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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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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掉过头,好不容易才没呕吐出来。
  不久,羽取忍拿着装满开水的脸盆和几条毛巾,小跑了进来。
  野口医生将包放下,打开,从里面取出他的医疗器械。
  “这里交给我和鹤子……”医生扭头看着无能为力、只能观望的我们说道,“玄儿君,你稍微留下帮个忙。”
  “明白。”
  “另外羽取忍,不好意思,能不能打扫一下房间?灰尘不利于伤者治疗。”
  “是。”
  “其他的人请暂时先离开……”
  “中也君,你能在隔壁房间等一下吗?”玄儿说道。
  我无言地点点头:现在即使一个人回饭厅,也吃不下东西。而且我也担心伤者的情况。
  我们按照要求,留下野口医生、鹤子和玄儿,退到外间——不知将其叫做会客室是否合适。很快,羽取忍跑到走廊上,去拿打扫地板用的抹布。
  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从我昨天来到这个岛上,正好过去一整天、
  昨天傍晚,我在湖岸栈桥边初次见到那个面容可僧的驼背看门人——蛭山丈男,如今他躺在隔壁屋里,正在生死线上挣扎。尽管我才亲眼目睹他遍体鳞伤的样子,但仍无法相信那就是事实。我从来没和他交谈过,都会有这样的感受,那些常年住在宅子里,与他每天见面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我在这里等。”
  浦登征顺脱下身上的雨披,坐在面前的交椅上。这把交椅,还有其他的摆设都和隔壁的床一样,被盖着白布。另外黑色的木板地上堆积了厚厚的灰尘,由此可见这里也是长期无人使用的“空房”。
  “但我还是——”征顺摘下被雨水弄湿的无边眼镜,自言自语起来,“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摩托艇,他驾轻就熟,怎么会那样?”
  “听说是迎头撞击。”我说道。
  征顺从外套口袋中抽出手帕,擦擦镜片,接着说下去:“很惨。摩托艇七零八落,油从发动机渗漏出来,满是气味。小艇是迎头撞上的,他被惯性甩到前面,撞在岸边的石头上。他的头都撞破了,即便当场死亡也不足为怪。就是这样……”
  “我告辞了。”宏户要作说道,正好打断了征顺的话。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可以用“金属感”来形容。他胡乱折好脱下来的雨披,放在脚下,“我还要去工作。如果有事,请叫我。”
  他是个中年男子,脸四四方方,三角眼,有点往里凹。他不是很高,但肩膀很宽,体格健壮,头发剪得短短的。他皮肤浅黑,让人觉得精干,但他的表情很麻木,像是被钻着剂固定住了。如果是美鱼和美鸟的话,说不定会给他起个诸如田鳖之类的外号。
  看着他离开房间后,我冲征顺问道:“他和蛭山的关系不太好吗?”
  同僚——可以这么说吧——正身负重伤,在隔壁接受治疗。而他却借口工作离开,我觉得有点奇怪。
  “蛭山这个男人很不爱说话,好像和宅子里的人都不是很亲密。”征顺回答道,“所以,他也不是和宏户关系不好。宏户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也不是现在才这样。”
  “蛭山有亲人吗?”
  “我没有问过。恐怕是江湖独行客——这是我瞎想的。”
  “宏户呢?他也是一个人在这里吧?”
  “也是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年轻时的情况,但至少来这里以后……”
  “是吗?”
  不仅是蛭山和宏户,小田切鹤子和羽取忍也都因为各自的情况而在这里的。否则,即便有高额的报酬,也不会有人愿意长年在这个深山老林的宅子里工作——
  此时,从隔壁房间里传来无法言传的呻吟声。那是蛭山在呻吟吗?他有没有恢复意识呀?他肯定是难以忍受疼痛而发出呻吟的。
  刚才目睹的那血、肉和骨头的影像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而且伴随着呻吟声,这些粘糊糊的东西蠕动着,交织起来,又渗出新的血……我不仅恶心起来,赶忙捂住嘴巴。
  “怎么了?”征顺担心地看着我,“不舒服?”
  “不是。”我用手捂住口角,慢慢地摇摇头,“没关系,有点恶心。”
  “躺下来休息休息。”
  “不用,还是给我一杯水吧。”
  “从这个房间出去,往左一直走到尽头拐弯,那里有洗手间。”
  “谢谢!那我……”
  征顺要陪着一起去,被我拦住了。我独自走出房间,正好和拿着拖把赶来的羽取忍打个照面。



  6


  我按照浦登征顺说的,沿着露暗的铺着瓦的走廊一直往里走。
  每走一步,我就越恶心。我一手捂住嘴,一手按着胃,急匆匆地往前走,脚下无力,不听使唤。
  走廊在尽头的日式房间前向左拐了。再往里面走了一段,便能着见灰白的洗脸池。
  我双手捧着从水龙头里飞溅出来的自来水,送到嘴中。本来我想还是吐出来比较好,但两口凉水进去后,渐渐地不再恶心了。
  ——哎呀,真没办法。
  这时,从前的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这个孩子虽然是个男孩……
  这个人我再也见不到了,其面容一点点地,在我心头扩散开,温柔美丽,冰冷恐怖,忽近忽远……
  ……啊,这个时候又……
  我用凉水擦把脸,冲着洗脸池,躬着身子,来回摇着头。过了一会儿,我又用手撑在洗脸池的边缘,悄然地看着水流卷起小漩涡流进排水口。
  “不要紧吧?”
  突然从背后传来问候声,我大吃一惊,抬起头。这个声音我从来没有听过,又尖又细,但还有点沙哑。穿着胶底鞋的脚步声走近了,紧接着,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不要紧吧?”
  我猛地回过头。在含有湿气的昏暗走廊中,前方几米处的一个小人影出现在我的眼帘里。
  ……小孩?我突然想到。
  一眼望去就知道那是孩子。从轮廓看上去,那人并不像蛭山那样驼背,也不像老人那样弯着腰。
  是个小个子的孩子,年纪还不大……是羽取慎太吗?不,刚才的声音和昨晚在下角塔下与他相遇时听到的声音截然不同。如此一来——在这个宅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孩子了。
  昏暗中,我看不清对方的脸和服装。但是那孩子好像头上戴着个贝雷帽。
  “谁?”说着,我朝前迈出一步,那人影顿时往后退了一步,“刚才很难受,但现在没事了。让你为我担心,谢谢。”我尽可能柔和地说话,以免惊吓到对方,“难不成你是阿清?浦登清吗?不对?”
  “我是。”那声音和刚才一样,有点沙哑,不像是个孩子发出来的,但他回答得很清楚,“你……你是玄儿的朋友,中也先生吗?”
  “是的。初次见面。”微微点个头,我柔和地问道,“昨天你到我房间偷看,是吗?美鸟和美鱼说是你干的。”
  顿时,那孩子——浦登清有点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接着道歉起来:“对不起。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客人。”
  “没事。不过当时我可被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
  我从裤兜里抽出手帕,擦干脸上的水,慢慢地靠近阿清。他准备往后退,但似乎想明白了一样,站住了。
  “啊……初次见面,我是浦登请。”他郑重其事地,用那不像孩子的嗓音打招呼,“中也先生。”
  “什么事?”
  “你看见我的脸,不要吃惊。”
  “吃惊?为什么?”
  阿清从一开始就低着头。头上戴着的好像就是贝雷帽。他不像慎太那样穿着短裤,而是穿着长裤和长袖衬衫。
  “我有病。”
  听他这么一说,我一下站住了。
  ——见到就明白了。
  在十角塔的最上层,玄儿叹着气说过。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虽然可怜,但我们无能为力。
  ——阿清是个满脸皱纹的猴子。
  美鸟和美鱼是这么说的。
  ——中也先生,你要是见到他,就明白了。
  这个少年究竟得了什么病?据说,从前玄儿的姨妈麻那也曾患上这样的病,死了。就这样走过去看看他的脸,会明白吗?
  “我听说过你的病。”我往前走去,“不要紧,我不会吃惊的;”
  他的病真的让人光看一下脸就会惊讶?难道和美鸟、美鱼那样,是先天畸形?或是患有很重的皮肤病?
  我站到少年身边。他的个子只到我的胸口,即便是孩子,个头也不高。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的呼吸声似乎很微弱。
  阿清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那张脸……
  ——猴子。
  虽然和想像的差不多,我还是不由得大吃一惊。但我不愿表现在脸上,将手中的手帕猛地捻在脑门上,闭上眼睛,再睁开。
  ——阿清是满脸褶子的猴子。
  我胆怯地看着这张苍老的脸,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这是一个八九岁孩子的脸。
  “满是摺子的猴子”——这个比喻没错。这张脸没有光泽、弹性,满是褶子。脸颊瘦削,眼睛深凹。
  “我得的是早期衰老症。”从这个长相苍老的少年的嘴中,发出沙哑的声音,“虽然我还是孩子,但身体却像老人一样。”
  “早期衰老症……是那个毛病?”
  “柳士郎姨父说——在这个宅子里,偶尔会生下像我这样的孩子,没有办法。”
  “阿清,你多大了?”
  “九岁。”
  “是吗……”
  阿清歪着脖子,显得很为难:“等我自己弄清楚病症的时候,头上已经变成这样了……”他稍稍掀起帽子,让我看看。他的头发果然全都脱落了。
  “玄儿说你是个好人。”阿清调整了一下语调,说道,“听美乌和美鱼说,她们今天也见过你了。她们也说你是好人,而且画儿画得好。所以,我……”
  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微笑。阿清偷偷观察着我的表情,然后下定决心般说道:“你能和我成为朋友吗?”
  “当然愿意。”我回答道。
  我觉得自己的回答并非言不由衷。虽然九岁的孩子只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学生,但通过简单的交谈,我发现他很聪明,而且并不是装得少年老成。对于这样的孩子,我基本上不讨厌。
  我伸出手,与他握手,阿清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来。他的手瘦骨嶙峋,像稻草纸一样干巴巴的。
  这个孩子还能活多少年?
  玄儿的姨妈麻那在五岁的时候,因为同样的病死了。阿清才九岁,但看起来和60多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留给他的时间究竟……
  “谢谢!中也先生。”
  “满是摺子的猴子”露出招人疼爱的笑容,从我身边走开。他一个转身,正准备离去,又猛地站住,扭头看着我。
  “那个客厅的男人已经没事了吗?昨天他从塔上掉下来了,是吗?”
  “是的。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但因为强烈的刺激,无法开口说话。而且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目前只能想起名字——叫江南。”
  “哦,江南?”
  “对了,你听说了吗——蛭山因为事故受了重伤。”
  “是的。”
  “在那边的间里,野口医生正在抢救他,你爸爸也在。” 
  “哦。但是——”阿清的声音有点发涩,“我不太喜欢那个人——蛭山……”
  就因为不喜欢而不管他的死活吗?他是这个意思吗?
  我吃了一惊,看着他再次转过身,沿着昏暗的走廊离去。我突然觉得背上产生一丝寒意,不是因为那孩子的话语,而是对这个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整个黑暗馆——我隐隐地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7


  从南馆入口处的大厅延伸下去的走廊两边,除了刚才蛭山被抬进去的房间外,还有两扇黑门。其中一扇门——位于三个房间的中间——的旁边,挂着和隔壁房间一样的木牌,上面用好看的毛笔字写着“羽取”。看来这是羽取忍和慎太母子的房间。
  回到原先那个房间门口,我猛地想起来,摘下那块空白的木牌,看看其背面上面有两个字——“诸居”。还是用毛笔写的,但笔迹与隔壁的“羽取”不同。而且从木牌本身和墨色来看,也比隔壁房间的木牌年代长。
  ——诸居。
  这是原来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的名字吗?玄儿曾说过——“以某个时期为界线,佣人的数量也减少了”。
  “诸居”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人或一家的姓氏。他或她——或者他们“以某个时期为界线”,离开宅子,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住过。是这样吗?
  “舒服了吗?”
  看见我回到房间,征顺从椅子上站起来,平静地询问道。
  “哎,是的。己经……”说着,我环视一下室内。
  除了征顺,没有别人。阿清自不必说,刚才拿着拖把和我打个照面的羽取忍也不在。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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