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簧 by 虫曷-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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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遗山呵呵笑了两声,也不答话,只跟着说:「玉宏,你今儿是点了哪出?请了谁来唱?」
林玉宏拍了拍手说:「开台吧,人都来齐了。遗山,我今儿可请你看的是温庭玉的戏。我听人说,你是最爱听贵妃醉酒,就是一直没听着他的,每次他去天津你都正好放外差。这不,今儿我特意包了场子,请他过来唱给你听。」
锣声响起,这才把温庭玉的魂给震了回来,他听着过场锣鼓响过了,深深吸了口气,款款的走上了台。这一上去,他的脑子就变的一片空白,眼中只剩下那个坐在下首的李大人。
那赫然就是李顺,七年不见,他又高壮了不少,皮肤也比以前更黑了,原本憨直淳朴的脸上添了风霜,满是沧桑之色。他看着李顺的眼睛,那眼睛里面烧着把火,还混了太多他读不出的情绪。温庭玉也不想读,他看着李顺,觉得自己一瞬间进了七年前那晚上的小院。李顺坐在桌子后面,看着他唱戏,他们之间,没隔了七年,他没从过林玉堂,没杀过人,李顺也没离开过他。
林玉宏看着温庭玉,咽了口口水,怪不得他哥喜欢这戏子,圈了七年,怎么都不肯松手。他看温庭玉演贵妃演了那么多次,就数这次最好,真个就是幽怨娇媚的杨贵妃在赏月喝酒。只不过这他的幽幽眼神不是给自己,似乎都是冲着这个身边新进练兵处的协统而去的。
他悄悄的靠近了李顺,酸溜溜的说:「遗山,你真是好福气。我看这温庭玉是看上你了,你看看他那眼神,都是冲着你去的。」
李顺干笑了两下,却答不出话,他直直的看着台上的温庭玉,心里乱成了一团。温庭玉的眼神和七年前一样,柔的能滴出水,还添了不少哀怨疯狂之色。他喝了口酒,心想自己的眼神不知如何,但想来也好不到哪去。其实他这些年不是没想过温庭玉,但会是这样重逢,会看到这样一个温庭玉,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双簧 下部 第 13 章
章节字数:8402 更新时间:07…11…22 22:50
李顺怎么成了协统,这还要从七年前说起。
那时候他和六猴儿和白三下了火车,到了以后才知道洋人就要打到海河了。那卖猪仔的通判忙着赶人上船,结果他瘸腿走不快,那通判咬了咬牙就把他扔天津了。他在天津还没想到自己的将来该怎么办,洋人就打了进来。天津沦陷的那天被屠城,他趴在死人堆里装死,居然逃过了一劫。
后来他找了机会扮成日本人溜出天津城,结果又被附近一个小镇的驻兵给抓了起来。误会澄清了以后,他也和那里的营统成了兄弟。可惜没过几日洋人就打了过来,他是主张先躲起来,等洋人松懈了再杀回来,可那营统却是个硬骨头,说什么都要和这镇子共存亡,只叫他带了人去十里外的兵营求援。
李顺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心里又惦记着温庭玉,虽然知道自己这么一走对这营统不义,但不走便真的是死路一条,最后还是说动了十几个人走了。他们本是要去求援,但在路上看见了那兵营派出来求援的人,知道那边也是守不住了,只好躲到附近的溶洞里等机会。
后来就象段启瑞报上去的捷报一样,他们等洋人松懈下来,趁夜走暗道进了镇子,一举夺回小镇,还缴获了不少战利品。之后又夺回了那兵营,再和段启瑞的军队汇合,有了八国联军的枪炮,他们的实力也是大增,保住了天津军队的最后一点精锐。
就因为这样,李顺从此被段启瑞另眼相看,平步青云,直到今日官拜北洋陆军直隶一镇镇统。而他跟天津这七年,温庭玉一共来过天津四次,他自己也上北京公干过七八次。温庭玉来天津的时候,他寻了借口出天津放外差。而他进北京的时候,每次也不声张,见过段启瑞,报完军情就离开,自然也见不到温庭玉。
温庭玉的花名,打他还在当营统四处征战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么多年,温庭玉的消息一直钻到他耳朵里,他想不知道都难。明着是林玉堂的人,却又四处留情,而林玉堂也是玩过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只温庭玉一个是一直住在林玉堂的院子里,七年没搬过。
李顺明知道如今的温庭玉未必还在乎他,可他也不愿和温庭玉碰面。他当上协统的第二年就是和温庭玉约的五年之约,那次温庭玉第一次来天津,他本是要见的,只是那次是真的放外差,回来就知道天津知府成了温庭玉的入幕之宾。那时候他捏着他藏了五年的帕子要扯掉,但终究扯不下手。想来想去,毕竟是他不对在先,当年丢下了温庭玉一个人留书而去,如今温庭玉喜欢这样的生活,自己又何必到他面前去讨没趣。
他藏了帕子,也决定从此不见温庭玉,没想到才入北京几日,林玉宏就请他看温庭玉的戏。他如今见到了温庭玉,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错的有多厉害。但这七年两个人的生活,怎么是一句错了就能抹杀的?
李顺看着戏台上的温庭玉,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旁边林玉宏看着不对劲,伸过头说:「遗山,你今儿是怎么了?看着心情不大好啊,难不成这温庭玉的贵妃醉酒还入不了你的眼?」
李顺看着温庭玉在台上作着身段,正演到下腰喝酒那段。他看着温庭玉下了腰,叼着酒杯看他。他手一紧,「啪!」的一声捏碎了杯子,猛的站了起来,看也不看温庭玉,转头抱拳对林玉宏说:「林大人,下官今天身子实在是不舒服,恐怕是要先回去了。这次扫了您的兴,下次摆酒给您赔罪。」
林玉宏皱着眉头,怎么也不知道这李顺是怎么了。不过在练兵处接触这几日,倒是和李顺一见如故。李顺不愿意看温庭玉的戏,他也没什么脾气可发,只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我是白花心思给你接风了。得了,下次你做东,给我看看你喜欢的玩意儿。」
李顺深深的作了一个揖说:「下官告退。」
林玉宏摆手说:「不是早告诉你,咱们这是私下来往,我虽高你一个品,可咱俩一样的年纪,和你是一见如故。遗山,等你身子好了,我可等你的帖子啊。」
李顺应了,竟看都不看温庭玉一眼,转身就冲门口走去。
温庭玉一直叼着酒杯,盯着李顺的背影离开,觉得自己的魂就跟着他走了。那边林玉宏被李顺扫了兴,坐下来又看到温庭玉动也不动的站在台子上,大喝了一声:「都做什么梦呢?给我唱下去!」
只听「叮」的一声,温庭玉嘴里杯子摔在地上碎了八瓣。他也不管那杯子,只直起身子,开声继续唱了下去。林玉宏在下面看着,觉得温庭玉后来的贵妃简直成了木头人,和刚才李顺在的时候判若两人。他心里直发堵,挥挥手说:「今儿我招谁惹谁了?怎么都不给我面子?甭唱了,各回各家去。」说着就站起来走了。
温庭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小院。四儿听见门响,一开门,就看到温庭玉脸色煞白的站在门前,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好象被人勾了魂一样,也不知道进门,光站在门口发呆。
他心里一惊,拉着温庭玉进了院子说:「爷,出什么事儿了?」
温庭玉看着四儿,看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说:「顺哥……他回来了。」说着弯腰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四儿吓了一跳,虽然这么多年来,温庭玉的身子是一天差过一天,但吐血还是头一回。他连忙蹲下身子替温庭玉擦嘴角的血说:「大爷回来了还不好?您这么多年盼的不就是他回来的一天?怎么还激的吐血?大爷人呢?怎么不见他?您先进屋去躺会,我去请二爷过来。」说着就要扶温庭玉站起来。
温庭玉拉住四儿,闭着眼睛喘了半天的气,睁眼看到地上那滩血。他盯着那滩血看了半天,最终转了脸不看,捏着四儿的手说:「四儿,你别管其它的事儿,现在去帮我去打听一下练兵处李遗山李大人的住址,快点。我,我要递帖子求见。」说着站起来就往屋子里走,才走了两步,就捧着头蹲了下去,抽着气断断续续的说:「你,你先帮我烧一管烟再去。」
四儿叹了口气扶着温庭玉进了屋子,替他烧上烟,自己又一溜烟的出去替温庭玉打听李顺的住址。
李顺的住址很容易找到,他是练兵处新上的红人,多的是人上门巴结他。这乱世,自然是手握兵权的人更吃香些。温庭玉递上了帖子,就坐在门口等李顺出来,和门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问的都是李大人身子如何,有无妻室等拉杂问题。
过了好一会,才见到李顺从里面走了出来。温庭玉见李顺出来,忙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李顺。的1f
李顺看着温庭玉俏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他捏紧了拳头不让自己上去抱住温庭玉,只淡淡的转身说:「庭玉,咱们进去说话。」说着就转身往里面走。
门房见温庭玉看着李顺不动窝,嘿嘿笑了一下说:「李大人自己腿不好,平日少有走出来接人的,您倒是真有面子。」
温庭玉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冲门房点点头就走了进去。
李顺在里面等着,看到温庭玉进来了,就把温庭玉让到客厅里说:「庭玉,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温庭玉看着李顺,看了良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顺哥,今儿你说你身子不舒服,我在台子上听见了,这才过来看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盒丸药说:「这是紫玉丸,是宫里御用的补药。我听门房说,打仗的时候你伤过身子,我寻思,常吃着点这东西或者有效。你要吃的好,我还帮你寻去。」
李顺看着温庭玉说到最后,已经是泫然欲泣,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温庭玉说:「庭玉,你何必要对我那么好?」
温庭玉听见李顺的声音半哑着在自己的耳边响着,闭上了眼说:「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不对你好,我又对谁好去?顺哥,这七年,你都没个人在身边照顾你,这府里的人,听门房说也没几个会做事儿的。顺哥,我那个四儿是个知心的,回头我叫他过来伺候你。」
李顺越听越心痛,抱着温庭玉说:「你……你……你为什么只会对我好?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这七年为什么不见你?为什么我不遵那个五年之约?为什么今儿个在你的堂会上走掉?」
温庭玉猛的睁开眼,浑身发抖的挣开李顺的手臂,捏着他的胳膊说:「什么五年之约?你不是不辞而别?」
李顺睁大了眼睛说:「你没看我的信么?那时候我不识字,是请写字儿先生写的,难不成那信上什么都没写?对了,那件纪念东西,就是这帕子。」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沾了血污的帕子说:「我天天带着它在身边,我说过,有这东西在我身边儿,就跟你在我身边一样。」他看了看那帕子,又有点不好意思:「可惜污了,我被洋人打中过,拿了这帕子裹伤口,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温庭玉看李顺拿出那帕子,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他扎进李顺的怀里哭着说:「我……我是没看到那封信。如果能看到……如果能看到……唉……顺哥,这就是我的命。如今你还愿意要我么?」
李顺觉得温庭玉的眼泪透过了那层夹衣渗进了自己的皮肤上,再烫进了心里。他抱着温庭玉说:「如今只有你看的上看不上我,哪有我肯不肯要你的道理。这么多年,都是我不好,若我不是小气不肯见你,咱们怎么能分开那么久?」
温庭玉紧紧的抱着李顺哭着,痛痛快快的流着攒了七年的眼泪。但他哭着哭着,居然觉得喉头腥甜。他忙挣出李顺的臂膀,转过头从怀里拿出帕子,悄悄的吐了口血在上面。他盯着帕子,心里暗暗心惊,这一天他吐了两次血了,难不成这就是常二爷说的,他这棵树终于被蛀空了?
温庭玉心底下一紧,如今李顺在身边,他怎么能不在乎自己身子了?他咬着嘴唇,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转过身笑着说:「见面就哭,倒跟生离死别一样,怪不吉利的。顺哥,这么多年不见,我今儿晚上给你接风。」
李顺紧紧盯着温庭玉的脸,看了一阵才说:「庭玉,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还有,你怎么染上大烟了?满身的大烟味。」
温庭玉一楞,笑容僵在脸上,煞白着脸说:「顺哥,我身子好好的,哪有什么病?再说台子上的中气哪是能装出来的?这大烟,你不喜欢,我明儿就摔了烟枪,绝不碰了。」
李顺看着温庭玉,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说:「庭玉,你照照镜子,脸上还有零星的血印子,你若肯给我看看你的帕子,上面一定还沾着血。还有这福寿膏,虽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