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樱花树-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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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除夕31(2)
沈星妤
夏吹觉得这个问题怪异,摇摇头,不知如何回答。
小米说:“我会选择投奔大海。”
“为什么?说不定连骨头也找不到。”
小米笑他愚钝。
“那不是死亡,而是重生。”
“重生?”
她意犹未尽地点点头。
“将自己融入海洋,为的是能够变成一条鱼。”
“为什么不是乌龟海豹,而偏偏是条鱼呢?”
“因为鱼最自由啊!”
“生老病死顺其自然,我可不想变成鱼,一天到晚翻白眼,多难看。”
夏吹不同意。
“可是,我却很期待。”
小米一脸憧憬,然后固执地,一眨不眨地凝视夏吹已经有了男性沟壑的面容。
“这样,我就能自由自在,永远地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变成鱼,而我却埋在泥土里,岂不是隔得更遥远?”
“还有沙滩连接着陆地和海洋,那些沙子一望无际,源源不绝,多有象征意义。”
“你的想象力有问题。”
夏吹故作认真地斜睨她的脸,希望丢开这个不合气氛的话题。
小米的目光仍飘在意味幽深的半空,闷闷地又象是正陶醉着。
这时,门铃响了。
“建豪?!”是夏吹的声音。
小米纳闷地从椅子上探出脑袋,朝外张望。
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赫然出现在玄关的日光灯下。
1995年除夕32(1)
沈星妤
夏吹和小米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有点冷场的除夕之夜将近尾声的时候,还会出现如此意外的惊喜。
“吃一点吧,小米煮了你的。”
夏吹把椅子搬过来,惊喜之余似乎又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哦?你料准了我会回来?”建豪温柔地端详小米。
“没有,可是,过年怎么可以没有你的份呢?”
小米坦率的眸子让建豪有了莫名的感动,一时间也不晓得该不该接受。
“知不知道这房子要拆了?”
夏吹转身拿酒,冷不丁被建豪一句话弹回了原地。
“拆房子?这不可能,你听谁说的?”
“刚才进来时,在巷口的布告栏上看见市政动迁的批文,不用多久,这里就要铲成一片绿地了。”
小米茫然地将目光转向夏吹,愕然发现他先前光滑的额头上忽然有了皱纹。
他们眼中又酝酿起旁人无法参透的语言,彼此交集、融化、游离着,建豪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悬浮在禁忌边缘的亲密无间。
他始终默默地注视着小米,她眼底除夏吹之外空无一物的洁净,让他体验到真实背后,最尖锐的疼痛。
“我还没回家呢。”
建豪胡乱吃了一些酒菜,重新站起身。
“小米,我是特地来看你的,见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建豪话中的弦外音让夏吹觉得异常别扭。
“我送你出去……”
“还是我送吧。”
小米领悟到什么,抢先走出去。
建豪拍拍夏吹的肩膀,对他点点头。
此时,门缝里闪进一股寒风,夏吹觉得肩头冷飕飕的。
“阮菁呢?她跟你一起回来了么?”
走到十字路口,小米终于忍不住开口,她很清楚,除了阮菁没有人知道她和夏吹在一起。
“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
小米不走,困惑地盯着路灯下,建豪颀长的背影。
“为了你。”
建豪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迈步。
“建豪?”小米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强迫他止步,“你知道,我和夏吹……”
“你有你的固执,我也有我的。”他很坦然。
“所以,我回来了。”
小米的眉尖不解地堆积到一起。
建豪重新走到她面前,仔仔细细,聚精会神地打量她。
“你真美,比任何时候都美,不过,不是以往那种咄咄逼人、常常将‘猪豆’挂在嘴边的小女生的美。”
“眼前的你,成熟、婉约,俨然是个甜蜜的小女人。”
“真遗憾,让你脱胎换骨的人不是我。”
小米颔首不语。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总梦见你过去的样子,哭的、笑的、生气的、顽皮的,你哭了,我眼角便湿湿的,你笑了,我嘴角也歪歪的,很奇怪吧,你让我在睡眠的时候有了表情。”
“于是我想,对我而言,你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就这样,我渐渐习惯了用沉思来想念你,并意外地发现,默默地爱一个人其实也是一种追求幸福的方式。以前,我总是不停地表白,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回 应,而事实上我却从未真正地对你付出过什么。”
“面对你欲罢不能的痛苦,我竟然选择做一个冷眼旁观的懦夫,相比之下,夏吹比我勇敢多了,难怪你要选择他。”
他自嘲地笑,小米的眼眶立刻湿润了。
“但是现在,经过这一切,那个在拉面馆里为你夹牛肉的男孩也长大了。”
“小米。”建豪轻轻唤道。
“我回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无论将来你和夏吹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始终都会站在你的身边,累了、苦了、无路可退了,只要你愿意,稍稍回一下头,就一定能看见我依然站在原地,张开臂膀等着你。”
“建豪,别这样,我求你不要这样……”
建豪弯腰摊开掌心,接住小米眼角无意间跌落的水滴。
“别哭。”他托住她的脸,用拇指拭去继续下滑的热泪。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你掉一滴眼泪,哪怕是为了我。”
小米无法自已地飞奔而去,迅速地消失在小巷尽头。
建豪矗立在霓虹闪烁的街角,强忍着目睹她被黑暗瞬间吞噬的苦涩。
小米看见夏吹一个人斜倚在门口的路灯下等她,她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躲在暗处痴痴地窥望。
他如此急迫、局促地守在那里,若不是偶尔吸吸冻僵的鼻子,很难让人不产生雕像般的错觉。他又抬头往远处张望了,小米已经数不清那是一分钟里的第几次,她想,他们分开的那段日子,他又经历过多少次这样孤独的等待呢?
小米赫然醒悟到一个早已存在的事实,她和夏吹之间,无论是形影不离还是相隔甚远,那道与生俱来不可逾越的屏障注定将成为彼此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如同被命运硬生生撕裂的胎记,原本是完整的一块,现在却封存于两个不同的人身上,再也不能融为一体了。
那一刻,小米第一次体会到自己正背负着虚无的苦难,而夏吹肩头的远比她更沉重、更煞人……她开始怀疑这样的爱是否有意义?可是,无论怎样怀疑着、抗拒着,她仍然不能放弃和他在一起,因为她知道,那种离弃后终极的悲哀比起相爱的苦难,更接近死亡的临界点,于是,她只好再次顺着黑暗的绳索,一步步向他靠近。
1995年除夕32(2)
沈星妤
夏吹捂热的双手即刻落到小米迎面而来,冰凉的脸庞上。
终于等到她了,他安心地深吸一口气,唇角随着逐渐暖和的手感洋溢起淳朴的微笑。
小米掏出手帕替夏吹抹去就快要凝固的鼻涕,然后,同样用双手捧住他的脸。
两人就这么默默伫立在城市中最寒冷最潮湿的一角,徐徐地温暖着对方,一些难以描述的心事就这么缓缓地流淌开来了。
1995年除夕33(1)
沈星妤
是夜,夏吹床铺辗转反侧的吱呀声从阁楼上传下来。
小米同样睡不着,于是打起手电爬上楼梯。
“哥,我冷,想和你一起睡。”
夏吹把她拉上来,腾出热乎的那边,把身体挪到地铺的另一头。
小米静悄悄地钻进来,夏吹隔着棉衣都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很冰,但是依旧背对着,纹丝不动。
他知道该如何给她取暖,可又觉得那不合适。
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小米正悄悄地偎过来,跟着腰间就被一只细手柔柔勒住了。
此时,小米的身体已经完全贴住了夏吹的后背。
夏吹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不敢动,甚至连头也开始昏沌了。
“我不想离开这里。”小米说。
“我知道,可政府要拆,没办法。”
“……”
“夏吹,我该拿他怎么办呢?”
夏吹明白她所指是谁。
倘若换作别人,夏吹会毫不犹豫地替她作出决定,可那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唯一的好朋友。
“你开始喜欢他了么?”
“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你从来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小米缄默地叹气,夏吹的脑袋更混沌了,她的语气好象一个正在失恋的人。
“或许,总有一天,我会和他在一起,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等到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就只有他了。”
“他是和你最近的人,所以,也是我唯一的选择。”
夏吹不知道她为何要说这些,每到这种时刻,夏吹就觉得特别脆弱,仿佛自己一贯的坚强是完全依附在小米身上的,一旦她动摇了,他的意志也会跟着摇摇欲坠。
“我是不会离开你的,这个,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可你不能总这么生活下去。”
“我觉得挺好。”
“房子拆了没关系,我们可以再租,只要在一起,没有问题是不能解决的。”
“夏吹,有些问题不是你我……”
“小米!”
他抓住她的手指,她竟然想缩回去,可又仿佛正激动着。
“和我在一起,你幸福么?”
她果然安静下来。
“我觉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但是那种幸福却常常和想要离开你的念头站在同一个天秤上,让我无法确切地衡量出这样的感情对你一生的命运所造成的影响……是好?是坏?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事到如今,你不觉得这幸福的代价太大了么?为了我,你不惜伤害简影,为了你,我注定要辜负那个始终默默守护着我的人,之前,我们一直坚持着用行动来证明这样的感情是没有罪过的,现在回头想想,简影和建豪所付出的一切又有谁来为他们承担?”
“夏吹,我们就这样与世隔绝地生活一辈子,是不是太自私了……”
夏吹觉得不该再踌躇下去,89年仲夏的那个夜晚,小米也是这样躺在他的胸膛上和他说话,说着说着亦陷入两难的境地,那一次是关于前途的,而这一次,纯粹地,是为了爱。
于是,他解开小米环绕自己的手,翻身主动将她搂入怀中。
他不要放弃拥抱她,更不许她再背对着自己,一个人偷偷哭泣。
“嘘,别说,不要再说下去,听我说。”
“如果要追究责任,罪魁祸首就是命运,它错误地让不该相爱的人相爱,又残忍地让那些爱他们的人倍受煎熬,我憎恨它,诅咒它。”
“因此,我的人生注定要和命运背道而驰,永远和它抗争到底!”
“夏吹,我开始害怕了,真的好怕。”
“别怕。”他放松手臂,让小米躺下来,肆意地将柔情隐射到她的眼底,怜爱地用手指拨弄她额角的青丝。
“我在这儿陪着你。”
“或许最后,我们还是斗不过命运的安排,被迫要分开,但是,你必须牢牢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和谁在一起,在哪里,哪怕……哪怕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我也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象这样,永远地陪着你。”
“对我而言,没有你就等于没有生命。”
这时候,小米清澈的眉眼完全从黑暗中突现出来,在月光迷朦的照耀下竟然焕发出夺目的光泽。夏吹指间的发丝滑落到她耳垂的那一瞬,摩挲到湿漉漉的东西,夏吹毫不犹豫地将嘴唇贴到她的睫毛上吮吸,然后是鼻子、颧骨、面颊、耳根、下颚……
“虽然我一直、一直希望你不要再哭,可是,我又一直、一直从心底里渴望着,能够包容你所有的眼泪,把它们统统收入我的毛孔,与我的血液融和到一起,流向身体里所有盛满你记忆的地方,直到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会在哪里呢?”
灰暗中,她平静地微笑。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夏吹话音刚落,小米就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把眼睛闭上,就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