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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探险-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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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箱,打开一看,就是三千枚闪闪生光的金币,那团长当机立断,也不想升官,只想发
财,就命那两个连长,抬了那箱金币,脱离了队伍,一直向西走,进入了苗疆。”
    这时,聚集在收藏家身边,听他讲故事的人,越来越多,收藏家也抖擞精神,讲得
有声有色。
    我心中暗笑,心想这些事情发生的经过,全都隐秘之极,他怎么会知道,自然是任
意瞎编的了。
    收藏家略停了一停,续道︰“本来,三个人平分,或是团长多拿一份,也足以安享
晚年了,可是人心险诈贪婪,两个连长暗中商议,要把团长害了,两人再对分,偏偏团
长机灵异常,不等那两人发动,就先发制人,结果两个连长死在团长鎗下,可是混战之
际,正在一个极陡的斜坡之上,团长也受了伤,他身子在斜坡上滚下去,那箱金币跟著
滚下来,下滚之势,滚得比他人快,眼看他就要被那箱金币压成肉酱了──”
    收藏家讲到这里,我有忍无可忍之感,大喝一声︰“等一等,这些经过,你怎么知
道得如此清楚,就像你亲眼目睹一样?”
    给我一提醒,听故事的人,也都觉得收藏家的叙述,大有问题,所以各人都笑嘻嘻
地望著他,看他如何可以自圆其说。收藏家却不慌不忙地道︰“我虽然未曾亲眼目睹,
可是出售这枚金币给我的人,却是他的亲身经历,是他告诉我的。”
    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回答,我立时问︰“是那个团长?他还在人间?”
    收藏家眉飞色舞︰“自然还在人间,就是前两天,他拿了这枚金币来求售的。”
    当时,我还未曾料到事情和我们探索的隐秘,有著直接的关系,只是事情和陈督军
有关,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我也不耐烦听收藏家的复述,急著问了当年那团长的住
址,立即和白素联络上了之后,就告辞了。
    我和白素,几乎是同时到达那团长的住所门口的。团长的经济情况显然欠佳,住的
是郊外的一间简陋的石屋。白素先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把看到金币,和那收藏家的故事,说了一遍。白素皱著眉︰“大小姐那时不知所
终,事情和……爹的关系不大,爹甚至没有见过大帅。”
    我道︰“总是当年隐秘的一环,先听听团长怎么说,也是好的。”
    白素点了点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没出生,那是正月里的事。”
    我笑道︰“是啊,你还在令堂的胎中。”
    白素叹了一声,自然是为了直到那时,她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甚么人之故。
    我们叩门,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满面花白胡子的男人来应门,他一手拿著酒瓶,
全身酒气,瞪大著眼看著我和白素。我一开口,就是地道的四川话︰“老哥,你是挑过
梆梆枪的,我们直话直说,不和你扮灯儿,希望听你说一段往事,不会白听你的,要不
要造点粉子,边造边说?”
    这一番话,是我早想好的,所以说起来,流利无比,这个若干年前是团长,应该也
是袍哥,如今年事已高,又潦倒不堪的四川汉子听了之后,眼睛眨巴了至少有一分钟之
久,想是他久矣乎未曾听这样的土话,也不容易一下子就接受了。
    但是在一分钟之后,他显然明白了“梆梆枪”就是盒子炮,那是军官才有资格佩带
的枪械,表示我明白他的身份。“扮灯儿”是开玩笑,“造粉子”是吃饭,那根本是袍
哥的黑话。
    等他弄明白了我的话,他发出了一下怪叫声,现出了十分兴奋的神情,大声道︰“
好!娃子和妹子,一起进来,想知道甚么,只管问。”
    把我们让进了石屋,自然陈设简单,我和白素并不坐(也没有可坐的地方),开门
见山就问︰“当年你们打陈督军的翻天印,你得了一箱三千枚金洋,走到苗疆,又起了
窝里翻,我就想听听这段经历。”
    四川土话中,“打翻天印”就是背叛,以下犯上──接下来团长和我们的对话,自
然全以四川土话进行,但是若照实记述,十句有三句要翻译,未免十分麻烦,所以还是
用口语化来记述,只在有趣的地方,才用土语。四川语在中国语言中占相当重要的地位
,多少了解一些,很有好处,这情形,就像我在记述《错手》、《真相》这两个故事时
,使用了若干上海方言一样。
    团长喝了一大口酒,嘿嘿冷笑了起来︰“打督帅的翻天印,那是师长旅长的事,还
轮不到我这个小小团长的份,倒是那一箱子金洋,我一直到现在,闭上眼睛,还可以觉
得金光耀眼。”
    他那样说,虽然夸张了一些,但是对一件事,印象真正深刻,毕生难忘,也是有的

    我道︰“你差一点被那箱金洋压死,自然更不会忘记了。”
    团长忽然打了一个寒战︰“忘记?我记得一清二楚,连那箱金洋滚下来时候的隆隆
声,我现在都听得见。”
    看来,这团长说话,习惯了“撮鼻子”(吹牛、夸大),我也不去理会他,只是追
问︰“那你是怎么样死里逃生的?一箱金洋,又何以只剩下了独独的一枚?”
    团长眯著眼,他的目光,本来十分浑浊,可是一眯眼之间,反倒相当有神。他抿著
嘴,过了一会,才道︰“我毙了那两个龟儿子,自己也带了伤,一个打倒栽,滚下斜坡
,连人带箱,一起滚下去,斜坡下是万丈悬崖,就算不被一箱金洋压死,跌下悬崖,也
难逃一死,那时的情形,现在想起来,还直冒冷汗,可就在那一刻,命不刻绝,斜坡里
,不知打哪里,窜出来一条汉子,身手矫捷得如同花豹子一样,我也是打打行(武术界
)的人,几时曾见过这样的好身手来。”
    团长说到这里,又大口喝酒,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起了疑惑,团长又道︰“
那汉子一伸手就抓住了我,又一脚踢向那箱金洋,我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见是天神
一样的一个大汉。”
    白素和我齐声问︰“后来,你知道了那汉子是甚么人?”
    团子点头︰“后来我问人,一说那汉子的模样,就众口一词,说他是阳光土司。”
    是白老大。这对我们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团长嫌我们打岔,挥了挥手︰“那一脚,踢得箱子弹了一弹,撞在一块大石上,唉
,那汉子绝想不到箱子中是三千枚金洋,他疾声问我︰‘你也是飞机上的?’这句话,
听得我一头云雾,反说了一声︰‘你说甚么?’那汉子才又问︰‘你不是摔飞机死里逃
生的?’我仍然不明白,只是一个劲摇头──那是,箱子撞上了一块大石,‘哗啦’一
声,撞得粉碎,箱中的金洋,全都飞了起来,像是炸开了一天的金花。”
    团长说到这里,急速地喘起气来,要三大口酒才压得下去,续道︰“那石头在悬崖
边上,金洋像是一蓬骤雨,落向悬崖之下,只有一枚,反向我们所在处飞来,被那汉子
一伸手,抓在手中──就剩下了这一枚,那汉子真是人物,他硬是给了我,我一直保存
到现在,真正穷得过不下去了,这才出手的。”
    我和白素对他并无兴趣,只是急急地问︰“你和那阳光土司之间的每一句话,他的
每一个动作,你都好好回想一下,告诉我们。”
    团长却有点不乐意了︰“我干啥子要卖你们这个帐?”
    我向白素一指︰“她是阳光土司的女儿。”
    团长听了我的话之后,反应好像被人在头顶用铁锤敲了一下,整个人向上弹了起来
,用力揉著眼,盯著白素看了一会,才道︰“是有点像,可是那时候,我以为你是男娃
子。”
    我一作手势︰“别乱七八糟,慢慢说。”
    团长的神情十分激动,我叫他慢慢说,可是他说来还是有点颠来倒去,他先道︰“
既然是恩人的女儿,我还能不巴心巴肺(竭尽所能,一心一意)吗?那汉子……恩人救
了我之后,有一个小娃子奔到他身边,是三撮毛,却又管汉子叫爹,我以为……”
    他说到这里,又斜眼向白素看来,我这才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那是她的
哥哥,那时候,她还未曾出世。”
    团长“哦哦哦”地应了七八声,才道︰“那汉子一伸手抱起了小娃子,就问︰‘大
帅府发生了甚么事?’他才救了我一命,而且有一股威严,叫人不能不回答他的话,我
就把两个师的长官都叛变了的事,说了一下,那汉子两道浓眉上竖,神情十分难以捉摸
,忽然大喝一声︰‘去吧!’乖乖,张飞喝断桥的那一下巨喝,也就差不多了,我自然
连滚带爬离去,他又赶了上来,把那金洋给了我,就抱著小娃子走了,就像神仙一样。

    我和白素在团长的叙述之中,意外地知道了他曾见过白老大,甚至白奇伟,那是意
外收获,自然心中狂喜。可是说下来,我们所得的资料又不是太多,未免又有些失望。
    我想了一想,又问︰“他根本没有向你通名,你怎知他是阳光土司?”
    团长道︰“我后来向人说起获救的经过,听到的人之中,有见识的都说,那是阳光
土司,最是行侠仗义,救急扶困,是天神一样的人物,我是交了好运,才会遇上了他,
死里逃生。”
    白素又问︰“他问你是不是飞机上的,那是甚么意思?”
    团长努力眨巴著眼睛,一面又大摇其头︰“我不明白,他先问我是不是飞机上的,
又问我是不是摔飞机死里逃生的?飞机这玩意我见过,可是却没坐过,老大的铁家伙,
在天上飞,总靠不住吧?”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问︰“你再想想,还有甚么不记得的
。”
    团长很认真地想了一回︰“有,那铁一样的汉子,抱著小娃子,对小娃子说话的时
候,竟然也很柔声细气,他道︰‘该回去了,你妈会惦记,唉,可是那两个人,又不能
不理,你能自己先回去?’我当时听了,就吓了一跳,不论他住得多近,叫一个才岁大
的小娃子自己回去,在苗疆的丛山之中,总不是路吧。我想提醒他,可是他已抱著娃子
,转过山角去了。”
    团长的这一番话,倒是把白老大形容得活生生地,白奇伟那时小得只能才学会走路
,可是白老大已确信他可以自行回家。
    白奇伟早已长大成人,并没有在苗疆遇险,自然不必为他担心,而当时,白素出神
之极,紧握住了我的手,发了好一会呆,这才站了起来,低声道︰“再问不出甚么来,
走吧。”
    我们在离去的时候,她一直握住我的手,直到回到家中,她才道︰“你刚才听到没
有,那……团长说爹曾对哥哥讲,再不回去,妈会惦记。”
    我点了点头,我非但听到,而且也知道白素有点失常,正是这句话的缘故,因为在
这句话之中,白老大提到了她的母亲。
    可是,接下来白素却说了一句情绪之极的话︰“原来我真是有妈妈的。”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说“这是甚么话,你当然有妈妈!令尊再神通广大,也不能生
你出来的吧”,可是我看到白素在说了这句话之后,一副向往的神情,又带著深刻的哀
伤,我便不敢取笑她,她这时的情绪,其实不难了解──她直到这时,才间接地听到她
的父亲提到母亲。
    对于白素这样一个聪明善感的女性来说,这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十分伤感的事。
    我想了一想,才道︰“你当然有母亲,只不过由于某些理由,令尊不愿提,而我们
这些年来,所作的努力,就是──要揭露这处秘密。”
    白素低声道︰“帮助我。”
    我提高了声音︰“这是甚么话,也和我大有关系。”
    (各位都知道,许多年过去了,这处秘密始终没有被揭开,虽然获得的资料渐渐增
加,可是在大多数的情形下,得到了一些新的资料,也同时带来了新的疑问。)
    (但秘密是终于会揭露的,我和白素,终于有了苗疆之行,并不是为了寻找烈火女
而去,而是另外有事,在那次苗疆之行中,发现了女野人红绫,从白素教导红绫的过程
之中,引出了许多陈年往事来,各位必然已经料到,红绫是一个关键人物。)
    (红绫如何会是这个在秘密中的关键人物?似乎一点关系也扯不上,怎么可能是?

    (当然可能是,看下去就会明白。)
    (看下去?这本书已经只剩几页了,怎么快速交代,也不能“水落石出”了。)
    (真要快速交代,五句话就可以了,连一部《红楼梦》,浓缩起来,十句话也可以
交代完毕,可是作者偏偏要“满纸荒唐言”,慢慢详细道来,这才是小说。不必求其速
成,《探险》之后,可以《继续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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