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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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有哪些人知道蛭山最多活到早晨呢?”玄儿继续推论着,稍稍加快了说话的速度,“姨父、鹤子、你和我,还有我爸爸柳士郎。以上人员肯定知道,因为这些人都亲耳听到了野口医生的判断。羽取忍说——当时虽然不在场,但后来听鹤子讲了。其他人又如何呢?宏户和野口医生、征顺姨父一起,将蛭山从事故现场抬到房间,他在近距离看到了伤者的情形,肯定不难看出蛭山已经危在旦夕了。那个叫江南的年轻人也看到了,他在东馆的走廊上,目睹了蛭山的惨状。至于他是如何判断的,那就比较微妙了。还有……”
“我记得昨晚自己曾对伊佐夫说过。我说了一下事情的大致经过,当时,我还告诉他蛭山似乎没救了。”
“是吗?”玄儿点点头,又慢慢地深吸了一口已经变短的香烟,“剩下的就是美惟姨妈、望和姨妈、美鸟和美鱼、阿清、慎太、鬼丸老以及茅子表舅妈。现在,在这个宅子里,有可能不知情的就是这八个人。”
“也有可能从其他人那里听说。”
“是的。但是关于‘是否知道蛭山危在旦夕’这件事,再去一个一个问,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罪犯肯定会撒谎说知道的。”
9
“以上就是我目前所能想到的。中也君,你呢?看你的反应,你的想法似乎和我并不完全一致呀?”
我从摇椅上直起腰,在衬衫口袋里摸索着,拿出刚才一直想抽的一根根烟。
应该没事了——我无声地在心里嘀咕着。其实也不会觉得好抽,但心神都需要某种镇静效果,所以还是想抽。我的烟瘾还不是非常大,还没有达到“中毒”的地步。
我借用玄儿放在书桌上的打火机,点上火,没有坐回摇椅,而是坐到书架前面的椅子上。我轻轻地,将烟灰弹进旁边小桌子上的烟灰缸里,看着玄儿。
“我考虑的和你截然不同。”
“是吗?你是什么想法?”
“玄儿,我觉得你刚才的想法的确合乎逻辑,简明清晰。我无法坚定地反驳你。但是——”我苦着脸,舌头感觉到烟草的苦味,“我觉得还有一种解释,和你的解释一样,很合乎情理。这种解释能将凶犯乍一看没有意义的行动显出意义来。”
“哦?”玄儿探出身子,“那我一定要聆听高见,福尔摩斯先生。“
“请别拿我开玩笑。”我一本正经地瞪着一玄儿,“在我说出这种解释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或者说是确认。”
“什么?”
“鬼丸老告诉我,在18年前的‘达丽娅之夜’这个宅子里发生凶杀案。案发现场就在西馆一楼,现在的那个‘打不开的房间’?”
“原来你说的是那件事。”玄儿显得有点吃惊,“是鬼丸老说的?什么时候说的?”
“昨晚,宴会中,我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走错了,想进入宴会厅正下方的那个房间。当时,给我带路的鬼丸老赶到了。”
“原来如此。”
“听说浦登玄遥被杀害了。当天晚上,浦登卓藏在另一个房间里自杀了。凶犯虽然没有被抓住,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我想确认一下,有回事吗?”
玄儿和刚才一样,将下巴放在交叉的双手上,但是刚才一直盯着我的眼神移到了桌边上。
“的确有。”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下来,“那是18年前了,当时我才九岁。你也知道,我丧头了九岁之前的记忆。”
“是的。”
“的确有那件事,而且我也知道是怎样一个情况。但这些并不是我记忆中的事情,而是别人告诉我的。”
“明白。”
我点点头。把抽了一半的香烟的过滤嘴咬得变形了。我把香烟搁在烟灰缸里。
“我是这么考虑的,蛭山身负重伤,性命危在旦夕。于是凶犯产生了某种恐惧。”
“恐惧?”
“是的。这是我的想像,也许蛭山知道凶犯不为他人知晓的秘密,凶犯觉得如果他在临死前,走漏风声,可就糟了。凶犯肯定有这种担心,为了以防万一——”
“杀人灭口?”
“是的。”我有意识地喘口气,接着说下去,“我很自然地想到了18年前的凶杀案。还是在这个宅子里,曾经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大事——第一代馆主被杀害了。时隔18年的这两起凶杀案之间,难道会有联系?当然,这是我瞎猜的。”
“嗯——”
“我觉得也许蛭山所掌握的凶犯的秘密和18年前的那起案子有着重大关联。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秘密,比如要是那个秘密大白于天下,18年前那起案子的结论会被推翻等等……”
“但是,中也君。”玄儿反驳起来,“就算18年前的案子里隐藏着什么秘密,但蛭山怎么可能知道呢?16年前,他才开始在宅子里工作,18年前,他还没来宅子。他怎么可能知道那起案子中的秘密呢?”
“他来了以后,因为某个机会而得知了,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作为可能性,我不能完全否定。”
玄儿深深地靠在交椅的椅背上,仰头斜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大脑中梳理着什么。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喉咙,等着他继续发表意见。很快——
“你的想像力可以打满分,但缺乏说服力。”玄儿对我的想法进行评价,“你的说法完全可以解释‘凶犯为何要杀死奄奄一息的蛭山’的疑问。但是你将这起案子和18年前的凶杀案联系在一起,我觉得值得商榷。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怎么说呢?有点偏离方向。”
“是吗?或许蛭山知道其他什么重要的秘密……”
“你觉得这个宅子里有这么重大的秘密吗?非要杀人灭口?”玄儿回答道。
“这个宅子里净是秘密,难道不是吗?”我不由加重了语气,“至少对于像我这样从外面来的人而言,这个宅子里充满了秘密。所以……”
“嗯,或许吧。”
“你不应该不知道。”我瞪着玄儿,“从前天到现在,我究竟……”
玄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书桌旁,腰部抵着桌子,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往前稍微弯着腰,直直地看着我。
“迟早,你对这个宅子的所有疑问都会消除。你没必要感到不安。”
“玄儿……”
“没关系的。我肯定不会害你的。”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着头,就在那时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闪电的炫目穿进屋内。几乎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很不协调的,清脆的钟声——现在是下午5点钟。
10
“那么,”我慢慢地抬起头,打破了沉默,“关于18年前的凶杀案——”
利用现在这个机会,至少应该尽可能多地打探一下那起凶杀案的情况,我如此判断,自己给自己打气。
“玄儿,那起凶杀案是怎么回事?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你能正确把握吗?”
“遗憾的是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存在于我的记忆中,所以是否正确,我没有十足的自信。”玄儿站在书桌旁边,慎重地选择着词句,回答着我的问题,“我听说了大致的情况。对于当时的一些情形,也有比较具体的了解。”
“知道凶犯的姓名吗?”
“是的。”
我犹豫着,不知是否该立即询问凶手是谁。因为玄儿的表情告诉我,他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知道那个凶犯是谁,但没有抓他。是吗?”
“是的。结果是这样。”
“鬼丸老说那个凶犯也没有逃亡?”
“是的,也没有逃亡。”
“那么,究竟是……”
玄儿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还是让我给你说说那起凶杀案的情况吧。”然后,他便说了去了,“在18年前的9月24日,‘达丽娅之夜’凶杀案发生了。当时住在宅了里的浦登家族的人有第一代馆主浦登玄遥、他的女婿浦登卓藏、柳士郎、美惟、望和和我。玄遥的女儿,卓藏的妻子樱子已经死掉了。征顺姨父当时还没来宅子,所以当时还没有阿清。我爸爸和美惟姨妈是后来结婚的,所以美鸟和美鱼也还没有出生。野口医生和我爸爸是至交,但当时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地出入宅子。”
“佣人呢?”
“现在只有鬼丸老是当时的佣人,鹤子和宏户都是第二年之后雇的。”
“那个叫诸居静的人呢?”
“她应该在。”
“诸居似乎还有孩子。是吗?”
“你知道得很详细吗!是美鸟她们给你提供情报的?”
“是的。刚才稍微提到了一点。”
“好像是一个叫忠教的男孩。忠义的忠,教诲的教。我记不得他的长相了。”玄儿苦笑着,耸耸肩。
“后来呢?”我催着他继续说下去。
“听说当晚按照惯例,在西馆二楼的宴会厅举办‘达丽娅之宴’。此后,凶杀案发生了。现场就在西馆一楼,那个玄遥作为第二书房使用的屋子里,玄遥被人用钝器杀害了。同一个晚上,卓藏在重建前的原北馆中,自己卧室里自杀了,好像是上吊死的。当时玄遥已经92高龄,卓藏也58岁了。”玄儿淡淡地陈述着。
在我的心中,那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两个人的尸体异常逼真地浮现出来。一个是建造黑暗馆的男人,他是玄儿的曾外公;另一个是玄遥的女婿,玄儿的外公。一个被人杀死;一个上吊自杀。
“卓藏自杀的原因,弄清楚了吗?”
这本来是一个很自然的问题,但玄儿却显得有点惊诧,不知如何回答。我注意到他的表情。 瞬间,我终于明白了那个一直让我混沌迷茫,无法把握轮廓的18年前的凶杀案是怎么回事了。
“玄儿,莫非……”我说,“卓藏就是凶犯?他杀死玄遥后,畏罪自杀……”
同一个晚上,一人被害,一人自杀。以上是最自然最容易想到的情况。
“玄儿,是那样吗?”
玄儿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叹口气:“我认为是那样。”
“凶犯没有被抓,也没有逃亡。的确如此,他犯罪后,自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啊。总之,你可以这么理解。”
玄儿显得有点忧郁。这也可以理解:不管具体情况如何,自己的外公杀死了自己的曾外公。如此的旧事重提,恐怕谁都无法平静的。
“18年前的凶杀案就是这样一个结局……”玄儿说得支支吾吾的,仿佛牙齿里面塞了什么东西,“但是……”
“但是?但是什么?”
“听说留下一个不解的谜团。这也是几年前,鬼丸老对我说的。”
“不解的谜团……?”我不禁直起腰板问,“那到底是什么谜团?”
“就像侦探小说中所谓的不可能的状况。”玄儿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据说那起凶杀案发生后不久,在那个成为凶杀现场的房间里,被认为是罪犯的人消失了。”
“消失?”
“对。一个人犹如烟雾一样,消失了。而目睹那一幕的似乎就是我本人。可惜的是,我根本就不记得那件事情了。”说着,玄儿轻咬着下嘴唇。
——我的心已经死了吗?
玄儿低着头,我盯着他的脸,脑子里想起那首诗——中原中也的《昏睡》的片断。而且,那时的场景——今年春天,自己住在玄儿位于白山的寓所里,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也朦胧地浮现在脑海里。
——我的梦已经死了吗?
“玄儿,”我轻声问,“玄儿,你为什么会忘记儿时的记忆呢?”
五个月前,我第一次听玄儿讲起“记忆丧失”的事情,从那以后,我再没问起这个问题。我知道那肯定是某个事故造成的。他的左手腕周围,有一块皱巴巴的旧伤疤、我想那恐怕也是事故中留下的。但是……
“听说那是18年前的那个凶杀案之后——同年冬天的事情。”玄儿肴着自己的左手,声音有点僵硬,“我不是对你说过好几次了吗——从前的那个北馆因为火灾而被烧毁了。那个火灾——从前那个北馆的火灾就发生在那年冬天。之后,许多佣人被解雇了,宅子里的人也不再种田、饲养牲畜了。这些事情先放在一边——”
玄儿抬起头。
“我深陷大火……死了一次。”
虽然“死”这个词让我吃了一惊,当还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死了一次”或许是“差点死掉”的夸张说法,也可能是比喻“丧失记忆”?
“我死了一次……对,又复活了。但是当时的冲击让我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五月中旬的那个夜晚。
我想起来了——当时在白山寓所附近发生了火灾,玄儿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表情很冷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火焰也让我想起了自己往昔的回忆。
——不能靠近。
那回忆让我心中一阵钝痛。(……燃烧的宅邸,那火焰的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