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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玫瑰疯狂者-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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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示来访者可以按下按钮后说话。
    诺曼按下了按钮,身体向前倾斜着说:“我是中部煤气公司,来检查104号煤气管
道泄漏情况。”
    他松开按键等待着,并往头顶上看了一眼摄像机镜头。如果是黑白摄像机,就显不
出他的脸肿得很厉害……他希望如此。他笑了笑以表明自己毫无敌意,而在这同时,他
的心像一只马达一样嘭嘭地跳,好像要蹦出胸膛。
    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
    他又接了一下按钮:“煤气公司。有人在家吗?”
    他等着,慢慢地数到20。他的父亲在他耳边低语着:这是个陷阶,正是他自己在此
情景下也会设计的那种陷阱。让这个混蛋进来,让他相信此地空无一人,然后,把他像
一堆砖一样放倒。是的,这正是他自己也会玩的那种诡计……但是这儿一个人也没有,
他几乎可以肯定。整个地方像被扔掉的啤酒罐一样空空如也。
    诺曼把钥匙卡插入钥匙槽,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他抽出卡片,转动门把手,走
进了姐妹之家的大厅。左边传来低沉、持续的毕扑——毕扑——毕扑的声音。是防盗警
报器,它的信息屏上一亮一灭地显示着“前门”二字。
    诺曼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暗暗祈祷这上面的数字就是他此刻所需要的,然后按下
了D471四个数字。警报器仍旧毕扑——毕扑地响了一两声,随后停了下来。诺曼长长地
出了一口气,关上了大门。他想也没想就重新设置了警报器,这是任何一名警察在工作
时出于本能都会做的事情。
    他打量着四周,发现楼梯通往二楼,他没有上楼,而是走进了大厅。他把头伸进右
边第一间房子,它看来像是一间教室,椅子围成了一圈,房间尽头有一块黑板,黑板上
写着“尊严、责任和信念”。
    “智者之言,诺曼。”费迪南德说。它好像有魔法一样又变回到诺曼手中。“智者
之言。”
    “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吗?要我说纯粹是狗屎。”他左右看看,提高了嗓门。在这种
恼人的静谧中大声喧哗好像是一种亵渎,但是一个男人就得干他想要干的事。
    “嗨,有人吗?我是中部煤气公司!”
    “喂!”费迪南德在他手臂上喊道。它用空洞的眼孔快活地打量着四周,它的语调
中带有一种滑稽的德国口音,有点像诺曼的父亲喝醉酒后说话的语调。“喂,这里有人
吗?”
    “住嘴,你这白痴。”诺曼低声道。
    “遵命,上尉先生。”公牛先生答道,它立刻安静下来。
    诺曼慢慢转身进入了大厅。旁边还有一些别的房间——客厅、餐厅,还有一间看上
去好像是小型图书馆的房间——但到处都是空无一人。大厅尽头的厨房里面也是空荡荡
的。他想到了一个新问题:他要去什么地方寻找什么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需要思考一下,同时也想制止住试图卷土重来的
头痛。他想吸支烟,但不敢点燃,因为这里很可能装有烟雾探测器,烟一点着它就会尖
叫起来。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直送进肺部的最底层,他终于辨出了这里的气味——不
是尘土味儿,而是女人味儿,是那种长期自我坚守。把自己用正义的保护罩包裹着躲开
现实世界的女人的味道。是夹杂着罪孽和狂迷的血液、盥洗、香粉、除臭剂和香水气味
儿的混合体,是她们喜欢吃的蔬菜和喜欢喝的果茶的气味儿,是某种像酵素一样无法彻
底清除的气味儿,是没有男人的女人的气味儿。这味道一下子就充满了他的鼻孔、喉咙、
心脏,他的头直发晕,几乎要被它窒息了。
    “兄弟,坚持住!”费迪南德锐声说,“你闻到的所有气味儿其实不过是昨天晚上
的意大利面条酱汁味儿!”
    诺曼呼出一口气,又吸进一口气,睁开眼睛。意大利面条中的那种酱汁,是的,红
得像血似的酱汁,但是真的是酱汁的气味。
    “抱歉,我刚才有点昏昏然了。”他说。
    “是呀,谁又不是呢?”费德说。它空洞的眼孔好像在表达着同情和理解。“毕竟
这是个女妖把男人变成猪狗的地方。”面具在诺曼手腕上旋转,用它空洞的眼孔扫视着
周围。“是的,正是这个地方。”
    “你在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请别介意。”
    “我不知道该怎么走。”诺曼说着,也扫视着周围。“我必须尽快找到,可是上帝,
这儿这么大!看上去至少有二十多个房间。”
    公牛的犄角朝厨房对面的一扇门点了点。“试试那一间。”
    “哦,那可能只是一间餐具室。”
    “我可不这么想,诺曼。我想她们不会把私人用房的牌子挂在餐具室的门上,你觉
得呢?”
    是有点道理。他穿过大厅,把面具塞进兜里,同时注意到,在洗涤槽旁的搁架上放
着一只煮意大利面条用的滤锅,正在那里晾干水分。他敲敲门,没有回答,又试着转了
转把手,很容易便打开了,他把手伸进里面,在门的右侧摸到了一个开关,啪地一声打
开了大灯。
    吸顶灯照亮了一只巨大的书桌,桌上堆满了各种杂物,其中最上面有一只金色镜框,
写着“安娜·史蒂文森”和“上帝保佑这个傻瓜”的警句。墙上挂着一幅镶镜框的合影
照片,上面的两个女人诺曼都认识。其中一个是已经死去的伟大的苏珊·蒂,另一个白
发女人看上去像是安娜。她俩用胳膊搂着对方,相视而笑,就像一对真正的女同性恋者。
    房间另一头排列着文件柜,诺曼走过去,弯下一条腿,开始查看标有“D—E”字母
的抽屉,但他很快停了下来。罗西不再使用“丹尼尔斯”这个姓了,他记不起来这是费
迪南德还是他自己的直觉告诉他的,但可以肯定,她已经重新开始使用婚前姓名了。
    “你到死都是罗丝·丹尼尔斯。”他说着,走到标有字母“M”的抽屉前,猛拉了
一下。没用,它上了锁。
    这是个问题,但不算太难。他得去厨房找件工具把它撬开。他转身打算走出房间时,
忽然看见桌角上有一只柳条篮,便停住了脚步。篮子的提手上插着一张卡片,上面印着
古老的花体字“小小的信儿去吧”,篮子里放着一堆像是要寄出的邮件,在一张有线电
视节目的账单底下,他看见两行露出一半的字迹:
    ——兰登
    ——藤街
    ——兰登?
    该不是麦克兰登吧?
    他眼中露出疯狂和贪婪的神情,一把将信抓了出来。篮子翻倒了,信件全部散落在
地板上。
    没错,是麦克兰登,以上帝的名义,正是罗西·麦克兰登!恰恰就在这名字底下,
清晰而规范地打印着诺曼为了找到它而搜遍了整个世界、甚至下了一趟地狱的那个地址:
春藤街897号。
    在一堆文件中露出一把裁纸用的长把不锈钢刀。诺曼一把抓起来,迅速打开了信封,
然后几乎想也没想就把刀插进了后裤兜中,同时掏出面具,套在了手上。信里只有一页
纸,信纸的顶部用大字印着“安娜·史蒂文森”和稍微小一些字体的“姐妹之家”。
    诺曼飞快地扫了一眼这个私人印章,将面具举到信纸上方,让费迪南德为他读这封
信。安娜·史蒂文森的字体大方得体,甚至显得有些傲慢。诺曼汗湿的手指颤抖着,在
费迪南德的脑袋里面尽量握紧,举着它一行一行送了下去。橡胶面具在读信的时候,不
断地颤抖、畏缩甚至斜眼。

      亲爱的罗西:
      我只是想给你的新“窝”送一张字条,我知道这最初几封信有多么重
    要!这些信是为了告诉你,你来到姐妹之家,我们能给你帮上一点儿忙,
    我感到由衷的高兴!我还想说,我为你的新工作而高兴——我觉得你住在
    春藤街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每一个来到姐妹之家的妇女都使其他所有人的生命得到了新生——那
    些和她一起度过最初恢复期的人们,以及那些在她离开后到达的人们,因
    为每一个人都给后来者留下了她的经历、她的力量和她的希望。罗西,我
    希望你能常来,不仅因为你的全面康复是一条漫长的路,你的一些情感问
    题(我想主要是愤怒)还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还因为你有责任把在这里
    学到的东西传递下去。我也许没有必要跟你说这些。但是——

    虽然是一声轻轻的咔哒声,在静寂中却显得很响。接着是另一种声音:毕扑——毕
扑——毕扑——毕扑。
    是报警器。
    诺曼有伴儿了。
     
6
    安娜根本没注意到停在离姐妹之家约一个半街区远的路边那辆绿色的“加速度”。
她深深地沉浸在纯属私人性的幻想之中,这种想入非非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自己
的治疗师。她保留着这些幻想是为了对付像今天这样的恐怖日子。在幻想中她被登上了
《时代》周刊,成为封面人物。但那不是她的照片,而是一幅有着深蓝色背景的、栩栩
如生的油画,深蓝色是最合适她的颜色,而且有助于淡化她近几年来开始粗起来的腰围。
她面部向左看去,让画家画出她最好看的侧面,她的头发搭在右肩上,像雪花一样飘扬
起来,十分性感地飘扬着。
    油画下面是一行简单的标题:美国妇女。
    她转上机动车道,很不情愿地放弃了刚刚进入一半的幻想(她刚刚进入了这里,文
章作者写道:“虽然她使一千五百名受尽摧残的妇女获得了再生,安娜·史蒂文森如今
仍然谦虚朴素得令人惊讶……”)。她关闭了通向虚无世界的发动机,在汽车里休息了
一会儿,仔细地按摩着眼睛底下的皮肤。
    彼得·斯洛维克,在他们离婚前她有时叫他大彼得,有时叫他疯狂的马克思主义者,
他在世时是个思维混乱、滔滔不绝的家伙,她的朋友们好像仅仅记住了这一点。在他生
前的那些聚会中,谈话一直持续不断,每一段“纪念性的恭维话”都比前一段更要长
(她真想用机枪扫射这些整天沉浸在构思恭维话的政治靶心上),直到四点钟才终于决
定吃些东西、喝点酒,如果那天轮到彼得采购,一定是国产的烈性酒,她常坐的那把折
叠椅一挨屁股就会嘎吱作响。然而她从未想过在吃一小块三明治、抿一口酒之后一个人
悄悄地溜走。人们会观察并评价她的举止。毕竟她是安娜·史蒂文森,一个在本市享有
重要政治地位的女人,在正式仪式结束后她必须和一些人谈话,这些谈话也是故意为了
让别人看见才进行的,因为这正是这些狂欢和聚会的最终目的。
    她费了好大劲才把胡思乱想的念头赶走。今天,她希望没有人在野餐会上过于疲倦,
没有谁家的孩子被马踢中了脑袋,而最重要的是,她希望罗西的丈夫别露面。然而她怀
疑他已经出现了,他对那儿的情况太了解了。
    她迈出车门,锁上车,心想即使在这样治安良好的社区也该多加小心。她走上了门
廊台阶,用钥匙卡打开了前门,想也没想就关掉正在毕扑——毕扑——毕扑不停喧叫着
的安全系统。甜蜜的白日梦片断仍然在她头脑中回旋。
    “你好,我的房子!”她喊了一声,走进了大厅。
    正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只有静谧回答了她的问候……让我多享受一会儿这种静谧。
幸运的话,在晚上格格的笑声、哗啦的淋浴声、嘭嘭的关门声和嘀咕的说话声到来之前,
她还能享受两三个小时宝贵的宁静时光。
    她走进厨房,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悠闲、从容地洗个澡,把一天的晦气冲掉。然而她
停下来,皱起了眉头,她的书房门半开着。
    “见鬼,”她喃喃地说,“真是活见鬼!”
    她最讨厌自己的隐私被人侵犯。她的房门没有装锁,因为她不相信自己虚弱到需要
锁门的地步。无论如何这是她的地盘。那些姑娘们和女人们能来这里全都多亏了她的大
度和恩准。她不需要在门上装锁,她有非请莫入的愿望已经足够了。
    大多数情况下确实如此,但总会有某个女人认为自己真的需要从安娜这里找份文件;
真的需要使用安娜的复印机(它跟台阶下那间屋里的复印机相比,不需要那么久的预热
时间),真的需要盖章等等,干是这个失礼的家伙就闯了进来,在不属于自己的领地里
走来走去,随便翻看别人的东西,于是,空气中充满了廉价的香水气味……
    安娜的手在书房门把手上停留了一下。这个房间在她还是个小姑娘时曾经做过餐具
室。她的鼻翼扇动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什么地方飘过来一股气味,但绝不是
香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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