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下去呐喊或者飞-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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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咚咚轻响,夏小雪背对着我们,说:可以进来吗?
丁琪有些不好意思,说:有什么不可以的。
夏小雪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说:林树的被褥呢?
我苦笑道:我是从家里逃亡的,那些辎重自然带不走。
丁琪说:那下午去买吧。
夏小雪说:不要浪费钱了,我那儿被褥多,分给林树几床就行了。
丁琪吃惊的看看我又看看夏小雪,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夏小雪没什么异常的表情,笑的依旧甜丝丝的:吃饭去吧,都该饿了。
依照阳右一中海报栏上张贴的联系方式,给文科复读一班的班主任打了电话,得到的答复是我们班没有空余的座位了。我微感失落,没想到本科的分数他也不甩。我问夏小雪:阳右的复读班真的这么牛气吗?
夏小雪说:大概是复读的人太多了。
丁琪说:不还有一个文科班吗?再打电话试试吧。
文复二的班主任的手机关着,打家里的电话听到的是先慢后快的忙音。问了路,找到那个班,一个中年人正在教室外踱步。见我们向里张望,他摆手让我们到楼梯口去。见惯不惊的口气,他说:是来复读的吗?
丁琪说是。他说:考了多少分?
丁琪指着我,说:他考了四百八十一。
他“哦”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接着问丁琪:你呢?
丁琪说:五百八十七。
他眼睛一亮像是摁了多时的打火机终于打出了火,态度和情绪都被点燃升温。等他把这儿的师资和优待说完,丁琪说:我不是来复读的,他才是。
他的热情似是已洋溢一空,回到冷淡的起点,又没了话,只是“哦”之外多了一个“呃”。我说:李老师是吗?你好。
他说:本科也不错啊,为什么不上?
我说:想考个好点儿的大学。
他说:准考证带了吗?
我把准考证给他,他看了看,说:阳城的?
我点头,他揣起准考证,说:像你们这样的学生我真的不敢收,往年来的,都说好了不去上大学,可通知书下来就又走了。白白耽误我收其他的学生进班。
我说:我不会的。
他说:难说。高分的既然来复读就肯定不会走,低分的想走也走不了,只有你们这个分数段的,只要有点儿希望,最后还不都是走了。交保证金吧,这是规定。要是过几天你走人,保证金就归学校。
丁琪说:没问题,多少钱?
他说:三五百的都可以,够你到时候心疼就行了。
我笑笑,夏小雪抢着数出五百块钱给他,说:这下你放心了吧?
丁琪说:怎么能让你出钱?
夏小雪说:反正要退还的,到时再让林树给我不就行了。
他点点钱,说:不是老师爱钱,办复读班也就是做生意,这么着不能说没有必要。
我说:李老师说的很对。什么时候能来上课?
他说:现在就可以,不过看样子你这会儿没准备,就明天吧,上午的课是数学英语。抓紧时间,时间就是分数啊。
我说:好的。老师再见。
他主动伸出手,多少让我感到意外。他右手抓住我的手不放,左手来回点着夏小雪和丁琪,说:她们跟你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更让我意外,夏小雪微微笑道:他是我弟弟。
丁琪学着夏小雪也是微微一笑:我也是他姐姐。
他松开手,冲我眨眨眼,狡黠的笑着像个偷听到大人说话的小孩。我说:这个有什么要紧的吗?
他说:我随便问问,你别在意,其实这也没什么,复读班里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很多,处理好了就是动力,处理不好也是动力。所以我不反对你们谈恋爱。
他说的如此露骨,丁琪不禁有些害羞,夏小雪好像也有些尴尬。一路上两个人不住的说李老师为师不尊。我说:如今像他这么有趣的老师和恐龙是一个级别的了。
丁琪拉着我在阳右街上溜达到黄昏时分,回到窝里,那儿已整饬如家。夏小雪坐在灯下,静静地看我的闲书。丁琪说:看什么呢?
夏小雪说:《黄金时代》。
丁琪说:林树,你怎么还带这种书来?
我说:别的东西可以不带,王小波的书绝不能少了,不然在这儿还不得憋出病来。
丁琪问夏小雪:王小波的小说好看吗?都胡说些什么?
我说:教导人们应该怎么对待朋友之间的伟大友谊。
丁琪说:什么伟大友谊?
我说:举个例子吧,比如说我和小雪。
夏小雪嗔怪的看我一眼,晚霞在脸上飞起,丁琪催促道:快说啊。
夏小雪说:你自己看吧,看了再替我撕林树的臭嘴。
夜里丁琪拣着有“伟大友谊”字眼的情节浏览《黄金时代》,看了一会儿明白了个中奥妙将我一顿好打,打完了不许我碰她。我说:玩笑话那都是。
丁琪说:我怎么看着不像呢?你是不是老惦记着跟她的什么伟大友谊啊?
我说:从来没有,我的伟大友谊有且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老佛爷你了。
丁琪说:油腔滑调的,不可信。
第五部分 孤独哀伤复读(3)
我跳下床,找出在家时给丁琪写的情书拿给她,说:这些都是我的自白书,我对党国的忠诚都在这上边儿,请你过目。
看完情书,丁琪温顺的躺在我怀里,拨开我的手,说:别乱动,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我说:说吧,听着呐。
丁琪说:我可能会落档。
我说:怎么会呢。
丁琪说:报纸上推测的F大提档线都在五百九上下。
我说:你不正好在这个范围吗?
丁琪说:就怕只上不下啊。不过我想好了,落档我也去上大学,大不了以后再考研。
我说:为什么啊?
丁琪说:咱们不能都复读你明白吗?
我说:不明白。
丁琪说:傻子,装傻。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用功学习了,我明天走,以后就不来了。
我说:这又是为什么啊?
丁琪说:看你这个样子,我在你会好好看书吗?
我说:行,都听你的。有一个条件——明天再开始用功好吗?
丁琪的身体已柔软如新弹的棉花,捏捏我的鼻子说:那就明天吧。林树,你的基础不好,但无论有多么困难,你可千万都不能放弃啊。
丁琪担忧的神情令我一怔,良久没有动作。丁琪说:想什么呢?想夏小雪的伟大友谊了?
我说:美人在抱,我哪儿有工夫想些个不相干的人。
丁琪说:那可说不准啊,这被子上还有夏小雪的味道呢。
我嗅了嗅,果真有幽淡的香气如丝若缕。
三十
脸色灰败,肌肤没有光泽,头发粘结油亮,衣衫褶皱,鞋带松散。在阳城一中时,大部分复读生给我的是这种千篇一律的印象。高考前我还是阳城一中的应届生,还怀着恻隐之心让自己看复读生的眼神也恻隐。那时我不敢和他们对视,生怕被人家看出我眼中的怜悯。我总觉得别人跟我一样讨厌被怜悯,即使不,至少我不欲者我不施于人。高考后我是阳右一中的复读生了,才明白自己当初的想法很可笑。一个复读生是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的,更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眼神细节暗示了什么。而且不仅意识上不可能,行为上也做不到。作为复读生的林树,眼前常常模糊一片,每天都像是在雾气里摸索。眼睛提前到达老花阶段,自是缺少睡眠和休息的结果。至于在阳右的林树是不是也变成我在阳城一中见到的复读生的模样,已不可考。因为那时我很少照镜子。说不上决不,原因在于教学楼上的大玻璃镜,偶尔于不经意间,我也瞅上两眼。
即使是后来我熬了通宵没吃早饭顶着七级大风考一千米跑的时候,也没有进复读班第一天时的步履艰难的感觉来得强烈。我尽全力,尽我可能的全力去听数学老师讲课,但还是不懂。老师孜孜同学不倦我在晕车。我终于明白我的数学烂到什么程度,疾不在腠里,早已入了膏肓。高中代数几何的第一册的第一页和最后一册的最后一页,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同样的陌生,同样的博大精深。
下了课数学老师也就是班主任找我谈心。众所周知,老师施于学生的谈心是批评的代名词。我在课上的表现不单是我自己不满意,李老师也说:你上课时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我说:你看过我的分数条了吧?
李老师说:看过了。你数学不好我知道,学的好你就不来这儿了。一切从零做起,把书上的东西全弄通了,再做些习题,你也能把数学搞好。你看教室里这么多人,多数和你在一个水平线上。他们没有畏难情绪,你也不要有。
我说:谢谢老师。
李老师说:还有,我不管你以前上学是个什么样子,听老师话也好不听话也好,在这儿你必须守纪律。不许迟到不许早退,上课不许走神更不许睡觉,记住了吗?
我说:记住了。
李老师拍拍我的肩,说:林树,我带了这么多年的复读班,什么人有前途什么人没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很有希望的,别辜负了自己的能力。
当时我心里一热,几乎便要拥抱他。一年后我离开阳右跟他告别时重提这段旧话,李老师笑道:其实我跟高考成绩还算不错的人都说过这话。
他这么说并没有丝毫冲淡我对他的感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给我的鼓励,在那时,比丁琪的千万句褒扬还要更能激发我的自信。而自信无疑是我在阳右绝处逢生的绝对支撑。
遵循李老师的指教,我从最基本的定理定义开始学习数学。把书上的例题习题一股脑的抄在作业本上仔细揣摩。老师发的活页试卷和习题集我一丝不苟的完成。别人见着重复的题一般都是避开,我不。我知道重复对我的意义不亚于学习新的东西。经常拿些简单到愚笨的问题问老师,老师也不笑话我,而我的领悟也从没慢过,不给他发笑的机会。尽管这样,我和别人还是差了一大截。每学完一章都会测验,我的成绩不上不下,但已能及格。英语不论语法单词一概囫囵死记,考了前五。语文第一,好得没有意义。
老姐呼过我几次,都是让我好好学习的话。问起家中对我不告而别的反应,老姐总是支吾而言他,想来没什么好事。这些都在预料之中,我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关照老姐注意爸妈的身体。阳右一中的食堂还行,夏小雪每到周末就会给我带好吃的来,我不怎么娇惯的胃口并无委屈之感。常给丁琪打电话,丁琪的安慰是我保持斗志的吗啡,上瘾,但有特效。丁琪果然落档到省城所谓重点的H大,我们谈起这件事都是一带而过,不多说什么。丁琪的心情肯定不好,这我能想到。但正如丁琪所说:你不能为任何事分心。这我必须做到。苏云灿也呼过我,东西南北漫无边际的扯淡。说再见的时候才附带的说起他被那所体育大学录取了,好像这是可有可无的事。
在阳右的第一个月慢悠悠过去。我已适应或者说进入这种平静而辛苦的生活。每天凌晨一点睡觉六点起床,午间小睡一会儿,失眠与我彻底无缘。班里的人越来越多,准本科生已有二十余人,最高分六百多,令人咂舌。那都是非北大不嫁非清华不娶的主儿,我只能仰望。
复读班里没有人际关系,很少有人说话。我谁也不认识,也没有人认识我。而且看情形大家都不想改变这种状态。人太多,教室里整日弥漫着一股怪味。我习以为常夏小雪却不干,逼着我换衣服她拿去洗。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使我的衣服在这个空气污浊的环境里显得特立独行。
八月底的段考,我在强敌之间挣扎而出,总分第八名。这是我有生踏入学校以来取得过的最好也是最真实的成绩。老姐丁琪夏小雪都说很好都给予口头奖励,我给了自己物质精神双重奖励:一瓶啤酒,一个八小时的觉。第二天醒来时我冷不丁想到一个词:充实。这让我感到可笑和悲哀。得到这些的代价是累,无边无际的累,无底洞似的累。
H大九月三号新生报到。丁琪二号就要走。一号我正在上课。
上课时心里像是有一群蚂蚁在啃噬搬运,之前一个月的离别,之后半年的陌路,想想这些,心有点儿痛。
总认为时间过的很快,快的来不及有变迁。可正是刚走到我身后的那两年,那让我感觉飞驰的两年,让我知道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