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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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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最后一枝蜡烛被吹灭,房间也没有完全被黑暗覆盖。屋外的光线已经透过百叶窗的空隙,潜入室内。确实,天己经亮了。
  “要出去了,中也君。”
  与密室相通的翻转门上,藤沼一成的画依然朝着这一侧。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玄儿没有将其恢复原状便朝通往走廊的门走去。
  “累了吧。你最好先稍微休息一下。”
  “你不肯回答吗?”我走到玄儿身边,“为什么你要让我经历这种事?”
  “经历这种事?”玄儿扭过头,昏暗中,他全身漆黑,仿佛是个平面黑影,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是说经历这种倒霉事吗?”
  “我不想说‘倒霉’这两个字。你并没有恶意,没有陷害我的意思,对吗?”
  “恶意,陷害你……嗯,我不想伤害你,所以谈不上后者。关于前者,那比较微妙。”
  “或许有恶意?”
  “这个……”玄儿略微耸耸肩,“什么叫做恶意?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说话的语气略带讽刺,但表情真诚,恐怕还有点悲哀。我不禁这么想。
  “为什么?”我追问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你就这么不情愿吗?”玄儿反问道,“我没有征得你同意,就邀你参加‘达丽娅之宴’,你在宴会上吃了极其邪恶,却能带来不死的‘达丽娅之肉’。对于这些,你就这么不情愿吗?”
  “这个……”
  “如果我事先说了,你也不会答应,对吗?即便现在我已经解释一切,你一定仍然半信半疑,对吧?”
  “是幻想。”我看不清玄儿,尽量表现得毅然决然,“我依然这么认为,达丽娅夫人和玄遥对不死的妄想和执著产生了这恶梦般的幻想,仅此而己。这种幻想在这一个奇异的宅子里一直被添加更多内容,延续至今。”
  “哦?”
  “玄遥之所以仍活在‘迷失的笼子’里,那也绝不是‘不死之血’创造的奇迹。可能他本来就能活到这么大岁数。虽说是110岁,但在这个世界上,不也有好几个如此高龄的人吗?并非不可能活到那么大……”
  “的确。你当然有自由这样解释。”玄儿既没有提高声音,也没有加重语气,“不过,即便你现在否定,但总有一天,你不会再这么肯定。因为你已经在宴会上吃了‘达丽娅之肉’。总有一天你会亲身……”
  “……不可能。”
  这种事绝不可能——我摇头否定,但还是不禁用手按住胸口。
  左手绷带下被蜈蚣咬伤的疼痛依然没有缓和的迹象。右臂的肘内侧仍有轻微的不适。那是玄儿给我注射血液时留下的疼痛。
  “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毕竟我们约好的。”玄儿说,“父亲……不,柳士郎也曾说过,本来只有玄遥和继承了‘达丽娅之血’的浦登家的人以及和他们有婚姻关系的人有资格参加‘达丽娅之夜’的宴会。公开声称应该偶尔允许例外的,是柳士郎。实际上,他曾向野口医生发出过邀请。
  “为什么要允许例外?我没听到过明确的理由,但大致能猜出他的想法。我们不能忽略一个事实——他和达丽娅的联系原本不是通过血缘,而是通过入赘后吃‘达丽娅之肉’形成的。而且,我觉得柳士郎或许感受到——在浦登家的‘血’中,有某种极限。所以他认为要导入‘外部的血”而且不必拘泥于婚姻。说实话,也确实如此。你看这个家的现状——美鸟和美鱼畸形,阿清得了早衰症……啊,不!或许,柳士郎想干脆断绝浦登家的血脉。”
  “断绝血脉?”
  “他对玄遥的憎恨挥之不去!他觉得达丽娅的‘不死性’可以通过‘达丽娅之肉’让选定人继承,希望索性断绝了浦登家族——玄遥的血脉。或许这才是本意。”
  在无法看清对方的昏暗中,玄儿从斜后方窥探着我。
  “明白了吧,中也君?我——我也有类似的想法。随着我逐渐了解浦登家扭曲的历史和家谱……我觉得这个家族的血液肮脏无比。而且我对这种行为本身——男女交合生儿育女来继承血脉,也不禁产生厌恶。我体内也流动着污秽的血、邪恶的血。我不想让它传下去,到此为止。这种想法不断膨胀,无法抑制。所以我对以妻子、孩子这种形式来增加同类的方式已不感兴趣。在我误认为生身父亲是卓藏时,就有这种想法,等明白玄遥才是亲生父亲时候,这种想法就更加……”
  “佣人呢?”我突然想起来,“柳士郎说的‘例外’中,是否有这里的佣人。对了,比如说鬼丸老?”
  “鬼丸老?”玄儿略微想了想,“有可能吧。据我所知,鬼丸老没有在宴会上吃过‘达丽娅之肉’。不过可能在达丽娅生前,就已经直接从她那儿接受了‘达丽娅之血’。他本人倒是没说过什么。”
  “其他人呢?他们究竟知晓多少关于‘不死’的秘密……”
  “大致情况大家都知道。但是能较为深入了解的,除了鬼丸老,大概就只有鹤子。”
  ”小田切……啊!”
  “据说18年前的大火后,她被柳士郎直接选中。恐怕她起初就知晓不少,受到吸引才来的。”
  “受到吸引?”
  “是的。就是说她想得到‘达丽娅之肉’。她希望通过勤勉的工作,有一天能获得被授予‘达丽娅祝福’的机会。虽然目前还没实现。”
  啊,难怪……我现在才明白在“达丽娅之日”的那天晚上,带我去宴会厅的鹤子临走时那目光的含义。
  端正、白哲的脸上毫无表情,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的手。那眼睛、那神色、那目光……锐利得让人感到刺痛,感觉好像非常恨我。
  难道那正是她对我的嫉妒、憎恶,还有愤怒的表现吗?为什么要撇开常年在这个宅邸中忠实服务的自己,而邀请几个月前才认识玄儿的学生来参加“达丽娅之宴”呢?当时,她的目光里中包含着这种无处发泄的愤愈。
  “为什么?”我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选中的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我们相遇了。”玄儿静静地将双手抱在胸前,“今年春天遇到你之后,我……”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支吾的玄儿。很暗,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玄儿可能也看不清我——我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这突然的疑问唤起我莫名的不安和混乱。昏暗中,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的表情。昏暗中,我甚至失去了内心感受……
  “我不是说过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吗?”
  在短暂的沉默后,玄儿继续说:“当然,你一度失忆的状态也是原因之一,但那只不过是个契机。在你完全恢复记忆之后,我对你的感觉依然没变。用语言来解释非常困难。不过,怎么说呢?中也君,我觉得你和我‘存在的形式’相似。”
  “存在的形式?”这种表达让人吃惊。我无法接受,慢慢地摇了摇低着的头,“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明白……”
  “美鸟和美鱼不也说过吗?你是猫头鹰,我是鼹鼠。都是夜行动物,都能在空中飞……是同类。她们的直觉和洞察力真是敏锐。‘存在的形式’类似——这是我出生后,首次对别人有这种感觉。虽说我离开这里,在东京生活,但不知为何,对我而言,世界的轮廓一直非常模糊,甚至可以说一切都不真实。我常常想,或许经历了18年前的‘死’和‘复活’。我内心的一部分已经死了。
  “在那种状态下,我遇到你。从事故发生当晚照顾你开始,我就觉得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在依然模糊的世界里,我清楚地看到了你的轮廓。你是真实的。无论那时,还是后来,你都是……”
  “所以——所以,我想让你到这儿,成为我——我们中的一员,将‘达丽娅的祝福’也授予你,作为共同拥有永远的伙伴,和我——我们一起……”
  我目瞪口呆,无法回应。
  ——所灭亡者可是我心?
  不知为何,中原中也的那首诗与玄儿的声音重叠起来,再次渗入我的大脑中,并随着阴沉的余韵渐渐消失。
  ——所灭亡者可是我梦?
  “你讨厌我吗,中也君?听完了这一切,你讨厌我吗?”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依然无法回应。片刻后,玄儿叹口气,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
  “我不想让你产生不必要的误解。我提议你可以和美鸟、美鱼中的一个或者和她们两个结婚,那并非完全是开玩笑。” 
  “干吗突然又……”
  “要是你真这么做,我就太开心了。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中也君,怎么样?”
  “这……不行啊!”我加重语气,抗议起来,向后退了一步,“我没有讨厌玄儿,而且不想讨厌也不想被讨厌。她们俩我也是……不过,我己经有未婚妻了。”
  “这个,你不用多说我也明白。你用不着太认真。”玄儿向前走了一步,“不管这次的事件结局如何,我想你都会离开这里。我也不打算挽留你。不过——”
  玄儿和刚才一样从侧面窥探着我的表情,用低得似乎只能让漂浮在周围的黑暗粒子振动的声音,悄悄说:“即便你暂时离去,我知道你终究会回来。不管你现在怎么否定,怎么拒绝,总有一天,你会接受一切,回到这里。因为有的是时间。即便是十年、百年,我都会等你……”
  “别说了!”我小声叫道,又向后退了几步,心跳快得离谱,左手被蜈蚣咬伤的地方也骤然疼痛,“我不会……”
  “明白,我明白!”玄儿像蝙蝠一般张开双臂,“就到这儿吧。你累了,也需要思考的时间。”
  玄儿慢慢放下手臂,转身向门口走去。我看着他移动的黑影……突然,我又陷入噩梦般的幻想中。昏暗中,玄儿的双眸仿佛被注入鲜血,变成刺眼的鲜红色。是的,宛如怪诞电影中的吸血鬼!


第二十四章 分裂的明暗


  1


  正如玄儿说的,我累了,自己也知道身心都已接近极限。
  从18年前的案发现场出来,我们离开西馆。回到北馆。时间早己过了7点半,快到8点。屋外的光线从各处的缝隙透射进黑暗馆。但是,天空依然阴沉沉的,远不像是台风刚过去的样子,光线都很微弱,宛如黄昏时分。
  进入北馆后,我们分开了。玄儿往西侧的边廊走,说再去望和姨+++画室看看,确认一件事。
  还要确认什么?虽然我很在意,但没有问他。我已经非常疲惫。我想哪怕暂且先回东馆二楼的客房小睡片刻也好。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东西横贯北馆的主走廊上。途中,我隐约听到八音盒的声音,可能是游戏室里的自鸣钟在报时吧。因为是上午,那可能是《黑色华尔兹》的曲调……
  与游戏室相邻,位于主走廊南侧中央的沙龙室半开着一扇门,但里面好像没人。难道宅子里的人还没起床?我想着,继续往前走。周围一片寂静,突然,传来音乐声,这不是八音盒,而是钢琴声。有人在前面的音乐室弹奏钢琴。
  美鸟和美鱼那对双胞胎的面容顿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不是前天傍晚听到的萨提的《米诺谢奴》,而是一首我不知晓的曲子,节奏舒缓,略显灰暗(……这是舒伯特的曲子),但没有那样阴郁、倦怠,带有悲剧性的哀切感(……弗朗茨舒伯特的《第二十号E长调钢琴鸣奏曲》第二乐章)……
  向左拐到东侧边廊上,便是音乐室的入口。和前天傍晚一样,那左右对开的黑门稍稍留有空隙。
  当时,我在这儿被从对面房里出来的望和叫住,但现在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这么一想,我突然感到十分凄然。
  死是无法理喻、不可理解、异常残酷的现象吗?
  望和死了,留下本该先她而去的儿子阿清。只要不发生“复活”的奇迹——玄儿所说的“不死性”的第二阶段,她就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不会再游荡于宅子里,寻找阿清;也不会再感叹他的不幸而强烈自责。死是残酷的,但换个角度看,她的内心是否能因此而平静?
  从里面透出微弱光亮,我蹑手蹑脚地靠近音乐室房门,悄悄望去。
  在自己左首的房间深处放着黑色的大钢琴,其表面也被加工,没有光泽,以免映出人影。键盘在屋子里侧,那对双胞胎并排坐在椅了上。
  两个人丝毫没发现我在偷窥,非常认真地弹奏着。她们的弹奏谈不上出类拔萃,时时走调或停顿,并且时常重复弹奏一处。由此可以判断——她们可能在尝试新的曲子。
  瞬间,我想和她们打招呼。因为有件事很想问她们,也必须问她们。但是,我随即决定暂且不问。我太累了,而且还没有理清头绪,也下不了决心。
  ——我们两个人是一个人啊!
  ——中也先生,和我们结婚吧。
  内心奇怪地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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