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绿的五(4)班 作者:未夕-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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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绿老师拿起粉笔,在旁边三下两下就画出了一个漫画风格的自己,激动地流着泪,两只闪烁的星星眼。
老师是这样一种有趣的职业,你在种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收,可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竟然收了满怀。
痛苦的调研考(1)
你若问一个当老师的,小孩子什么时候最可爱?
回答一定是:春游、秋游的时候。因为那时不上课不做作业不考试!
你看他们撒着欢地在绿茸茸的草地上奔跑,发出莫名的欢叫。老鼠一般地从书包里掏出各种零食来吃,不时殷勤地送一样什么好吃的到你的嘴边,非叫你吃不可。要不拿来了打不开的瓶子罐子,大模大样地支使你替他开,用清脆的童音一声一声地叫:老师老师。快乐如一群小动物,自然本色,全无心机。这种时候,也是当老师的最惬意最放松的时候啊。
可惜,世上就是有考试这种煞风景的东西。
在提心吊胆了几个月后,五年级的老师们终于接到了正式的调研通知。语文、数学、外语三门都要考。
于是,绿绿老师的小姨妈就如同陀螺一样地忙碌起来,基本上所有的副课都停了,全部拿来上语、数、外,小然老师每周的课达二十节!
语文、数学老师也都在抢着上课,他们瓜分了音乐啊美术啊还有体育啊这些课的时间。可是,老师们都还是觉得时间不够。
有时候,上自习课时,你还可以看到这样的奇景,语文、数学老师同时坐镇课堂,一半的同学在做数学卷,一半的同学在做语文卷,做好的一个个排着队到老师跟前当场批改,这是在贫穷落后的地方才得以见到的复式教学法,像绿绿这个年纪的老师只在资料上读到过这种教学方法。
可怜的绿绿,改卷子改到手抽筋,食指上一块皮已经硬得弹指作铿锵之声。
小蜡烛们与老师一样地辛苦,上课时做苦瓜状,一下课,便水灵灵起来。
偏偏这节骨眼上,五四班出了问题。
吴昀逃学了!
一连三天,人影不见,起初绿绿以为他生病了,打他父亲手机,欠费了,晚上打到他家,不知为什么总没有人接。
到第三天快下班时,吴昀的父亲出现了。他说吴昀问他要了三百块钱,说是老师要求交的复习材料费,他来问问有无此事。两下里一对头,才发现这小孩这两天既不在家也没来上学。
他去了哪儿呢?
吴昀爸爸是个小个子男人,瘦骨伶仃,却意外地声若鸿钟,一个劲儿地叫绿绿老师还他儿子来!
绿绿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
吴爸爸说:“我不管,我把孩子交给学校,交给老师,现在人不在了,我自然找你们要人!”
小然老师看不下去,说:“老师不是保姆,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孩子,你是他的法定监护人,你应该负责的!”
吴爸爸说:“我供他吃,供他穿,怎么不负责啦?”
小然老师说:“孩子不是小猫小狗,有口吃的饿不死就成,就算养猫养狗还得有空牵出来遛遛,培养培养感情哪!”
绿绿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吴爸爸变得磕巴起来:“昨天……昨天早上。”
“他昨晚没回家?”
“这个……我不太清楚。”
“你不知道?你昨晚……没在家?”
吴爸爸嗫嚅着说:“昨晚……我在一个朋友那里……嗯……帮忙。”
“他妈妈呢?”
“去外地打工了。她不是下岗了嘛。”
绿绿三下两下收拾好东西,对吴爸爸说:“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吴爸爸还在小声地嘀咕:“我儿子肯定是补课补怕了才逃学的,他跟我说过,老师总留他补课。”
绿绿说:“我都是在六点以前放他回家的。”
吴爸爸说:“学校规定的放学时间是四点半吧。”
绿绿哑口无言。
他说得没有错,谁让自己多事多出麻烦来了。
小然老师气愤地说:“吴昀爸爸,老师补课都是义务的!你知不知道吴昀的成绩有多糟糕?”
吴爸爸说:“再糟糕的儿子也还是儿子啊,我也没有完全怪老师的意思,就是觉得吧,你们老师有时候就是有点儿死心眼,钻牛角尖,十个手指伸出来还不一般齐呢。我儿子我早就替他打算好了,将来给他开个包子铺,做个小老板,有口饭吃就行了。要不就开出租。”
绿绿背上包:“我们分头去找吧,互留个电话,谁找到了通知对方一声。”
小然老师想:绿绿晓得不跟糊涂人讲道理了,这孩子,成长■!
“去哪儿找?”
“网吧!”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在网吧?”
绿绿叹气:“您太不了解您的儿子啦!”他翻出吴昀的作文本和周记本,“这两个星期以来,他所有的作文都与网络游戏有关!”
小然老师拉住他:“你知道这附近有多少家网吧?”
这里靠近电子一条街,大小网吧少说有百来家。
“再多也要去找。”
绿绿老师是在校门口与吴昀爸爸分手的,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绿绿自己很少去网吧,他也不太清楚哪里有网吧,只好顺着路,一家一家地找过去。大多数的网吧都紧小挤窄,烟雾腾腾的,气味也非常不好。也有一些正规一点的,但收费会高一些。
大部分网吧的老板态度和气,并不介意绿绿进去找人,也有一些面色不善,最过分的一个人高马大的店主,认定了绿绿是暗访的记者,几乎拧折了他的胳膊。
绿绿掏出工作证,忍着痛耐心地跟他解释自己是老师,来找出走了三天的学生。大个子店主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略有些羞惭,陪着绿绿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遭,没有找到人。
离开时,店主在后面喊绿绿:“老师?”
绿绿转过身。
“你的胳膊还疼不疼?我家里有药酒,我给你拿去,就在前面不远。”
“不用了。”
“老师,多包涵。”店主说,“网吧的生意不好做,我发誓,我不会让小孩儿进来的。”
绿绿笑着向他点头。
小伙子突然说:“老师,我也是类思毕业的呢!”
“真的哦?”绿绿笑起来。
一直找到晚上九点多,还是不见吴昀的踪影。吴爸爸也没打来电话,倒是张小然老师来了个电话。
她说她在派出所,那里的所长是她以前的学生,托他帮忙,人已经找到了。
绿绿赶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脏成个猴儿似的吴昀。
小然老师还在生气:“我没通知吴爸爸,叫他多急会儿去!”
绿绿老师送走张小然,领着吴昀出来,打电话给吴爸爸,然后一言不发地在派出所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
吴昀期期艾艾地蹭过来,只敢轻轻地拉绿绿老师的衣角。
“老师,”声音里从未有过的文雅,“老师,我错了!”
绿绿转过头来看他稀脏的小脸,不作声。
吴昀有些慌:“老师,我以后不敢啦!老师你不要抛弃我!”
绿绿老师说:“你这个词用得不恰当。”
“老师你不要蔑视我。”吴昀换了个词,自己想想好像也不对,又说,“老师你不要丢下我!”
绿绿老师饿到胃痛,胳膊也在痛:“老师不会丢下你!”
吴昀怯怯地笑起来,他的头发依然斑驳。
绿绿说:“你这两天吃头发了没?”
吴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吃了两撮。我明天不吃啦!”
“改毛病真难对不对?”
“老师,我一定改的。老师,你饿不饿?”
“饿!”
吴昀在书包里掏摸了一阵,拿出一包苏打饼干来:“老师,你吃不吃饼干?”
这两天大概他就是吃这个充饥的。
他的小手也脏兮兮的,五月底的南京已经相当热了,两三天没洗澡的孩子身上酸臭酸臭的,脸上却挂着讨好的笑。
真正叫人重不能轻不能的小孩啊。
绿绿拿一片饼干来慢慢地嚼着。
吴昀突然伸手抱一抱绿绿:“老师,其实,我跟你在一起觉得很幸福。”
绿绿说:“我其实也很幸福,可是,吴昀,你们闯祸的时候,我就不太幸福了。你想老师一直都幸福吗?”
“想!”
“你们好好的,我就幸福了,你明白吗?”
吴昀用力地点头:“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太累了。学习好烦啊,天天要做数学题,要背英语单词,做卷子,做完一张还有一张,做完一张还有一张,我喜欢的体育课、信息课、电脑美术课都不上了。我只是想玩一玩。“
绿绿点头:“这个我懂。我也累啊,也想玩。”
“真的老师?老师你也玩网游吗?”
“嗯!”
“我最喜欢彩虹骑士,我已经练到有好多高档装备啦!”
“哦,了不得!”
吴昀挨过来,叹着气说:“老师,我爸爸每晚都打麻将,家里就我一个人。”
绿绿觉得好疲惫,问题家庭这样多,他就算是个大鹏鸟,张开翅膀也护不了所有的小麻雀。
何况他也并不是大鹏鸟。
绿绿说:“一个人战胜了孤独就是位大英雄了,吴昀你想不想当英雄?”
“有时候想,有时候不想。老师,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绿绿头大,好家伙,又一个认爹的,上回郑宵也说过这种话。难道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做爹的吗?
绿绿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吴爸爸,故意装做凶巴巴的样子说:“谁是你爸爸,那跑过来的才是你爸爸呢!我只大你十一岁,怎么做得了你爸爸?小朋友一点儿常识也没有!”说着,笑了。
那一次调研考之前,学校又搞了一个模拟考,吴昀考得不好,英语没有及格,被张小然臭骂。
五四班的语文考得比数学好。
大家还在提心吊胆地等待着调研考的到来。
垃圾也疯狂(1)
调研考终于来啦!单人单座的考试。
那是一个周六。
上午,考数学,一个半小时,英语考一个小时。下午,考语文,因为有作文,需两个小时。
等到考完出来时,小蜡烛们个个眼神呆滞,灰头土脸,郑宵首先宣布,他已经糊掉了!
很快,成绩就出来了!
话说南京城有最着名的大中小三样东西:大,就是长江大桥,中是中山陵,小呢,就是小红花艺术团。
现在,还该添上一样:南京外国语学校!
这所与市政府毗邻的中学,一九六三年成立的时候叫工农速成学校,不过是个类似于扫盲班的小培训学校,连校长带教职员工不过十来个人。
在漫长的四十多年里,它渐渐地发展成了如今教授英法德日四种语言的完中,每年的大学升学率高居全市榜首,保送的比率高达百分之七十,都说进了这学校,就等于一只脚已跨进了大学的门。
外国语学校,在本市的教育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每一个优等生都以考进外校为目标,每一位家长都以把孩子送进外校为人生最得意的美事,每一所学校都以多少孩子考进外校作为考核本校教育质量的重要指标。有一位着名的小学退休老校长曾说过,外国语学校是南京教育界的一个大毒瘤。可是,在大多数的人眼中,它却有着罂粟一般致命的诱惑力。
这一年的调研考之后,类思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按成绩排名,重新编班,为六年级考外校做准备。前五十名编为五一班,以此类推。考试过后,原五五班将不复存在,五四班将成为尾巴班级。
这个决定,如同一枚重磅炸弹在类思炸响,所有的五年级学生包括老师都被炸懵了。
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对这种做法有许多意见,可是谁也不敢提出异议,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图颠覆类思勇夺本年度外校入学率前三名的梦想?
绿绿只有一个想法,按自己的年纪与资历和目前的状况,那倒数五十多名学生肯定要归于自己的麾下了。
绿绿觉得他一定会未老先衰的。他揪着自己短短的发茬,简直恨不能像吴昀那样揪下一撮子来放进嘴里狠狠地咬。
接下来,学校召开了五年级语、数、外老师的专门会议,排定了各班班主任与配班老师。
绿绿果然被分配去教五四班。绿绿拿到名单略扫了两眼,倒安下心来。名单上,百分之九十五还是原先的那些人,只少了沈永恒,副班长朱珠,周周,李汉汉,许梦洁五位同学。他们分别考入了一班,二班和三班。
其中,沈永恒成绩排名全年级第二,理所当然地被编入一班。绿绿老师小声地跟张小然说:“我的永恒啊,我的心哪,瓦凉瓦凉的啊!”
小然老师安慰他:“也好也好,学校不对五四班抱太大的希望,咱们反而没有什么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