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流风-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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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古道,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之前顾着躲藏,连车帘都不敢轻易撩起,原来外面的景致竟是如此迷人。路边蔓草如烟,不知名的白花从枝头飘落,撒在车辙交错的路面,碾成一瓣凄美的馨香。我深深吸了口气,循着斑驳的石阶拾级而上。简陋的亭台,黯淡的石桌上颇为应景地摆着寥落的酒壶和酒杯。萧寄远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汉装,迎风而立,看起来潇洒极了。眼前之人俨然一位翩翩公子,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无敌于沙场的猛将。我不知道他今天有何用意,印象中,离开水家以后我没有见他再穿过汉服……
“你来了……”他朝我微微点头,神色淡然,“不必担心,今日不赠杨柳,只为饯酒。”
不折柳……即是不留,我完全放心了,即使对他的转变仍有迷惑,此刻我却是相信他的,终于等来了这句“不留”。
他将一杯斟满的酒递到我手上,我接过酒杯,刚凑至唇边,熟悉的芬芳一下袭进脑门:“这是我最爱喝的桃花酿,师兄有心了。”上次牧场婚礼后,我提及自己不善饮酒,那样刺激的味道不是我喜欢的。第二日,他便送来了桃花酿。这是城里一间酒楼的特产,逢上春季才有,清甜可口,温和而有余味,不醉人却令人不得不沉醉,是姑娘们最喜爱的佳酿。没想到离开之前还能再次偿到,的确是他有心……
“可惜师妹无心,我再有心也是无用。”他语气微讽,又替我满了一杯,“若我不是辽人,你可会有不同的选择?”
我直直望着他:“我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子,比较适合呆在寻常人家。钟鼎山林,人各有志,就像你永远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战马一样。”
“最后一个比喻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现在的一切跟你远走天涯?就像沈擎风放弃沈家一样?”
三杯过后,我断然放下酒杯:“沈擎风放弃了沈家的财富,他依旧会是沈擎风。而你……如果放弃了眼前所拥有的一切,将不再是萧寄远。”
萧寄远嗤笑:“别告诉我他是赢在够平凡?”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心里好过,不妨就当是吧。”
“我很不喜欢这种敷衍的语气,最后一次见面,难道你还不能坦诚给我一个答案么?”
“师兄!”我觉得他渐渐失控了,不禁低喊:“我先爱上了他,就这么简单。”
他率性灌了一杯酒,稍稍缓下情绪,冷冷哼道:“那浩然楼的主人又是什么?”无视我的惊震与僵硬,他兀自继续说着,“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么?从云州到燕京,我一路对你耍了不少心计,你心里是极其痛恨排斥的,谁叫咱们盈师妹只喜欢谦谦君子呢?你其实看不起我,对不对?”
“你想太多了。”我艰难地回答。
“也许,楚浩然真是位君子,沈擎风却不尽然……”说到此处,他朝我暧昧一笑,“昨夜亥时,我跟清河郡主就在驿馆的屋顶上。”
我险些掩口惊呼,瞪大眼睛,怔怔看着他,还是不懂……
“他不过在演戏给我看罢了,还不明白吗?”
怪不得……怪不得昨晚沈擎风的表现那么奇怪。我不知道他跟耶律清河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样伤害别人的感情……的确不是我的风格,他也料定我不会应允,所以干脆不提,可心里又有气未消……所以如此不安而反复无常。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提醒师妹,他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萧寄远似乎是真的放下所有的纠缠了,状似云淡风轻,然而,那抹藏在眼底的恨意更深地刺痛我的心。他将酒杯搁在石桌上,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这是沈家写给你的休书,我是用不着它了,希望对你能有用处。”
很想笑,但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到了这一步还得如此吗?萧寄远果然是萧寄远呐……我低眉接过休书:“谢过师兄挂念。”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言不由衷,脸上闪过片刻的狼狈,旋即又恢复了正常,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有。
“只要你愿意,可以得到彻底的自由。这样……对我公平些,不是么?”说完,他转过身,对着路口吹起一声响哨。一匹黑色的骏马自林间奔出,待它行至长亭,萧寄远纵身跃下,稳稳落在马背上:“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望师妹珍重!”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又听见他对着清河郡主朗声笑道:“郡主,可有兴趣与本将军赛上一场?”
这样的转变也不过电光火石的工夫,马鸣嘶厉,两道人影,一青一红,一前一后,双骑如鹰隼,眨眼就消失在古道的另一头……
结束了,落花和尘埃一起,扬起了又沉下,最终,各人回了自己的轨道,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撕碎手里的信封,满满的纸屑塞在掌中,我怔怔望着远方出了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觉得……应当如此。
“盈儿……”
沈擎风立在石阶下,目光宁静,浅绿的长衫在风里悠然如水。我松开手,留下一地的破碎,再抬眼看他时,脸上已是笑意盈盈:“没事……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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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只为你盈盈一笑
策马狂奔,我感觉这个世界空了,又只剩下萧寄远一人,也许,从来就只有我一个吧。犹记当时初见,是在一场劫难之后。为了逞一时之勇而孤军深入,结果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狼狈……
就是在最狼狈的时候,我的生活打开了另一片天地,起于那个女子的盈盈一笑。水盈是恩人之女,当时已嫁为人妇,我醒来那天,恰好碰上她回医馆看望父亲。师傅在前厅忙碌,无暇看顾我,水盈便亲自熬了药端来我的房间。
睁开眼,只见一个纤细朦胧的身影立在床前,再细看时,那双明似秋水的眼眸正打量着我,见我醒来,似是松了口气,唇边扬起淡淡的微笑:“总算醒了……”
她是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而且是个貌美温柔的女人。我无法行动,她亲手喂我喝药而毫无汉人女子的羞涩,温暖,自然,就像刚刚下过雨的草原给人的感觉。后来,偶尔忆及那一刻莫明其妙的悸动,仍是觉得不可思议,也许,体力的流失也教我的心变得脆弱了。师妹自小跟在父亲身边,面对的都是病人,我也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而已。再后来,我看到她对许多人都是一样温柔地微笑。
等身上的伤完全好了,已是将近一个月后的事情,我渐渐喜欢上了水家医馆。师父年纪大了,总是忙不过来,居于报恩心理,也居于某种考虑,或许,有个藏身之处更容易探到一些消息,扬州是宋朝的富庶之地,听说北方的军粮很多都是从南方运过去的,而我们最嫉妒的就是汉人们永远充足的粮食,如果可以跟这里的粮商搭上线的话……
我没有想到,师妹的夫家就是扬州,不;应该说是整个大宋最大的粮商,而且还有雄厚的航运实力,简直可以呼风唤雨了。于是,我开始重新留意这个女子,这个曾险些教我心动的女子。她其实经常回水家来照看父亲,也不时地对我有些嘱咐,大概心里很不放心师父一个人生活。我不爱多话,多半颔首沉默以对。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慢慢留着,如雪山上的融水,清澈得可爱。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了,战场、血腥、争斗、权谋……统统都可以不管,还有亲人般的关心。不想回去面对那场荒谬的婚约,我向皇上报了平安后就以任务尚未完成为由继续拖着。
沈家主事的人是沈毅天,可他长年不在扬州,我只好先从他儿子身上下手,想找找沈家平日往来的信函什么的,好琢磨琢磨,看是否能抓到可以利用的把柄。几次夜探沈府,没发现什么异常,除了……师妹夜夜独守空闺。这沈家大少也真是奇怪了,说他不好美色吧,年纪轻轻却娶了一妻二妾,说他性好渔色吧,家里那三位美人都被空晾着,我去过那么多次,居然没一次发现他在妻妾们房里过夜的,有这么一回碰上他不在书房,以为可以放心搜上一圈,没想他半夜却又回来了。
曾经想过,如果师妹过得不好,我就把她和师父带回大辽去,补偿给他们最好的,这是契丹人的报恩方式。唉……本来还打算娶了师妹做王妃的,这样一来照顾他们更是名正言顺了。师妹没有耶律清河那么复杂,一双眼睛总是明明如山间溪水。我确定,有着那么清澈的眼睛的人必定有着同样清澈的灵魂,宁静、温柔……才发现,我竟然也渴望这样的纯洁,一个双手染了一层又一层血渍的将军,一个整日算计、身处权谋纠结中的王爷,萧氏最年轻的族长,承受着无数人的期盼,也承受着无数的束缚,日日暗防着不知来自何处的敌人……可惜她是汉族女子,别说皇上不许,太后姑姑和族里那些长辈们也不会答应的,况且她还是别人的妻……
虽则如此,对于师妹,我想我一直看得不够真切,我以为她就是那种典型的汉家女子,温柔贤惠,娴静善良,以夫为天。那日,她带着简单的行囊回了水家,脸色惨白,柔弱纤细得令人疼惜。师父没多问什么,转过身却是老泪纵横。我全身的血都在愤怒,沈擎风居然忍心敢如此待她?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师妹像游魂一样晃在医馆里,我几次想安慰,想告诉她告诉师父:沈擎风不要她我可以要她。是的,当时我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难办的,凭萧寄远的身份,要一个女人,给一个女人依靠,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就在我还犹豫着怎么开口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受伤后一觉醒来,师妹尽忘前事,她所有的哀伤也随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复杂难解的迷惘和失落。就像围场里躲避猎者的小兔子,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在努力张着眼睛四顾寻路……偶尔碰上我探究的眼神,一下又缩了回去,有趣得紧。我被迷惑了,经常忘记去追究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失忆,还是以前我对她了解得太少。饭菜的口味也有些不同,做事情也不会像刚回来那段时间一样,总是心不在焉。那天黄昏,我从跟着师父出诊,回了内院,恰好碰上师妹就着晚霞的余光在补衣服。晕红的光芒染上她柔美的侧脸,纤指莹白,捏着绣花针,针在衣上流走……
我怔怔立着,不愿靠近去破坏这一刻的美,也不愿失去这一刻的感动。那件衣服……我记得上次穿的时候发现肩上缝合的地方线头松了。
“盈儿,我们回来了——咦,寄远,你傻站在这儿干什么?”在前院整理完药箱,师父也跟着进来了。
师妹回过头来,展颜笑道:“爹,师兄……晚饭已经备在桌上了,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你这丫头在忙什么呢?”在师父问话的当口儿,师妹收完线,拿起放在小木桌上的另外几件衣裳,朝我们盈盈走来。
“方才收衣服的时候发现有几个需要修补的地方,顺手拿针线缝了一下,已经好了。”
“好,好,乖……”师父一边点头,脸上露出无限的欣慰,他老人家疼女儿,却是疼在心里的。师妹如果真的忘了过去的悲痛,那没有什么不好,师父得到了一个完整的女儿,而我……亦有机会重新得到她完整的心。忘了……就忘了吧,再也不要记起。
之后的日子,惊奇不断。原来师妹不是什么时候都那么温柔,她会发脾气,她讲话也会冷嘲热讽,她的眼睛会像泉水一样清澈,也会像草原的星光一样明亮,善于闪躲而又善于追踪,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在她面前藏不了太多秘密,那种感知越来越强烈,似乎终有一天她会发现……说来好笑,在这儿藏了这么久,我到现在才开始担心,害怕一个姑娘的眼神……
她爱上楚浩然!这个事实焚碎了我的心。我以为,汉人女子极重贞节,我怕过于唐突反而吓坏了她。没想她根本不管这一套,爱得大大方方,干脆利落,在二十四桥,楚浩然仅凭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轻易掳获了她的芳心。原来,她眼里除了除了宁静的温柔,还可以有别的更醉人的东西,就像那天的黄昏一样,不过燃烧的不是晚霞,而是她!
我的嫉妒发了疯,在酒的浇灌下更是高窜。所以,我失去神智强吻了她。她的唇有点冰凉,但是很甜美,很柔软,跟我想象的一样……这是一项宣誓,我萧寄远要定了这个女人,要她的温柔,也要她的勇敢与热情!她可以以弃妇的身份跟没见过几面的楚浩然在一起,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哪里不如那个软弱的书呆子,我可以给她更好的保护……如果现在的肖寄远不够能力,那么辽国的南院大王呢?将来,我给予您的,一定会比楚浩然多。请等我,不会太久,等我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