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第3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多长时间呢?我觉得有好几分钟,又觉得不过几秒。总之,当时我快失去正确的时间感了。
柳士郎不慌不忙地将双手抬至胸前,拍了一两下巴掌。那似乎是个暗号,通向刚才那个休息室的双开门吱嘎着被推开了。只见一个人从那里无声地走了进来,我好不容易才憋住,没让自己叫出来。
——那是“僵尸”!
就是白天我在庭院中看到的那个“僵尸”。这人穿着类似西方修道士身上的宽大黑衣,衣服上还带着帽子。白天我看见的肯定就是这种类似斗篷的衣服。
“鬼丸老?”我将脸凑到玄儿旁边,低声问道。
“是的。”玄儿稍稍点下头,在我耳边嗫嚅着,“那个人的基本工作是守墓——就是看守那个‘迷失的笼子’。在‘达丽娅之夜’的这个宴会上,宅子里的佣人原则上禁止进入这个房间。但有个人例外,就是这个人——鬼丸老。”
这个老佣人已经快90高龄,从玄遥时代开始,就一直在这个宅子里。虽然现在已经弄清这人的庐山真面目,但在我看来,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像僵尸。或许和着装有关系,或许是因为这人在屋内还带着帽子。
这个老佣人一直走到屋子内里,只能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由于那件肥大黑衣的遮掩,除了能看出有点驼背,个头不高外,根本弄不清其体型。脸部也被帽子遮盖住。
我突然意识到一点——
这个被叫做“鬼丸老”的佣人究竟是男是女呀?玄儿从来没提到那人的性别,还说不知道其全名……
这个老佣人先走到房间内里——柳士郎身后的黑影中,很快就回到桌边,手里捧着一个形状有点怪的大大的红罐子。
柳士郎拿起倒立在桌子上的酒杯,放在黑色的杯垫一角。老佣人一手握着罐子的瓶颈处,一手扶着罐子的下方,开始往当家人的酒杯中倒起来。倒入杯中的是和罐子一样红的液体,那似乎是红葡萄酒。
穿着黑衣的老佣人无声地,按照顺序,给每一个人的酒杯中倒上酒。先是柳士郎,然后是美惟、美鸟、美鱼、玄儿之后,轮到我。
尽管老佣人走到我身边,但由于其脸部被黑色帽子遮掩,我除了能稍稍看到其嘴角的皱纹外,还是无法看清其长相和表情。我又不能刻意地盯着老佣人看,只能僵直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葡萄酒被倒入自己的酒杯里。
装葡萄洒的罐子由红色的毛玻璃制成,形状有点怪。从远处看,觉得它根本不是左右对称的,表面坑坑洼洼。靠近一看,终于明白它的形状像什么了——人的心脏。
虽然我很吃惊,但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基督教中,葡萄洒是“神之子的血液”。将酒装在这个心脏造型的罐子里,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很快,所有人的酒杯都被倒满了。鬼丸老将罐子放在桌上,再次退到房间内里,柳士郎身后的黑暗中。这个老佣人今晚的工作就是负责给宴会上的人斟酒吗?
“好——”柳士郎将杯子举到面前,冲着众人说,“先干杯,然后敬洒——”
众人都举起各自的酒杯。美惟依然傻傻地看着空中,纹丝不动,坐在旁边的美鸟冲她说道:“妈,你看!”
我也仿效他们,拿起了自己的酒杯。
“9月24日——今天是我们的母亲达丽娅诞生的日子,让我们共同庆祝。今天是我们的母亲达丽娅死去的日子,让我们共同哀悼。”柳士郎的话听上去越来越像咒语,“我们接受达丽娅的恳切愿望,相信她的遗言,直至我们的永远。我们远离阳光,悄然隐身于这个世界中普遍存在着的黑暗里……我们将生命永存。”
柳士郎将杯子举得更高,放声大叫着:“让达丽娅祝福我们吧!”
其他人也高高地举起酒杯,异口同声地喊道:“让达丽娅祝福我们吧!”
他们的声音整齐划一,在昏暗的房间里回荡着。
“让达丽娅祝福我们吧!”柳士郎又重复一次。
“让达丽娅祝福我们吧!”其他人跟着附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拿着杯子,双手僵硬。不安和疑惑在那依旧半朦胧的脑海中扩散开来。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这个宴会?现在,在这里,他们到底是进行什么“仪式”呀?但是当时的气氛根本就不容我细想。众人将杯中的红葡萄酒一饮而尽。就连十几岁的美鸟、美鱼和刚刚九岁的阿清也不例外。
“中也君。”身边的玄儿冲我说道,“全部喝完!”
我迷惑着,将酒杯移到嘴边。那葡萄酒闻上去很香醇,我索性一口气灌到喉咙里。
“太棒了。”
我听见玄儿低声嘟哝。
那喝下肚的红葡萄酒有点甜,口感不错,但是味道有点怪,和我以前喝过的不一样。感觉有什么东西粘在舌头上,糙糙的。感觉有点铁锈的味道……
我能感觉到酒精在胃里被快速吸收,开始在全身血管中循环,心跳加速。弥漫在房间里的那股香味更加浓厚,刺激着我的鼻腔,一直渗透到大脑深处。我的脸发烫得厉害,就是坐在那里,都觉得视线摇摇晃晃。
鬼丸老再次从昏暗中现身,重新给众人的空酒杯中斟上葡萄洒。很快,我的酒杯又满了。玄儿淡淡地笑着,看着我。
“中也君,干杯!”说着,他拿着自己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酒杯,“让达丽娅为我们祝福。”
长长的晚餐桌上放着好几个大盘子,上面堆放着许多薄薄的面包片。喝完第二杯酒后,玄儿欠起身,将手伸向大盘子。他拿了几片面包,放在小盘子里,递给我:“吃吧!”
“啊……谢谢。”
我看看四周,只见所有人都从大盘子里拿出面包片,涂上黄油之类的东西,吃起来。每人面前的垫子下,还各放着一个带盖子的黑色容器。有些人正准备打开盖子,捞出内里的东西。
我反正先接过玄儿递过来的小盘子。那面包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很软,可能是在这个宅子里刚烘制出炉的。
“涂上这个吃,比较好。”说着,玄儿把一个打开盖子的黑色小瓶递给我。
我用木勺捞了一点,这不是普通的黄油,而是类似于酱的茶色黏稠物。本来想闻闻味道,但由于房间里的那股香味,让我的嗅觉丧失了敏感,这肯定是以天然黄油或者人造黄油为基础制作而成的。
我撕下一块面包,涂上那玩意,正准备往嘴巴里送。就在那时我感觉到异样的氛围,不禁停下动作,抬起头。
所有围坐在桌边的浦登家族的人——心不在焉的美惟除外——都看着我。柳士郎、美鸟、美鱼、玄儿、征顺和望和夫妻、阿清都看着我的手,看着我的嘴,那眼神犹如锥子一般扎人。
为什么会这样……
我感到害怕,尽量不表现出惊慌尖措的样子,将面包塞进嘴里。那涂在面包上、茶色酱一般的东西非常咸,还有点腥味,不管怎样,都不能说好吃。
我看看玄儿:“这是什么东西……”
“吃不惯?”玄儿一本正经地问道,“也许不太好吃吧。”
“……不,但这个……”
“中也君,再喝点汤吧。”
“请,中也先生。”
美鱼从玄儿身边,探出脑袋,冲我笑眯眯地说道。接着,美鸟也探出脑袋。
“请,中也先生。”
随后,两人轻声笑起来。
“妈妈,你也要喝呀。”美鸟冲身边发呆的美惟说着,替她拿起容器上的盖子,帮她拿好勺子,然后催促道,“喝呀,妈妈。”
我无意识地看看坐在父母中间的阿清。此时,他那因为原因不明的怪病而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寂寥、哀怨的表情。当我们的视线交汇时,他仿佛大吃一惊,赶紧垂下眼帘。
“没事吧?阿清。”说着,望和将手放在看上去比她苍老的阿清的肩上,“没事吧?不要紧的。阿清。”
阿清一语不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然后慢慢地拿起勺子,打开那个黑色容器的盖子。
“不要紧。能吃的。阿清……”
我看看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容器。玄儿还在说——“再喝点汤。”这个容器里装的是汤。但究竟是什么样的汤呢?我决然地拿起盖子,一股热气冒出来,与此同时,能闻到香辣调味料的刺鼻味道。我拿起放在垫子一端的大木勺,慢慢地搅拌起来。
这种汤我从未见过,黑红色,稀溜溜的,汤里的菜烧得稀烂,看不出原来的形状。我觉得那与其说是汤,还不如说是焖过火的杂烩。但此时我犹豫也没办法,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不会有毒,吃不死人的……
我安慰着自己,重新拿起勺子。但是——
当我舀了一勺汤,正准备喝的时候,又感觉到气氛不对。
我拿着勺子,抬起头,只见众人——除了美惟——的视线和方才一样,都集中在这里。柳士郎、美鸟和美鱼两姐妹、玄儿、征顺和望和大妻,还有阿清。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真觉得害怕了,于是没将勺子放进嘴里,而是放回容器中。
顿时,场面有点骚动。我用眼睛的余光看看玄儿,只见他眉头紧缩,直勾勾地瞪着我,眼珠子都快要飞出来了。
很快,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声音仿佛让整个昏暗的房间共振起来。
“喝下去!”这是柳士郎的声音,“不要犹豫,喝下去!”他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那表情、那声音都充满了威严感,让我无法违抗。
“把那个喝下去。”
柳士郎用同样的声调,又说了一次。
“今晚——‘达丽娅之夜’,在这里——‘达丽娅之馆’,在达丽娅的守护和许可下,在众人诚挚的祝福下……”
我仰面看着墙上的肖像画。“在达丽娅的守护下”的意思就是在这幅画的前面吗?
“毫不犹豫地喝下去!”柳士郎又重复一遍。
“喝下去!”其他人也开始附和起来。
“喝下去!”
“把那个肉吃下去!”
“……肉?”
我的确听到了“肉”这个字,这究竟……
“喝下去!”
“喝下去!”
我感觉自己要是不喝下去,他们将会一直说下去。不管愿意与否,我只能照他们的话去做了。我重新拿起勺子,狠命闭上眼睛,然后将那个黑红色,稀溜溜,不知什么玩意的汤喝了下去。
汤里虽然加了香辣调味料,但和刚才涂抹在面包上的糊状物一样,一点都不好吃。总的感觉就是非常咸,还有点腥味。汤里的东西吃下去糙糙的,就像是吃了浸泡在盐水里的碎纸屑一样。
我实在受不了,将杯中剩下的葡萄酒含在嘴里,和汤一起灌进喉咙里。与此同时,我还胆战心惊地注意着众人的反应,他们的视线依然盯着我的手和嘴巴。
“喝下去。”
柳士郎又说了一遍,又有几个人跟着附和。
看起来,如果我不把汤喝完,他们似乎不会善罢甘休。我索性自暴自弃,再次将勺子伸进容器中。
6
葡萄酒、面包和汤。
宴会上准备的东西似乎就这三样,如果算上涂在面包上的糊状物,也不过四样。剩下的就只有水杯中的清水了。
一开始,我以为菜肴会一个接一个地送上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没有丝毫迹象。负责斟酒的鬼丸老一直站在房间深处,只要有人的酒杯空了,他就会拿着那个心脏形状的罐子再次倒满酒。
那个少年阿清喝完第二杯后,终于喝水了。
我终于喝完了汤,吃了几片面包,喝了几杯葡萄酒。与其说我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喝酒了,倒不如说我几乎头一回这样喝酒。上大学后,我参加过几次学生聚会,但没像现在这样一杯接一杯,最多也就喝几杯啤酒,总觉得按自己的体质,无法喝那么多。但今晚,情况有所不同。
我觉得或许是自己完全被那种非同寻常的氛围给镇住了。住在深山老林的怪宅里的谜一样的一家人。这个对于他们而言,特别日子,特别晚上的宴会。这个犹如秘密仪式的,异样的……
扑朔迷离的烛光;弥漫整个房间,让人不可思议的烟雾;莫名其妙的食物;馆主乃至其他家人的言行中,让人感到他们似乎有秘而不宣的事情……玄儿也是一样。昨天,通过一系列的事情,我稍微看到玄儿的另一个侧面——今年春天与他相识后,从来没有察觉到。在这里,在这个宴会上,我觉得他的另一面更加完全地暴露出来。
刚才,当我想喝汤又没喝的时候——当时玄儿的表情让我无法忘怀。他第一次表现出那样的不满和不快。
当柳士郎命令我“喝下去”的时候,和其他人一样,玄儿也像念咒语一样,重复着那句话。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他中邪了。玄儿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