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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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辛如记、赵飞
上篇:血祸
2001年8月,中国政府公布,中国存在经血液传播艾滋病的事实。河南省上蔡县的文楼村作为这种传播艾滋病类型的代表,无可回避地成为国内外关注的焦点。2001年11月27日,记者来到文楼村采访。李如,女,35岁,艾滋病患者。通过别人介绍,记者在电话里认识了李如。为了避免引起麻烦,李如约记者在村东头见面,那里是全村的坟场,平常少有人来。不过我们的行踪很快就被发现,一群戴着白头巾的村民扛着铁锨、锄头从我们面前走过。他们是帮助出殡的,刚埋完死人。远处一座新坟的坟头上残留的纸花圈还在冒着青烟。李如悄悄指着村民中几位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说,他,还有他,都是艾滋病患者。到了李如的家里,一张口,李如就说,都是卖血惹的祸。记:你是什么时候得病的?李:95年,卖血。记:家里几口人?李:家里4口人,丈夫,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记:他们没事?李:他们都好好的。记:怎么发现的?李:今年4月。当时为了响应号召,献血。记:在哪里卖血的?李:有的在郑州,有的在县里,不一样。地下血站没去过。在县卫生局抽的,都是公家的,一共就抽了2次。记:村里查出带毒的病人有多少?李:具体不知道,反正不少,邻居也有。记:政府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呢?李:什么措施?说人太多,一个小村就有二三十人。记:当时给你多少钱?李:40块。提起献血的经历,说到眼前的处境,李如慢慢抽泣起来。李:现在我对这个不抱啥希望了。记:你今年多大?李:35岁。说起来我挺幸福,两个孩子,龙凤胎,结婚11年,小孩9岁,4年级了。别人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家庭,在农村我们这样的家应该算可以,但是自从得病以后就不行了,5年前买了砖准备盖房子的,就因为这病,钱都花到我身上了,所以房子一直也没盖,房子快倒了也没盖。破败的院落没有一点生气,低矮的小屋摇摇欲坠,李如家里真正是一贫如洗。李:我想到死,人家劝我,所以就决定活下去,我想会不会有一天能够出现一种药
治疗这病。我说我不能这么痛苦地活下去,总想着死了算了,可就再也看不着孩子了。我们病人不能参加重体力劳动,农村必须以种地为生,出去打工又没人要,都知道我们这儿是艾滋病村。有条件的还可以打干扰素、白蛋白,条件有限,我就不让丈夫给我买。李如的丈夫在外给人打工,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李:说好了今天我要到郑州去看病,后来丈夫没回来,可能是他没有拿到钱。今天我也一直等着他。记:医疗组在这里做什么?李:平时感冒什么的发点药。记:有没有预防?李:没有。十几个人的医疗组,免费的,每天看病的人多。记:现在有什么症状吗?李:越来越瘦,白血球低,正常人4000到10000,我只有200多,所以我知道我很快。对于我来说,我相信只有半年的时间,长也不过一年。记:你这是文楼几组?李:2组。总的是现在已经是判了死刑的人,目的就是为了多活一天,看着孩子带大一天。
阴影笼罩下的文楼村的村民们不愿谈论艾滋病,就连李如也说,她搞不清文楼村到底有多少艾滋病患者,只知道陆陆续续有人因病死亡。李:我们邻居这一家,也快不行了,从医院回来了,也是艾滋病。今天晚上可能还有一个人快了,昨天就“死”过几次了。记:还有其他病人吗,我们去看看?李:陈海中已经快不行了,几天不吃饭了,他家离这儿不远。应记者的要求,李如喊来陈海中夫妻俩。记:你就是陈海中,今年多大?陈:31。记:你发现有病多长时间了?陈:去年这个时候,一年了。记:一年来一直在吃药?陈:是。记:有啥感觉?陈:发烧,吃不了东西。记:什么时候卖的血?陈:93、94年。前后卖了30多次。记:血卖给哪里?陈:公家单位。有驻马店血站,有上蔡县卫生局办的医院血站,公家的。记:有小孩吗?陈:一个男孩,8岁,上一年级。记:你现在在家里基本什么活儿都干不了?陈:始终都发烧,哪儿还干活儿。记:现在你们去医务所看病收费吗?陈:没有。记:这位是?陈:我妻子。记:你今年多大了?陈妻:30了。记:发现得病是什么时候?陈妻:我是不断有病。我们经常发烧拉肚子烂嘴什么的,常事。他爸得病两三年了,钱花光了,啥也没有了。记:你的病是他传染的,还是?陈妻:卖血的。记:一次卖血多少钱?
陈妻:50,后来45。实际也是没办法,你看农村里也没啥出路,最后只有靠卖血。卖血是病魔得以肆虐的祸首。河南省卫生厅副厅长刘学周说:“主要发生在1995年前后,不规范、非法采购血,相当一部分地下非法采血,主要集中在豫东南的5市9县13乡镇,那里比较贫穷,当时献血比较多的村庄感染者发病的多。”
第二章 死亡幽灵飘荡艾滋病村2。死亡幽灵飘荡艾滋病村王长权(二)
高耀洁,河南省第七届人大代表,九三学社会员,被誉为“民间防艾第一人”。高:那一天我又跑到祁县,祁县更惨。祁县有个下岗职工,老婆是农民,被以找工作的名义弄到开封卖血,8天抽了7000cc,结果抽死了,2000年2月22日死的,这是个实际例子。记:河南主要还是血传播?高:河南很明确,河南是卖血。他们卖血只要血浆不要血球,他们把血球兑盐水再抽回病人身上,交叉感染的。这在1990年左右就开始了,当时的人被利益冲昏了头脑,钱就是大爷,所以就出现这种现象。记:据您了解,河南哪些地方比较集中一些?高:驻马店,周口,开封,商丘,南阳,漯河,平顶山等9个地市,没有一个空白点,最严重的就是驻马店、周口,那边死一个埋一个,新坟一大片,吓得我头昏眼花。高耀洁家客厅的墙上,贴着很多艾滋病家庭遗留的孤儿照片,最大的15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中。记:您这上面都是艾滋病患者留下来的孤儿?高:你看这个墙上的照片,全家死光了……这是有6个孩子的艾滋病患者一家,孩子都才10来岁。记:您有没有统计过拜访您的艾滋病患者有多少?高:来到我家里的有近百人,今天说不定还有人要来。说话之间,高家果然来了一位艾滋病患者,他叫蒋成启,河南睢县阮楼乡蒋成村村民,也是由于卖血感染艾滋病。记:什么时间得病的?蒋:95年前后。记:你爱人呢?蒋:她也是,现在病已经发作了,在打“先锋”,孩子没有得病。记:得病原因?蒋:卖血。6个孩子,还有老人,孩子多,经济困难。记:你现在来郑州目的是什么呢?蒋:想托高教授寻找好心人抚养孩子。因为两口子都很快……现在村里患者4人,都是输血得病的。死亡者都是30多岁,40的都不多。症状就是脸上起疱疹、高烧、低烧,附近的东关村2000来人的村子查出得病的有300多个,最近死了好几个。记:当时卖血是在哪里?蒋:也是公家采血点(血站),乡里防疫站搞的,提走血蛋白,再把红血球输回去。记:你是在防疫站还是县医院?蒋:我两个地方都去了。记:总共卖过多少次?蒋:总共30多次。爱人也是。记:几年时间?蒋:一年多。从95年开始卖的。记:你卖血的时候一次卖多少血?蒋:800cc。记:卖多少钱?蒋:原来一次50,后来40多。记:100cc40来块吧?蒋:800cc。我们一抽就是两袋。记:现在采血点还有卖血的吗?蒋:没有了。记:主要是因为家里穷才卖血的?蒋:是。记:现在到高家来主要是安排孩子的事吧?蒋:是。估计我们县不下3000人。只要是卖过血抽过血浆的,大约97%都是这病,有的携带三五年,一般都是三二年。希望有好心人领养孩子,最大的已经18岁,最小的12岁,大的在打工,老二(侄子)在平顶山装潢学校上中专,小的也都在上学,第一年卖粮卖树交学费,以后靠大儿子打工。记:你现在害怕吗?蒋:怎么不害怕,成天哭。记:你现在在治疗吗?蒋:没有,没钱。记:爱人呢?蒋:贵药买不起,现在只能维持着。我爱人吊针不能停,停3天就不行了。她的病是从肠胃开始的,4个月花了8000多。记:当初防疫站的那些抽血的血头现在人没事?没有把他们抓起来?蒋:在着呢,没事。他们都捂着,不让外人知道。记者采访受压制,几乎封闭了。现在家里玉米小麦都卖了,现在每天打针吃药要40多块。希望政府援助解决药费。现在我们村里都不愿承认这种病,包括我,说起来都感到害怕,并且直接牵扯到小孩,我的4个男孩两个女孩,以后订婚都不好订,人家会说,他家老人得艾滋病死了。文楼村艾滋病蔓延的原因就是非法卖血。记者在村里采访时看到,许多村民的胳膊上有很多针头印,有的已经结痂了。据说有一个村民一年抽了270多次。现在文楼村进入艾滋病高发期,有一天死了4个。据河南卫生厅的负责人讲,他们省现在有艾滋病患者3万。自1981年世界发现第一例艾滋病,这种可怕的疾病迅速蔓延,全球现在共有患者6000万左右,已经死亡的有2200万,全球每年增加600万,平均每天15万。我国1985年发现第一例,截至目前,全国发现28133例,死亡641例。到今年9月底,中国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官方公布的数字是15088例,其中艾滋病病人477例,死亡240例。而专家的估计是超过60万,感染者遍及我国所有省、自治区、直辖市,其中中青年占80%。另外专家预计,如不尽快采取有力措施,中国将出现艾滋病大流行的趋势,到2010年,艾滋病感染人数可近1000万人。而如果控制得好的话,这一数字会降到150万。
河南省卫生厅副厅长刘学周介绍说,河南省1995年发现第一例艾滋病,到现在总共1495人,发病236人,死亡106人。河南的艾滋病疫情在全国排第5位,在云南、贵州、广东、广西之后。
由于种种原因,文楼村、上蔡县乃至河南省到底有多少艾滋病患者,似乎谁都说不清楚。一些人对河南公布的数字表示怀疑。湖北医科大学传染病教授桂希恩曾经到文楼做过抽样化验,但桂希恩教授说,他向有关部门承诺过,具体数字不对外公布。他所能说的是,那里的艾滋病情况的确严重,非常严重。
第二章 死亡幽灵飘荡艾滋病村3。死亡幽灵飘荡艾滋病村王长权(三)
下篇:困境
由于非法采血导致艾滋病病毒在河南省上蔡县文楼村蔓延。初步估计,当地有近一半的普通村民因卖血而感染艾滋病。具体到只有500多人的高庄自然村,按照村民们自己的统计,90%的青壮年已经感染,也就是200多个常年卖血的人中,大概只有不到20人得以幸免。截止到目前,文楼村有近40人死于艾滋病,280多名病毒感染者或已经发病的艾滋病患者面临死亡。
然而,文楼村的噩梦远远不仅这些。问题之一:孤儿无辜
文楼村的李如曾经为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儿女骄傲不已,9岁的孩子,已经上4年级了,可如今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每念及此,她都要心痛欲绝:“我这个女人生来好强,可以说不爱流泪,可是现在真正是无奈的情况下,面临死亡我并不害怕,怕的是下一代怎么办?所以希望能尽量延缓发病期,希望有一天能攻破这一关,我们能有救。我在等着这一天。”问题之二:歧视与关怀提到艾滋病,许多人因为误解甚至无知,从心理言行上存在偏见和歧视。文楼村包括上蔡县都被外人歧视,他们县长年初带100多农民到新疆劳务输出,这种劳务输出是定点的,每年都去,可今年人家说啥也不要,原班人马白跑一趟;村民说,他们种的蔬菜西瓜没人要,小孩子到外面串门被轰出来,说起这些真的令人难受。文楼村的村民成为不受欢迎的人。据说文楼村在外打工的数百名村民,几乎全被雇佣者赶出门,回到家里。
艾滋病,折断了文楼村梦想的翅膀。退休教授高耀洁说:“我走过十几个县,有几十个乡,上百个村,有上千个病人,没有一个例外地不说,你看高老师咱是个本分人,咱怎么会得艾滋病呢?其中有一个叫陈清的,男的叫陈亚平,两口子卖血,男的死了,女的现在也很重,她离她娘家只有2里地,她哥嫂都不让她回家看她妈。她哭着跟我说,她80多岁的老娘都不叫她回家看,说她害的是那不要脸的病。我心里很难过。即便由于过失感染,但她是个人,我们也应该善待她。”
或许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