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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沉下去呐喊或者飞-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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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妈说:自己的儿子,我哪能不信呐,只是……万一明年考的不好——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儿啊。    
    我说:就因为是我一辈子的事儿,我才要去复读,上那个破大学又什么意思。    
    老妈说:以后考研究生也行啊,考个好点的,只要你愿意上学,你爸还是支持你的。    
    我苦笑道:这也是我爸说的吧?——我累了,想睡会儿。    
    老妈走到门口,站定,又回头道:林树,别跟你爸犟,你犟不过他的,我跟他在一起生活几十年了,他的脾气我最了解了。    
    我说:你认识我也十几年了,怎么不了解我的脾气呢?    
    门吱呀一声关上,仿佛老妈无奈的叹息。    
    客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我忍住泪,疲惫不堪,昏昏然去追梦。    
    


第五部分 孤独哀伤复读(1)

    建档,建档。老妈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眼。老爸不再理睬我,老妈成了我们之间默认的传声筒。丁琪打电话来我说为建档这事儿老爸逼的紧,丁琪说建档和来阳城是一码事儿啊林树。我说你的意思是……丁琪嘻嘻笑道怎么那么笨啊你,建档和来阳城也可以不是一码事儿啊,难道你不想来阳城难道你不想我吗?    
    我同意去建档。老爸欣然让老妈给了我所谓建档费。这点伎俩他似乎没看穿,不知是真的跟我缠糊涂了,还是大棒之余的胡萝卜。    
    但事实上糊涂的是我。老姐送我到车站后的留言是:别得意,咱爸会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的。    
    半个多月没见,丁琪竟有些清减,我的眼中不禁一热。车在站里绕了个圈子,我的眼睛也绕着在车站入口处张望的丁琪兜转,泪水绕成一个涡旋,几乎要飞溅。    
    我悄悄站到伞下,在丁琪背后轻轻唤道:阿琪。    
    丁琪猛地回过头,惊喜的脸上带着我熟悉的薄怒:你怎么才来啊!    
    我接住摇摇而坠的阳伞,遮住我身前人们好奇的视线,抱紧怀中箍住我的丁琪,说:别人都看着呢,别这样。    
    手臂上一阵温馨的剧痛,也是那么熟悉。我说:饿了吗?这么用力。    
    丁琪说:就是饿了,从昨天你打电话说要来,我就吃不下饭了。    
    我心里酸酸暖暖的几近瘫软,好不容易才提起力气推开丁琪,说:都怪我魅力大啊,让你为我茶饭不思的。    
    丁琪板起脸道:臭美——你可是胖了啊,这就叫心宽体胖吧?没我烦你,很开心吧?    
    我说:浮肿啊我这是,饿久了都这样,你不才一天断炊吗,我可从回到家就斋戒了。    
    丁琪笑道:骗人。    
    丁琪挎住我的胳膊在街上走着,我尽量放低阳伞,说:留点儿距离吧还是,当心你爸妈看见。    
    丁琪说:看见就看见。这样更好,省得我跟他们说了。    
    我说:现在求亲早了点,怎么说也要等到我考上一个拿的出手的大学啊。    
    丁琪说:这话我爱听,你想好在哪儿复读了吗?    
    我说:阳城这故地我就不重游了,阳左看来也呆不下去,去阳右的可能性最大。    
    丁琪说:干吗还带上可能,优柔寡断。你在阳右有认识的人吗?    
    我说:夏小雪在那儿呢。    
    丁琪摔开我的胳膊,气乎乎的说: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原来是找梦中情人去了。    
    我说:我要是真有那心思,还会跟你说吗?我说你怎么老找上她砸醋坛子啊?除了阳右我实在是没别的地儿可奔了。    
    丁琪说:你不动心思,难保她也不动。    
    我说:这你就放心吧,经过四苏那样的大海,夏小雪怎么会对我这样的小河沟感兴趣,你说我哪方面能跟四苏比?也就你拿我当盘儿菜。    
    丁琪又挎住我的胳膊,笑吟吟的说:说的很对,也就我拿你当宝贝。    
    走了一会儿,热汗渐有淋漓之势。我建议找个地方避暑,丁琪说:先把正事儿办了。    
    我说:还有比避暑更正的正事儿吗?    
    丁琪说:你忘了你干吗来了?    
    我说:给我的好老婆治相思病来了啊。    
    丁琪嫣然而笑,几个男子的目光偷偷飘来,被我截住,一概报之以温文的笑。    
    丁琪说:我说的是建档。    
    我叹道:愁人啊,老头子那边还得哄着,就麻烦你了。    
    丁琪说:怎么叫麻烦我了——你不去吗?    
    我苦笑道:阳城一中我真的是很不想去,我发过誓的,你也知道。木头和陆葭都断送在那儿……    
    丁琪好像没听见我在说什么,指着远处的一个女子道:你看她的裙子,好漂亮哦。    
    我找了个靠落地窗的座位,要了大杯的冰啤,从胃开始冷却我热胀的器官。玻璃门一直没有停止过闪动,酷暑大军压境,这儿自然成了难民营。茶座里的空调嘤嘤嗡嗡的响,凉风竭力扑打着内外夹击的热浪。店里的空气,仿佛仲夏雷雨前的锋面,沉闷而压抑。    
    窗外寥落的行人上半身前倾,脚步匆匆,像是在逃债。我暗自感激这来之不易的惬意。汗已干,湿乎乎的T恤贴着皮肤,黏着的触觉抵消着在这种天气里略显奢侈的舒爽。过分放松的代价是疲倦,些许酒意追踪而来趁火打劫,我扶着头竟想睡去。    
    过分艳丽了那把阳伞,我不由多看了两眼。那把阳伞有点像蘑菇,这么斑斓的蘑菇应该是毒蘑菇吧,我闭上眼无聊的这么想。    
    下意识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的睁开眼,只见那把伞向我冉冉飘动。飘到窗前,那朵怒放的伞花突然凋谢。收伞的人冲我笑笑,我没有回应。太吃惊了,忘了起码的礼貌。睡意退去,汗水洇出,我似乎又回到了刚进茶座时的状态。    
    他弯下腰,嘴唇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惊慌一闪而逝,我也对他笑笑,指向店门,示意他进来。他摇摇头,嘴唇的开合放缓,面部肌肉持续以一种方式伸缩。我极力辨认着他的口型,渐渐醒悟。学着他的样子,我说:孟憬?    
    他似是看出我的疑惑,重重的点点头。    
    适应了这种对话模式,再“听”他的话已不是很吃力。他说:孟憬好吗?    
    我毫不迟疑的说:很好。    
    他的嘴角泛出一圈诡异的涟漪,似乎是为了证明这是在笑,他扬了扬眉毛。我也笑,至少我的目的是笑,但可能在他看来我是被碰到了什么伤处,痛的龇牙咧嘴。我再次指向店门,他仍是摇头。我固执的指着店门,他固执的摇头。我站起身,他虚按着手示意我坐下。我坐下,他的唇齿急速交相闪错,我问道: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问了许多遍,他不予理会,自顾自的将他的话说完。    
    他停下来,我也停下来。我们同时微笑,我又问道:你说什么?    
    他摇头。诡异的涟漪再次从他嘴角泛起。他撑起伞,伞花恣意绽放。罂粟,妖艳的伞花让我转而联想到这种东西。他说:再见。    
    我在犹豫的瞬间打消追出去的念头,也说再见。    
    他转身而去如剑走轻锋,凌厉的斩断我追望的目光。我愣在那儿品咂他最后丢给我的眼神,味道复杂,如中西菜式的杂拌。我喝下杯中残留的酒,不知其味。有人说酒是随心茶,忧郁的人觉得苦,达观的人觉得甜,伤心人觉得辣,尴尬人觉得酸。迷惘在舌尖上的映射是什么,我不懂得。那会儿我很迷惘,味觉也像断头的苍蝇。    
    他说了些什么?我想的很乱。    
    丁琪说:具体他说了些什么我忘了。    
    我说:你的记忆力什么时候开始衰退的?    
    丁琪不理我,一小勺一小勺的挖冰激凌。吃什么东西都细嚼慢咽,丁琪的家教给了她这么可怕的习惯。我说:你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丁琪说:记得的那一点都跟你说了,他说要找你谈谈。    
    我说:还有呢?    
    丁琪说:还问!这么唠叨啊,跟你说了的,就这些。    
    我说:总得有个时间地点吧?    
    丁琪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个倒忘了,下午四点,公安局门口。你要去吗?    
    我说:去。    
    丁琪说:他找你干什么?    
    我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丁琪说:该不是想报复你吧?    
    我说: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关心呢,他要报复我也不会挑那么个地方。到公安局门口,为的就是让我放心。    
    丁琪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有什么好谈的跟他那种人。    
    我说:去揭开他的葫芦盖看看他到底在卖什么药,我挺好奇的。    
    丁琪说:好奇?为了这个,真的是?    
    我说:木头的事儿还没了,他是关键人物,去碰碰运气吧,看能不能说动他。    
    丁琪挖了一大块冰激凌,沉甸甸的勺子颤动着送到嘴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丁琪不再跟我谈孟憬。我知道她不愿让我烦心,她却不知道我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烦心,不管她是否跟我谈孟憬。    
    你好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好。    
    好久不见,打破沉默的客套显得别有意味。    
    我说:怎么想起来找我聊天了。    
    马贲说:去学校建档看见丁琪,无意中向她问起你,知道你在阳城,想找你说说话。    
    我说:说什么呢?    
    马贲给我一支烟,偏过头不说话。公安局门庭若市,警车进出频仍,警报器的声音喧天震地。侧光里,国徽在公安局门口闪耀,异常的尖锐醒目。    
    我说:国徽有什么好看的,你找我来不是只为了抽烟吧?    
    马贲说:林树,有理由吗?    
    我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什么“有理由吗”?    
    马贲说:孟憬非要置我于死地,有理由吗?    
    我忍住愤怒,说:你难道不明白吗?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想多说了。各自得了自己应得的报应,该收手就收手吧。    
    马贲说:我真的不明白。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请你给我个明白。    
    我说:你装糊涂我也没办法。    
    马贲笑了笑,说:据说是为了陆葭。    
    我说:好一个“据说”。    
    马贲说:你不信我?我出院后听到些谣言,说是为了陆葭。    
    我说:你认为那是谣言?    
    马贲说:难道不是吗?怎么可能是为了陆葭。    
    我说:那你有更好的解释吗?木头还能为了什么拼命?这个糊涂你装的实在有些拙劣。    
    马贲说:你冷静一点,在这儿你还不能冷静,那我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地方了。    
    我说:你怕我揍你吗?    
    马贲揶揄道:就你?想打架改天吧。——谁告诉你我跟陆葭的事有牵连的?    
    我说:这能告诉你吗?    
    马贲说:我必须知道。    
    我说:要报复也找我们啊,找人家干吗?    
    我不用找你们报复,反正孟憬也进去了。都说林树聪明,我看也是个傻逼。马贲的语气很嘲讽,看我的眼神中有不作掩饰的怜悯。    
    我说:我哪儿傻逼了,还请指教。    
    马贲说:被人当猴耍了还不知道。    
    我心里一惊,但前后想想并无漏洞,便道:你做的事我都有证据。    
    马贲说:狗屁的证据,就因为我清明去过北镇?    
    我说:这么说什么意思?    
    马贲说:当我是傻子吗?连这点都想不透?    
    我说:还有……    
    马贲说:还有乙醚?还有我们结过仇,还有我对陆葭有点那心思?    
    我说:这些还不够吗?    
    马贲说:这能证明什么,你在陆葭那儿发现我的精子了吗?    
    我一巴掌扇过去,马贲跳开,说:我说的不对吗?你凭什么给我定罪,你以为你很正确,那我告诉你,你他妈错了。    
    我吼道:操你妈有种的别跑。    
    马贲说:我对天发誓我他妈没做过那事儿,好好想想吧。    
    阳光依旧酷烈,我却感觉背上冷飕飕的。晴天霹雳,马贲的话倒真是应了这个成语。我一时呆在那儿,眼前耳边都是轰轰乱乱的。不知过了多久,马贲点燃一支烟塞进我手里,说:想通了吗?咱们共同的敌人是出卖我的那个人,只要你告诉我他是谁,别的事都好商量。    
    我说:什么事好商量?    
    马贲说:什么事都行,比如说孟憬的事儿。    
    我说:你那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马贲阴恻恻笑道:那么个让我受益终生的人,怎么能不认识认识。    
    我看着他狰狞的表情,背上更冷。    
    马贲说:怎么样?    
    我说:我说出来不就等于害他吗?    
    马贲说:是又怎么样?他害的你们那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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