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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舌头的战争-第14节

小说: 舌头的战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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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干净吧!”我采纳了她的意见,在厕所里粘嘴上的汗毛,粘得嘴唇上一片红,疼得想哭。    
    我爸听到厕所里半天没动静,怕我掉进了茅坑,关切地打开门来看,一看见我站在凳子上,对着镜子照全身、照局部,我爸吓得大叫一声:“干嘛呢?!”我一惊,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经医治有效,死皮赖脸地又活了下来。    
    我所有见不得人也不想见人的活动,都在方圆一米的卫生间里进行。其中也包括假期快完的前一天,才躲在里面赶作业。为了增加其惑性,我还把水放得“哗啦啦”地响。    
    只有在我呆在卫生间里的时候,这个空间是暂时属于我的。


《舌头的战争》 Ⅱ脚踏彩云

    脚踏彩云    
    电脑在我们学校的地位尊贵,尊贵到老师让我们穿上夸张的鞋套进电脑教室。    
    所谓鞋套,就是一块深蓝色的布口袋,把它套在鞋子上,再拉紧套子上的绳子。据说这是老师从马蹄子上得到的启示。设计鞋套的最主要目的当然是嫌我们的脚丫子脏,次要目的是不想让没有脚的残疾人丢脸,或者是让我们体会当神仙的感受,不然我再也想不出,为什么我们穿上鞋套之后,会产生两种错觉:要不就像没了脚,要不就像踩着两团大云彩。    
    我之所以不惜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鞋套,是因为我把鞋套弄丢了。而且已经有过两次没穿鞋套的前科,分别用见不得人的招数混过去了:一次是找人借一只鞋套,把两只脚合并到一只鞋套里,蹦进电脑室;一次是在学校食堂捡一块抹布绑在脚上,冒充鞋套。    
    虽然全世界都明白丢了鞋套不至于偿命,但整整三年都要想歪点子蒙混过关的生活也实在可怕,于是我挑了两块油腻不太多的抹布,准备亲手做一对鞋套。    
    我妈好奇地参观我的工作,然后大叫一声:“你丢了鞋套为什么不早说?我从小跟我姥姥学过做鞋,哎呀,真是很久没有练过了……”她语气轻快地说:“让我来做,我要做一对全世界最美丽的鞋套,让全班同学都羡慕你!”    
    她翻箱倒柜地找布,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她找出了一件只破了一个小洞的红色甲克,还有我小时候穿过的粉红裤裤,全都剪破当做材料,另有一张像床那样大的牛皮纸,说是剪个鞋样子,听起来不做一个通宵不能结束,这令我非常之羞愧;我妈做鞋套的时候,眼神充满了爱意,又让我觉得此人这个时候非常之好看。    
    上学的路上,书包里装着我妈做的鞋套,心情非常沉重——我的豪华畸形鞋套该怎样亮相?——我妈根本就是做了一双鞋嘛,一双特大号的软鞋,要用红色的缎带系在脚上。太显眼太夸张了。    
    到了学校,忽然听到一个好消息:“换电脑室,以后再也不用带鞋套了。”可是我打开书包交作业时,鞋套被某个眼尖的同学发现了。他站在讲台上挥舞着它,然后,我的鞋套成了笑话,引来歇斯底里的大笑;然后,我的鞋套好像篮球一样,被丢来丢去;再然后,我的鞋套被人无数次地试穿。他们抿住嘴巴,强行抑制住笑声的蔓延,心怀叵测地赞道:“蛮好的,很特别。”    
    


《舌头的战争》 Ⅱ人吃狗醋

    人吃狗醋    
    我对养宠物就是养爱心的说法不满。虽然有很多人让狗叫自己“妈妈”,叫自己的女儿“姐姐”,但是我看到的养狗人脾气都喜怒无常,对狗如此,对人更是如此。    
    每天都有人在路上遛狗,狗是宠物,可是养狗的主妇主夫们对狗异常凶狠,一个穿花裤子的女人,正在牵着狗和其他女人聊天:“你说他每天晚上11、12点回来,我是不是应该问问……”这时看到狗在叫,立刻回脸骂狗,睚眦俱裂:“叫!就知道叫!我养你就是让你叫?嗯?还叫!打死你!”当初的温顺和哀怨表情一下子被大风吹跑了。    
    我在马路沿子上好好地走路,嘴里哼着:“大雁向南飞,排呀排成队……”忽然有人在后面叫:“跑!还跑!王八蛋!再跑打断你的狗腿!”我以为是追债的人拿着西瓜刀追我来了,急忙拔步狂奔,跑到膝盖骨瘫软,刚想下跪求饶,却发现一只狗比我跑得还要快,这只狗看来和我一样体力不支,只好跪下来,对着我的身后(我的后面站着它的主人)磕了三个响头,叫:“汪汪!饶了我吧!冤枉啊!罐子不是我打破的!汪汪汪!”    
    我有一段时间经常以泪洗面,因为我爸天天骂我连狗都不如,狗见了主人还晓得摇尾巴,而我见了他连哼也不哼一声。我听了很不服气呀,气急败坏地扭成一只泥鳅,反驳道:“谁说我没尾巴?我的尾巴还没长出来而已,长出来了吓死你!”    
    我家曾经养了条母狗,我提议叫“雪儿”“贝丝”之类的俗气名字,我以为这已经是俗气名字里的掌门人了,没想到我妈给它取了个更俗气的名字:“姗姗”。我妈随身带着她,每个人看见都要拿起来逗一逗:“哟,姗姗,你还是个美女哟!这么大的眼睛。”聚众吃饭时,“姗姗”是唯一的共同的话题。    
    忽然,我妈温柔拍拍她的腿,说:“过来乖乖,坐这儿。”这几年我妈从没对我这么温存过,我扭捏着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一屁股坐到我妈身上,还回头对她做了一个意思为“讨厌,吃完饭咱们单独亲热好不好”的羞涩的笑。没想到我亲爱的母亲竟活生生地把我推了下去,还吆喝着:“谁叫你上来的?我喊的是姗姗!”众人笑。我恨恨地想,他们一定会永远都会把这事当作千古大笑料。我认为让人吃一只狗的醋的行为触犯了《青少年保护法》里面的相关法律法规。    
    


《舌头的战争》 ⅡLook病人(1)

    Look病人    
    我大伯病了,我到医院去看他,他的病房是在九楼,九楼是“严重烧伤”。我妈把我安置在手术室的门口,我低着头,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脚周围3。5厘米的地方,不敢朝手术室看。生怕那里忽然出来一个满手是血的医生,说:“我他妈的好像把他的肠子捅出来了。”或者七八个护士簇拥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烧伤者,急冲冲地把他推进手术室:“小心!脑浆流出来了,肠子!把肠子捡起来”    
    大伯的病房里放满了水果和牛奶。此外没有什么可供消磨时间的设备,连一本书一张报也没有,我只好看一个本子,是记录大便的:7点30,大便一次,半稀,臭……总计,大便9次,小便十一次……”    
    大妈(大伯的老婆)一个劲儿地怂恿我看大伯花花绿绿的身体:“方舟,你看一下。”“你看了就可以写文章了。”我一直微笑着拒绝。我妈忽然喊我:“哎!方舟,快看九寨沟风光!”我一回头,大妈赶紧撩起大伯病床的帐子,我立即看到了大伯黑色的身体,白色的药膏和惊惶失措的脸。


《舌头的战争》 ⅡLook病人(2)

    可我那变态的大妈,每次都要我陪她倒尿壶,好找一个机会把我推进一个全身没好皮,烧得一根毛都不剩的病人的房间里。每次我路过其他病房时,总是目不斜视。我怕呀,怕一不小心瞥到全身都没有皮的烧伤病人。    
    听说大伯病了,老家赶来了几个亲戚,我爸把男亲戚领到近郊的新房子里,媳妇们则被领到医院看病人。我家的新房和大伯的身体,是我们家族的两大新鲜事,于是看房和看病,就具有类似的性质。大妈为她们一一引见了:大伯肿成个枕头的脑袋,揪烂扭曲的皮肤和新买的700块钱的睡衣。媳妇们“啧啧”地赞叹了几声,银铃般的笑声贯彻了整个医院。她们来到医院不到一秒钟,就说要回老家,意志坚决得让人不敢挽留。也就是说,她们一共花了100块钱车费来参观我大伯烧伤的身体,可是只参观了1秒钟就闹着要走。她们完全不像是来看新鲜的,甚至没有背着手在病房里转一圈,问一问我大伯的大便情况。    
    大伯的皮终于长好了,脸上的皮肤红嫩得像婴儿,但他手上皮肤还是奇妙地痉挛在一起,歪歪扭扭,坑坑洼洼,且颜色呈紫红色。每次吃饭时,我都坐在大伯对面,看他的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而他则用充满爱恋的眼光,看自己长出来的新肉。    
    


《舌头的战争》 Ⅱ穷亲戚富亲戚

    穷亲戚富亲戚    
    因为我既不是皇上,又不穿草鞋,所以我不能用“俗话说得好:‘皇帝也有几门草鞋亲’”来开头。    
    那日过年回老家,穷亲戚们来吃“串门饭”,我的旁边坐的正是一个“穷亲戚”,她带着不明金属物做成的耳环,我没有咬过,所以不知是金是银,暂且把它归类为“铁耳环”吧!我倚仗自己的普通话和白净的指甲缝,总是处于皱眉状态,皱着眉挟菜,并皱着眉接受别人的挟菜。正是由于我有了这种极不正确的思想,导致我对他们标准的本地方言和黑黑的指甲缝,甚至他们对我的赞美——“我们家族出了个小天才,祖坟上冒烟呀”“方舟长得好像李铁梅啊(她至今记忆犹新的明星)——一起厌恶起来。    
    “铁耳环”察觉到了我莫名其妙的不满,所以更加恭敬,只要看到我把杯子里饮料喝了一口,就立刻斟得满满的,还把“祖坟上冒青烟”不厌其烦地说上八九遍。而我的反应却是:嘴角勉强地往两边一扯,维持半秒钟之后松懈,表示微笑。    
    “铁耳环”的礼数之周全,可以和日本小媳妇相抗衡:每当桌面上又多了一盘新菜的时候,她总是以嘹亮的嗓门朝着厨房的方向大声喊:“四妹儿(这里面复杂的亲戚关系我也搞不懂),莫做菜了,桌子都放不下了。哎哟!”最后一句“哎哟”是表示听到厨房里仍传来炒菜的声音,恨铁不成钢的悲愤情感。    
    吃饭前,“铁耳环”就与我妈展开了一场关于客套的战争。此事说来话长:饭桌上少了一副碗筷,这时候,纠纷就来了,“铁耳环”和我妈争着去厨房拿碗筷。我回头看这场“龙虎争霸赛”时,她们的扭打已经接近尾声,马上就要“观众朋友们,再见”了,我看到的情景是:我妈的胳膊捆着“铁耳环”的肩膀,“铁耳环”则按住我妈的肩头,试图把她按倒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在此时,碗筷被一只不知名的大手放到它应该呆的地方,“铁耳环”和我妈同时把手放开,在一秒钟之内恢复了亲昵的姐妹关系,一句一个“大妹子”。唯一看出她们一秒钟之前刚刚打过架的证据就是:“铁耳环”一边甩着臂膀,一边嗔怪我妈:“你的力气咋这么大呢?!”    
    吃完饭,“铁耳环”和我妈又打了一架:“铁耳环”要给我妈抓一把瓜子,我妈坚贞不渝,坚持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干,自己的瓜子自己抓,后来两人又厮打起来了。    
    我唯一穿得出去的衣服都要鸣谢富亲戚——全是她把她孩儿的衣服拿来救济我的。这回,我和我妈要到那个富亲戚家做客,也就是说,要穿上草鞋当穷亲戚。临走的前一天,我妈说要带我去商场,给富亲戚买礼物。出了门才知道我妈所谓的商场,指的就是家门外的地摊。最后提到富亲戚家里的东西果然是:10斤香油,100个鸡蛋,10斤米酒,5斤花生米。    
    我不想回忆在拥挤的公共汽车上,我和我妈大声尖叫:“哎呀!别挤着米酒了!”的“温馨”场面,只想仰天长啸:“穷亲戚不好当啊!”    
    我刚一来到富亲戚家,她就大呼小叫:“哟!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土气呀!快把我们家鹭鹭的衣服换上!对!换上了就好看了!这样才像一个城市里的孩子嘛!”    
    她一句一个感叹号的语气简直叫我觉得,我要是不能在一秒钟之内把身上土气衣服除下来,他们就会七窍流血。我赶紧慌乱地配合富亲戚脱下我身上的衣服,重复着抬胳膊,缩头如此之类的动作,心里悲喜交加,换上了新衣服我固然高兴,但是被周济的感觉又怎会好受呢?在被迫除衣服的过程中,我一直用微弱的声音嘟囔着:“回去再换,回去再换!”    
    因为我不愿意在她们家鹭鹭的面前换衣服,倒不是我怕羞,只不过我换上的是她的衣服呀!穿上鹭鹭曾经穿过的衣服,我实在不敢大方地站在她的视线之内,心里总有一种被同龄人施舍的不安和屈辱的感觉。    
    鹭鹭是富亲戚家的年龄和我相当的女孩,她在旁边一直微笑着观看着我的“换衣服记”,我成功地换完衣服之后,她也没有立刻走上前来和我拥抱,庆祝我重达5公斤的脑袋成功重见天日。用小资产阶级女性的话来描写她的表情,那叫做:“疲倦的微笑”,很容易嗅出她的敷衍情绪。不要瞧不起我们穷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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