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日记-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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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第一章(7)
7月22日 晴
昨晚,大家再次提出去看黄色录相,我便跟着去了。使我没想到的是,里面坐着许多女生。她们的旁边都有男朋友,一边看着,一边笑着。她们的笑使我很不自在。录相有点模糊,但大家都看得很认真。上高中时,一起住的同学经常拉我去看,我一直没敢去。这是第一次看,极为惊奇。第一次在这里面知道了同性恋者的故事,第一次看见几个男人和几个女人在一起乱伦的情景,第一次看见人与动物乱伦的可怕景象。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我们又匆匆赶回,一个个疲惫之极,像虚脱了一样。
下午大家都醒了,揉一揉眼睛。有人笑起来,大家便都大笑,觉得生活毫无意义。世界真是荒唐,这荒唐也已经显得极为平常。大家躺着,都不愿起床。这时,有个同学给我们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说是他们村里有个小伙子,因为家里穷,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就跑进羊圈里要和他家的母羊干那种事,不小心被母羊一蹄子给踢中了要害,躺在地上竟然死了。人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一个小孩子先看到了这些,说了那个小伙子死的时候的情景,这就传了出去,人们一听就明白了。她只有一个姐姐,家里也很穷。她在看到自己的弟弟死于这件事时,一边大哭着,一边竟然说:
“你为什么要干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呢?你真要要的话,姐姐我……”
不知道我的同学讲的是不是真的,可是我们却再也笑不出来了。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那位姐姐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她既然认为自己的弟弟强奸母羊是猪狗不如的事,那和她——亲姐姐难道就是人的行为,就比猪狗要强?她怎么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难道生命比任何价值都重要?
我们都摇着头,沉默了。
同 上
吃晚饭的时候,我随意地翻着一本杂志,一篇小文章令我震撼了,说的是新疆的一个地方,有一种神奇的快要绝种的马,人们怎么也找不到种马,便把母马生的子马拉来配种,但子马坚决不肯。当地人实际上都知道,这种马从来都没有子马给母马配种的。他们没办法,只好把子马和母马的眼睛都蒙上,配种行动终于完成了。人们自以为大功告成,便先把子马头上的布取掉了。这时候,子马发现了母马,便扬起前蹄悲鸣数声,然后狂奔而去,没有任何犹豫地跳崖自杀了。
我突然想起俄狄浦斯王:他用衣服上的金针刺瞎了双眼,眼睛里流出的血如同所有的灾难一起降临,落在他身上,他叫人把宫门打开,让全体忒拜人来看自己这个杀死父亲的凶手,然后要求把自己放逐。
我想起了自己。一个罪恶的人。
这几节日记使余伟想起他上大学时的情景。八十年代末期,黄色录相在北方也只是听说而已,街上是绝没有地方去看的,只是在暗地里运行。余伟的一个同学家在铁路上,有同学从南方弄来些录相带,给他说的是武打片。余伟便跟着他去看,是在他家。同来看武打片的还有他的三个高中同学。他告诉父母是要看武打片,他父母便休息去了。到十一点时,一个片子还没有看完,他就迫不急待地放了黄色片。余伟当时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他彻底被震撼了。实际上,第一个片子准确地说,还是有些意思的。它讲了一个女人被情欲折磨的故事,里面有她在单独时手淫的场面,有她无可奈何去找男妓发泄的情景,有她和自己所爱的人做爱的情节。第二个片子就不一样了,里面全是些同性恋乱伦的场面和男女群体乱伦的情节。第三个片子便是人和动物交配的恶心场面。余伟记得看完那些片子的第二天,他们一直睡到了中午。同学的父母好像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片子似的,会心地笑着。那次看完后的最大反应是对性的厌恶,和对女性的反感。在此后的三个月时间里,余伟只要一看到女性,就马上想起那些叫他恶心的场面。也是那些片子让他对婚姻和性产生歧义。许多年过去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对性的了解和对性技巧、性知识的掌握竟然全赖于那些黄色片。他记得此后的两三年里,黄色片子开始在街上的录相厅里偷演,他的同学便偷偷地到处找着看。他记得文艺学老师——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未婚男教师在偷偷地看黄色片时被抓到了公安局,是系里领导出面才领回了人。这些记忆都使他在美国学习时对性有了新的认识,也成为他研究中国人性心理的动机。
使余伟始终不快的是,对性的这些了解不是从教育中、也不是从正常的渠道得来的,而是从冒着犯罪念头的非正常的渠道得来的。每当他想到这些时,一种深深的悲哀就从心底里漫上来。
大概林风还是受到目前一些文风的影响,在小说中有很多色情描写,而且描写得非常详尽,让人难以置信。如他把黄色录相中的场面几乎全盘搬到小说里,如那个男人是如何强暴那只母羊的,还把那个男人的生殖器大肆描述了一番。这些描述虽然能吸引读者,但也妨害了小说的审美。至于林风在日记里总是提起的梦中和母亲一起同床的情景,余伟倒觉得没什么。弗洛伊德在这方面有大量的论述,西方的很多小说里也曾写过这样的故事。他想起《俄狄浦斯王》里的一句话:
在一个人还没有跨过生命的界限、没有得到痛苦的解脱之前,不要说他是幸福的。
第一部分第一章(8)
7月24日 晴
昨晚,那个女人又来卖西瓜。我们已经有两三个夜晚没见面了。因为昨晚看毛片的原因,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她的裸露的地方偷看着。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很紧张,喉咙越来越干。她今天拉的瓜早早地就卖完了。她说她想看看我们大学生的宿舍。正好今天其他人又去看毛片了,宿舍里只有我一个。她跟着我进了宿舍。我给她倒了水,她坐在床上,我则坐在她对面。她喝了一口水,说热得很,我也说热得很。我们就胡乱聊着。她给我讲她在高中时为什么没好好学习的原因,说是有一个男生追她,她又不喜欢人家,她喜欢另一个男生,而那个男生偏偏又不喜欢她。她有时候就跟着那个追她的男生混着,喝酒、跳舞、看黄色录相(我一听就脸红了,可她一点儿也没有),把学习就没当回事。她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没有。实际上,我的身体正经受着巨大的考验,根本对她的谈话就不能尽心。我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在想着我和她能不能那样。因为她说热得很,把上身的T恤脱了,只留下一个短背心,露出她健康圆润的肩膀和小腹来。我的心贪婪极了,我孱弱的身体几乎控制不了。这个场面,这几天夜里我总是在设想,谁知它真的发生了。这倒使我为难。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不知道她是真的想那样,还是她喜欢我,不,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她绝对不会爱上我,这我很清楚。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我多么想要她啊!这是我整个的身体在呐喊,可是我突然害怕起来。怕什么?怕她会捉弄我?怕我自己?我不知道。
她的双胸也在颤动,她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可是都没有超越一步。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盼望宿舍里的同学今晚不要来打扰我们,我希望能得到她,可是我又希望谁来打破这僵局。我觉得自己支持不住了。
突然,宿舍里停电了。原来是到了休息的时候。
她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是我既希望又不希望发生的事。我点了蜡烛。烛光里,她那丰满的身体更显得诱人。她说她要看看我的书,便走过来和我坐在同一张床上。我吓坏了。我几乎能闻着她的体味,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也在燃烧。她在看我的书,我却在看她的肉体。我觉得自己难以克制了。
就在这时,楼道里响起管楼门的老汉的声音,好像在大骂旁边宿舍里喝酒的一群人,里面也有女人。老汉骂那些人不要脸。
她站起来说:“我走了。”
我也站起来说:“我送送你。”
她没有拒绝。我不知为什么今晚要送她。我们慢慢地走着,仿佛都为刚才没有发生的事感到遗憾。她不停地看着我,我不敢看她。她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她不仅有一个成熟的身体,而且有一颗成熟的能经受打击的心。可是,我是多么虚弱,我的心是那样单纯而敏感。走到校门口时,她突然问我:
“你们宿舍的同学到哪里去了?”
“看录相去了。”
“看黄色录相?”
我脸红了,笑着,没有回答。她也笑了。她说:
“你们也看那种东西?”
我笑着没有回答她。她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我不敢抬头。她问我喜欢看什么录相,我说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喜欢看什么录相,我很少去看那种东西。在我的心里,那是最低级的娱乐方式。我说我很少去看录相。她说:
“还是不要去看那种东西。看了会学坏的。”
我也这样认为,但我的回答却是:“我没时间去看。”
她说:“大学生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说要走了。我也忽然觉得没意思了,就说了再见。回来的路上,我不知道是该赞美自己,还是该狠狠地骂自己。
7月25日 晴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夏季偏偏很少有阴天,一点儿雨也不下。我们热得难受。
昨天晚上,我一晚上没睡着。前半夜还有点庆幸没发生什么,后半夜则开始骂自己懦弱。为什么不要她呢?她不也是正想要我吗?可是我不知道这件事发生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魔鬼。我越来越不能理解自己了。白天,我还能静静地做事,可是一到夜晚,我就被自己身体里的呐喊和愤怒吵醒。从我们宿舍里的其他同学赶着看毛片的情形来看,他们和我一样正在经历着可怕的抗争。白天的时候,我对自己在夜晚的丑恶感到羞愧,可是一到夜晚,我就忘记了一切,不顾一切地在寻找,在反抗自己。
不知道这种旷日持久的抗争何时才能结束。
第一部分第二章(1)
7月28日 晴
今天早上,程一涛给我们讲了一件发生在学校的事:
昨晚上,他跟着副校长和学生处的干部一道去检查自费生宿舍,因为学校刚刚才开始招收自费生,问题非常多,但学校一直对这部分学生没有多加重视,管理也跟不上。这是第一次检查自费生宿舍。学校也没有给各院系通知,只是想抽查一下,了解情况而已。查了一半宿舍,宿舍里一半的学生都没有回来休息,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当他们又推开一个宿舍时,宿舍里没有人应答。把灯打开一看,八张床有四张是空的,另外四张拉着帘子。有人问了一声,只听里面有声音,但还是没人回答。有人就揭开帘子想问问其他同学为什么还没回来,谁知一揭帘子,发现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副校长一看,又惊又气。再揭开另外三张床上的帘子一看,竟发现每张床上都是一对儿。这下把副校长惊傻了,也气傻了。他喝令这些同学马上起床。五分钟后,有三个女生低着头要出去,有个男生给挡住了。还有一个女生没动静。有人把帘子一揭,发现人家平静地躺着,只把下身那儿盖了一点。她用非常可笑甚至说是嘲笑的眼神看着所有人说:“这有什么啊?我们愿意。”
“这是学校,不是妓院。”副校长终于忍无可忍。
“你说什么?老家伙,你管得着吗?学校就是寺院吗?”
快退休的老校长气得无话可说。谁知那个女生突然翻身起来,把身上盖的东西一扔,倒把我们所有的人吓坏了,赶紧把头转过去。她从容地把衣服穿好,出门的时候说了声:
“真扫兴。不就是睡个觉吗?”
我们问:“后来怎么样了?”
“今天正在开会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同上
晚上,程一涛又给我们带来最新消息:听说那个女生被开除了,可是她不服,她大骂学校制度的不合理。她还举出国外男女生同居的例子。副校长说那是国外,这是中国。她便问,难道外国的学生不是人,或者说我们不是人。副校长问他们为什么几对男女一起住,这不是乱伦吗?她说,谁睡谁的,你看见谁乱伦了。她反问学校为什么不提供单人间,如果有单人间,他们也不必四对睡在同一个房间。
她最终被开除了。可是这件事对校方的震动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