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9-是谁在天边歌唱-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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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真正的神清气爽,心无杂念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可不就是自由吗?自由地感动,自由地行走,自由地停留,一旦越出了自我的范畴,人才能感受到更多真实的自我和更多真实意义的自由。
出门在外怕的就是麻烦,却不曾想意外收获了一车感动,这感动有时候是来自自然的,比如落日余晖,山河锦绣,有时候却是来自人的,比如东乡那对深夜起床给她做羊肉汤的夫妻,还有搭她便车进城给上学的儿子送馍馍的大嫂。每一天吴萧萧都在经历着各种各样的感动,每一次的感动都让她热泪暗涌,好像泪水在冲刷内心积蓄多年的污秽吧,有一天她终于为自己感动了。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流泪的,不为痛苦只为感动,泪滴清澈不再混浊。回想在北京,甚至在巴黎的日子,每天被新奇和恐惧密不透风地层层包裹,无休无止麻木地争斗着,争斗着,有时候是跟自己,有时候是跟别人,有时候是跟这个世界,就没有一天安宁过!每天把心提在嗓子眼儿生活,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为什么要争斗了,忘记了自己想要什么,也忘记这世界还有感动了!但现在,太多的感动积聚在心底,一点点下沉,一点点降落,一点点、一点点把她推翻在地,化成了一抔泥土,从此生命以一种新生的姿态出现在了人间。萌芽见风就长,见风就长,很快就看见了枝叶婆娑。就是这样,好像出了北京城,吴萧萧就不再是吴萧萧了,吴萧萧成为一个毫无意义的符号,生命以自己的方式完成着从蛹到蛾的蜕变,一切却都是悄无声息的。
还是会想起林岩风,想起那燃烧过的欲望和身体,燃烧中忘记了感觉,所以,现在想来,银川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梦,含混的热烈、清醒的昏厥、游离的渴望,统统都是梦幻般不真实的、令人怀疑的。就像两个星球的人,当她的星球跟他的星球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看见了他,也就是一刹那,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她的大脑顿时如遭遇电击一般被激活,或是被游离,交汇于宇宙的某个点,以至于出现了暂时的昏厥。昏厥中,或许是幸福的,清醒后却异常难受,就像醉酒吧,酒醒之后忘记了酒醉时发生的事,因为没有记忆,一切都变得无法考证。然而,扎巴的存在却是毋庸置疑的!吴萧萧也不得不想,或许还是发生过什么的吧?比如爱情?
感觉人生真的就像旅途吧,有时候空荡得要命,几百里路见不到一户人家,有时候却繁华得要死,阡陌纵横,高楼林立。但不管怎么样,旅程都是一个人的,虽然有时激越,有时孤清,有时落寞,有时迷蒙。在某一刻,吴萧萧甚至感觉自己其实是在和扎巴相依为命,世界这么大,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做伴的人,想不凄凉都不行啊!好在,有扎巴陪着,有无数的风景等着,还有无数的感动滞留心中,一个人的旅途还是值得期待的!
走走停停,第四天傍晚吴萧萧和扎巴总算赶到了夏河。果真就像林岩风说的,还没进县城吴萧萧就见到了喇嘛,进了城,就满眼都是喇嘛了。
找了一家带停车场的宾馆,住在了一层,把扎巴拴在窗台下面,吴萧萧到浴室冲了个澡。停车场很大,有很多辆车停放在里面,却跟空场似的。车离扎巴很远,看起来很安全。当然,到了这里,扎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连车也会为扎巴让路的,在这里,这样的狗很多,却是被当作人来敬重的,或许还不止如此。
第四部分阿玛尼木占木松(2)
车场后面就是山,山不高,树却不少,密密匝匝堆砌在一起,看起来毫无章法,但绝对自然。树叶基本上落光了,剩余不多的黄叶在夕阳中闪着金光。吴萧萧趴在窗台上看了很久,直到天色慢慢黯淡下来,星星一颗一颗爬上了山顶,才恋恋不舍出了宾馆去找夜市。
夜市满布了一条街,夏河也只有一条街。手抓羊肉、烧烤、羊头,还有奇形怪状的灌肠,看着稀罕,一样就都要了一点儿,每样也都只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尤其是那灌肠,原来都是用面粉加工出来的,肥腻的肠、半夹生的面,看起来好看,吃起来却难吃。还好,这里的烤肉还不错,还有烤蔬菜、烤饼,很丰富,也很好吃。
果真听到了藏歌,嘹亮的女声从喧嚣的集市背后传了出来,喧嚣中也听得无限沧桑。悠长中藏着苦涩,婉转中透着凄凉,安详中含着神秘,意犹未尽地,漂浮在半空,缭绕如雾。
果真见到了那条河,很用力地穿过小城,发出很大的声响,不知疲倦地奔涌,在哪里转了个弯,就看不见了。
小城不大,却很繁华,超市、网吧、宾馆、银行、洗浴桑拿,一样不缺,一样不少,谁能想到草原深处有人家,竟然是这样一种感觉呢?除了满眼的喇嘛,穿着各色藏袍的男女老少,还有世界各地来的游客,济济一堂,欢声笑语,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来到了一家露天的大藏吧。
月亮很宁静地在天空挂着,好像已经这么挂了一千年了,却没有人发现她似的,很孤独的样子。草原的风也吹了一千年,终于在这里汇聚了,热热闹闹地拥抱,乱七八糟地碰撞,糊里糊涂地喧哗,像黄蜂一样嘤嘤嗡嗡地在半空盘旋着,拥挤着,刮在人的脸上疼疼的。夜里风寒,寒到了骨头缝里,很难想象居住在这里的人是如何忍受的。在城市呆惯了,适应了恒温的身体,已经忘却了寒冷的滋味,这时候就像得了疟疾,哆哆嗦嗦的,别提多凄惨了。
有一种预感,更精彩的故事就要发生了。在这样一个奇特的地方如果不发生点儿什么故事好像是不应该的,可究竟会发生什么呢?吴萧萧莫名地期盼着,忍不住兴奋,兴奋中又夹杂着陌生,还有点儿淡淡的忧伤,一夜都没有睡好,到子夜还大睁着眼睛。草原已经近在眼前了,眼睛已经累了,苍白的天花板已经让她太厌倦……
阳光像钢针一样向她逼来,皮肤针扎似的疼痛。湛蓝的天空一片云都没有,阳光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挥洒。
牵着扎巴,吴萧萧行走在大街上,走过那条河,就变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了。穿过一条商店云集的马路,两旁的商铺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藏服、藏饰,饭店大多集中在商铺上面二楼的位置,吴萧萧看见了一家川菜馆,进去吃了早点,看够了神态各异的藏人和晕头转向的洋人,磨磨蹭蹭就到了中午,又到隔壁商店买了一颗硕大的藏戒带到手指上,跟着人流就看到了拉卜楞寺。
到处都是卖柏枝、黄纸、红烛的小摊贩,就铺在地上卖,红红、黄黄、绿绿的,煞是好看。没人卖门票,连大门都没有,甚至界限也是模糊的。两边都是转经的人,方向好像是从左向右,吴萧萧也是观察了半天才得出这个结论的,然后牵着扎巴,慢悠悠地跟着人流走。转经的人步履匆匆,就像赶时间似的,一个撵着一个,经筒也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看了一会儿,吴萧萧就眼晕了。
转头看见一个巨大的晒经台,占据了整个山坡。山下是一条公路,不知道是通向哪里的。再往下看是一条河,想必就是划分县城的大夏河了。在这里,大夏河是无拘无束的,浑黄的河水呼啸着奔腾而下。
有一种游离世外的感觉,就好像走在国外的某个小城,或者电影里,真实到虚假。
经筒断茬儿处是系满了哈达的红漆大门,大门内是功用各不相同的大殿。吴萧萧站在门外张望,却没有进去。看到门口站着很多喇嘛在交谈,就走上前去,询问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年轻喇嘛,问狗是不是可以跟她一起进院子。年轻喇嘛看了看扎巴,笑了,说,“可以,但你必须保证他不在院内拉屎。”吴萧萧也笑了,阳光很明亮地在她纤秀的鼻翼打出了一个好看的阴影。
这时候,扎巴却突然挣开了吴萧萧,拖着一根铁链朝不远处一个喇嘛飞奔而去,到了那个喇嘛跟前,突然刹住了脚,很亲昵地冲他摇着尾巴,还把头在他绛红色的僧袍上蹭来蹭去。吴萧萧赶紧追了过去,大声喊着扎巴的名字。
喇嘛低下头,摸了摸扎巴的头,看着赶来的吴萧萧,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叫他什么?是扎巴吗?”
“是啊!”吴萧萧暗自纳罕,这个年轻的喇嘛为什么眼神饱满到湿漉漉呢?
“没错!他真的是扎巴!我认识他的,他的肚皮上有一道疤,看是看不到的,但能摸到!你看,他也认识我!”年轻的喇嘛温柔地抚摸着扎巴的脖子,扎巴很专注地享受着抚摸。
金黄色的黄昏中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第四部分阿玛尼木占木松(3)
这个男人就是达杰,我的朋友达杰。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那一身绛红色僧袍就是他的新身份吗?他真的忘记了玛多?忘记了他心爱的姑娘了?……一时间太多的疑问涌上心头,竟然先自让我无语凝噎了。人世间有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懂,看样子也不会懂了。或许他们也不懂,看样子他们也不会懂了。
一个美丽到凄惨的故事,慢慢地浮出水面,水却是浑黄的,夕阳中闪耀着金光,深却是不见底的。
一条河,一条年轻到不知深浅的河,一条古老到沧桑的河,闪烁着迷蒙和茫然,闪烁着无奈和气定神闲,按部就班奔涌向前。
一百年啊,好像就是一眨眼,又来到了眼前。一百年后,再看这条河,才发现,这条河居然汇聚了那么多远古的神秘信息。它变了,抑或它没变,都不打紧,打紧的是大夏河还是大夏河,无论路途怎样改变,从这个起点到那个终点却始终没有改变。它需要空间,它需要时间,它不需要空间,也不需要时间,它独立承担表达的义务。
雪停风住,当第一线曙光在顷刻间点亮草原的时候,我出生在尼玛那甜美、悠长的歌声里。
或许我就是被那天籁一样的歌声唤醒而落地的,抛却了混沌的悸动,来到了这长生天地。以至于,直到今天,我仍旧固执地认为,是那应时而来的歌声开启了每一个有阳光的日子。
那清新如晨露的、欢快如小溪的、尼玛的歌声,便是我生命最初的记忆,在每个清晨,从天边开始,次第展开——露珠一再从虚无聚集,河流一再从源头出发,太阳一再从东方升起……没完没了的幸福生活每天清晨在我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记忆里精确无误地再现,就像悬挂在溪水旁的羊毛,轻轻摆动在若有若无的风里,随着阳光的跳跃变幻着莫测的色泽。
尼玛天生一副柔媚如水的嗓音。水从天上来,逶迤千里,凝成湖泊。湖泊是草原的眼睛,于是草原便拥有了楚楚动人的生命。
这许多年来,或许我真正不能忘却的就是这如水的歌声,这歌声已然穿透了厚重的岁月,并且终将贯穿我生命的始终。
她站在我面前,怔怔地看着我。那是一双清澈、无邪的大眼睛,闪动着未谙世事的好奇与纯净。她的皮肤棕红,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就像是一尊金灿灿的佛像。
她对我说,“我是尼玛。”然后我就看见了她眸子里那一对燃烧的太阳。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尼玛的意思就是太阳。
后来,无论我在哪里,每当我抬头仰望太阳,总是会一再想起那天早晨尼玛那张纯洁得无懈可击的脸庞。多年之后,仍旧这样。
尼玛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这个人对我说了今生第一句——话。
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就笑了,俏皮的红唇泄露出一排整齐、细碎、珍珠一样白的牙齿。这时候天光突然被彻底打开了,铜色的云霭变得轻透无尘。草原的天气就是这样多变,就在轻启唇齿之间……
然后,尼玛转身走了,和她来时一样轻巧,羚羊一样轻巧,身影还一跳一跳的,头发也一跳一跳的。
尼玛的头发很黑,像草原没有月的夜一样黑。无数条细密的发辫编织齐整,辫梢用镶有银盾、银碗、琥珀的辫套套着。垂在腰背的达合尼迎风舞蹈,但绝对端庄,就像达合尼上那些精工细作的刺绣,又绝对奔放,就像达合尼上那些丁冬作响的海螺。
冰蓝色的藏袍一直是尼玛的最爱,冰蓝也是我最喜爱的颜色,那是鄂陵湖的颜色,也是天空的颜色。那一天,她就穿着这样一件冰蓝色的藏袍,一跳一跳离开了我,融入了天空那片冰蓝。
我之所以能够把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幕记得如此清晰,年深日久之后愈加清晰,即使是当初被忽略的细节,这时候也毫无节俭地重现,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