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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盛夏的樱花树-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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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你应该明白,小米的母亲为什么从小让小米和夏吹保持距离。”
  尤子把话题转回小米身上。
  “她知道小米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只要她活着,就绝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在小米的身上。”
  “照片上的男人,我是说,小米的舅舅,他现在在哪里?”
  “死了。”
  “文革的时候猝死在牛棚里,之后,小米的母亲就嫁给了夏吹的爸爸,当然,也是小米的爸爸。”
  “是小米要你告诉我这些的?”
  建豪忽然意识到这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给他一个无可挽回的,拒绝的理由。
  “不是。”
  “她连夏吹都没说,怎么会让我告诉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讲这些?”
  “建豪。”
  尤子终于掐灭烟蒂,将身体前倾,以便正视建豪的眼睛。
  “我请求你,不要放弃小米,因为,你是唯一可以拯救她的人。”
  这时,建豪手中的烟也灭了,迷雾渐渐散去,他终于从尤子坚定的神色中确认,那故事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建豪第一次在这样的现实里亲眼目睹,他所深爱的女人正行走在一条无望的绝路上。
  但是,建豪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挣扎于虚妄与现实的同一时刻,小米已经悄悄地将那根维系她和夏吹,仅有的一条钢丝绳拦腰截了两段。


                                                 


  
        

1999年暮春37(1) 
  
  
沈星妤 


  五年来,夏吹从未对小米呵斥过一个字,可是现在,他恐惧地意识到这是一件任何严厉的呵斥都无法挽回的事情。
  “哥,我想和猪豆结婚。”
  那是半个小时前,夏吹一踏进家门,小米迎面而来的第一句话。
  
 
 
  夏吹发现,她没有象往常那样提着拖鞋斜靠在玄关,而是双膝闭紧,端端正正地坐在台阶上。
  小米的脚边整齐地摆放着夏吹的拖鞋,仿佛一整天都和它在一起,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冥想着,最后,等夏吹回来,把决定性的答案亲口说给他听。
  “你说什么?”
  “猪豆向我求婚了,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
  夏吹突然就变成了一根直立在鞋柜边上的愚木。
  “我不同意。”
  “为什么?”
  她望着他。
  她竟然就这样坦然地望着他,带着那种夏吹完全不熟悉的天真。
  “你问我为什么?”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你不喜欢猪豆么?他对我一直很好,我和他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
  “你不是在跟他了断!而是在跟我了断!”
  夏吹大声怒呵,随手就把皮包扔了出去。
  小米看见他的手机蹦上墙壁,弹回地上时已经完全散了架,那股力量好象把屋顶也震歪了。
  “这是干什么?”
  小米尽可能将郁闷的呼吸平息。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就不能坐下来冷静地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冷静,也不想听任何关于这事的理由,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
  她避开夏吹咄咄逼人的眼睛,蹲下来收拾地上的残骸,然后,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我只是累了,不想再这样生活下去了。”
  小米平缓的语调让夏吹禁不住一阵一阵地打起冷战。
  “你和简影见过面了,对不对?”
  夏吹并没预料到这件事。
  “我的确和她见过面,不过,那纯属偶然,和猪豆结婚是我自己决定的,跟简影没关系。”
  “她明天就要回美国了,希望我多多珍重,就这些。”
  “你撒谎,她绝不止对你说这些。”
  “那你又对她说了什么?”
  小米的脸色非常难看,夏吹理不出头绪。
  “简影说你很爱我,要我不要辜负你,我呆坐了整个下午回想她的话,却怎么也想不通,你的爱到底能给我什么呢?”
  “夏吹,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也是个女人,有女人的需要。”
  夏吹一把将她拖过来,劈头盖脑就要吻下去。
  “你别这样,别再碰我!”
  小米用尽全力从他粗暴的臂膀下挣脱。
  “我已经对这种行为厌烦透了!烦到让人恶心!”
  夏吹抡起胳膊,怒不可遏地挥过去,五条深紫色的印记即刻深深地嵌入小米白皙的颧骨。
  鲜血从她的嘴角沁出。
  小米冷冰冰地注视着夏吹无所适从的,受伤的脸,飞快地用袖子抹去血渍。
  “好,既然你那么爱我,就娶我啊?跪下来跟我求婚呐!”
  “怎么?不敢了?哈,你也觉得挺恶心的是吧?”
  他抽搐起来,象四分五裂的枯叶似地疯狂抖动。
  “假的,这全都是假的,你骗我……骗我……”
  她不理他,直接走进卧室,把准备好的行李搬到客厅里。
  “你要去哪?”夏吹冲上去夺箱子,“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绝不!”
  小米用整个身体挡在前面,漠然地瞪视他的脸。
  “夏吹,你根本要不起我,所以,我们之间完了。”
  两人面面相觑,僵持片刻,夏吹突然松了手。
  “好,我放你走,不过,你应该知道,这对我没用,我不会相信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们迟早还会在一起的,我知道你爱我,根本离不开我。”
  小米果然回过头来。
  可是,她脸上木无表情的神态就象是看着一个无耻的,装疯卖傻的小丑。
  “你好象忘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爱你。”
  “现在,你最好把耳朵竖起来听清楚!我从来就没爱过你,至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爱,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
  夏吹还未从她的话中清醒过来,小米就消失在门缝里了。
  “你给我回来!听见没有!”他立即冲出去。
  小米的背影迅速地变成黑暗中的一个点。
  夏吹整个人跪倒在冰冷的门槛上,崩溃地将身体蜷成一团。
  小米一路狂奔,终于在十几米外的一条小巷深处,不小心跌倒。
  她一发不可收拾地呕吐起来,胃酸一股一股往外涌,说不出的难受,于是,眼泪跟着轮番掉落。
  小米的哭声象鸽哨似地回荡在城市上空,让小巷周围的灯泡,不知所措,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小米是在淮海路的地铁里碰到简影的,因为知道夏吹决心已定,简影就没把聘书拿给小米看,虽然她真的很希望小米能说服夏吹,然后和他一起去美国。


                                                 


  
        

1999年暮春37(2) 
  
  
沈星妤 


  分手时,简影对小米说:“你要对夏吹好一点,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但愿,你也能象他爱你一样地爱他。”
  可是,这样的爱会毁了他的一生。
  小米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确定,这就是违背人性占有彼此的代价。
  
 
 
  这时,有人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好奇地对她张望。
  小米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于是,她站起来,擦干眼泪,掸掸身上的灰尘,往大街上走去。
  建豪发现小米的时候,她已经一个人在铁门口缩了很久。
  建豪联想起89年的夏天,学校的天台上面,那天,小米比现在更落魄更狼狈,但那时,她蹲着,只为了不让夏吹看见。
  “小米,你怎么了?”
  他把她抱起来。
  “夏吹打了我一个耳光。”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象婴儿般无辜地抽泣。
  “我恨他,不想再理他了。”
  “明天我帮你揍他几拳,怎么样?”
  建豪发现自己也在哭,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就流到了腮边,他腾不出手来擦,只好用舌头舔,真是咸。
  他不晓得夏吹和小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地察觉到,阮菁所预感的一切,终究还是变成了事实。
  “猪豆。”小米抽着鼻涕抬起头来。
  “我知道这么做有点无耻,可我有点不甘心。”
  “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把你的戒指还给我?”
  “傻瓜,什么还不还的,那本来就是你的。”
  建豪同样洒脱地对她吸鼻涕。
  她终于破涕为笑,重重地倒进他怀里,生怕他溜走似地紧缠着他的腰。
  可是,建豪却听见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爆裂,发出响亮的、根本无法愈合的破碎声。
  这时,他清楚地回想起阮菁分手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倘若有一天,小米突然投奔你的怀抱,哪怕你觉得,她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爱你,你也一定要接受她,好么?”


                                                 


  
        

2003年冬38(1) 
  
  
沈星妤 


  你在哪儿?
  最近,我常常想起这个问题。
  有好几个晚上,我看不见你,床边、窗帘角、或是写字台上,都不见你的影子。
  
 
 
  你跑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是故意躲着我的吧,我又烦你了么?
  猪豆比你好,你离开之后,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体贴的人了,我真喜欢他。
  猪豆说,将来小雨也会对我好,我不奢望,现在的孩子,还能指望她什么呢?不知道你怎么想。
  听说,他是男孩,叫什么名字?长得象谁?我有点后悔当初就这么把你给放走了,因为他没机会叫我一声姑姑,这让我觉得很寂寞。
  我挺好的,不要成天挂念着,记得要对简影好,没有我,她就是这个世界上和你最亲的人了,我真感激她。
  有点累,不想写了。
  最近很懒,所以写字的进度变慢了,你要原谅我。
  下次回信记得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有空好去看你。
  就这样。
  小米
  2003年  冬天
  小米把信笺折成菱形放进枕头底下。
  建豪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我想吃饼干,你出去帮我买饼干好不好?”
  “好,那你答应我买回来一定要吃,不可以浪费。”
  “没问题,最近我很乖的。”
  建豪捏捏她的脸,虽然那上面已经没剩下多少脂肪。
  “记得要选那种大大的,印花很漂亮的铁盒子装的饼干!”
  “丹麦蓝罐好不好?”
  “好,不过最好是方形的。”
  “你还真啰嗦。”
  小米调皮地对他吐舌头。
  建豪走出超市,在十字路口停下来,他看了看手表,约莫估算了一下时差,然后,在电话簿里找到了那个号码。
  “简影,是我,夏吹在么?能不能麻烦你让他听电话?”
  “……喂?”
  熟悉的声音让建豪的喉咙堵塞似地窒息着。
  “是我,下个月方不方便回来一趟……她病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2003年1月15日,夏吹到北京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会议一结束,就和妻子简影一同转机回到了上海,他们没有在旅馆预定房间,而是直接赶往市中心,小米所在的医院。
  建豪老远就认出了夏吹,他没怎么变,只是看上去有点沧桑。
  夏吹把手伸出来,将手套脱下,建豪也迅速地完成这个动作,然后紧紧地,握到一起。
  寒风将两只男人的手吹得通红,可是,交合的掌心却烫如烙铁。
  建豪把夏吹拖到边上,详细地叙述了一些细节,便决定把他带上去。
  “小米怎么了?”
  简影在电梯里小心翼翼地问道。
  “厌食症。”
  “很严重,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吃东西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建豪将目光凝聚到夏吹结实的后背上。
  “也许,只有他能够创造奇迹。”
  小米昏昏沉沉地睡着,隐约感觉到有人走进她的房间,接着,一个熟悉的男人气息飘近了。
  床微微地震动了一下,她知道有人坐下来了。
  “小米。”
  她睁开眯缝的双眼,模糊地看到他的脸影,再睁开一点,五官逐渐清晰了起来,她不准备放弃,于是,又努力了一次,这次,她的睫毛终于高高扬起。
  “我回来了。”
  小米很清楚,很清楚地看见了夏吹,那张重叠着无数岁月沉浮的脸,她伸手去摸他,心里好吃惊,为什么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全都那么清晰地铭刻在他的脸上呢?这不公平,他还那么年轻,不该老气横秋成这副模样。
  “你怎么那么老?看上去很呆。”
  她不满意地说道。
  “你怎么那么瘦?看上去很丑。”
  他不乐意地回答。
  “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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