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灵魂 作者:李佩甫-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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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么?”
上官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任秋风咂咂嘴说:“这事我也挺为难。总不能为了她一个人去修改制度吧?”
上官说:“这事你一定要慎重。如果制度伤害的是一个最好的人,我看,宁
可修改制度。”
任秋风说:“你这话说的极端了。我在部队的时候,也有人因为纪律受委屈
……可不等于纪律有问题。”
上官忧心忡忡地说:“看吧,现在形势好,你不会有什么感觉……等将来,
你就知道了。另外,我说过,对江雪,你要注意。”
任秋风很敏感,他马上说:“注意什么?你不要瞎想。”
上官说:“也没什么。只是,她身上有一种东西,我不太喜欢。当然,这只
是一种直觉。”
任秋风说:“好了,你别操心了。快生了,你注意身体。”说着,他走过去
把她扶起来。
这时,上官柔声说:“这一段,我感觉不太好。有什么事,你不要瞒我。”
任秋风噢噢着,扶着她往外走。走着,上官又回头看了一眼房子,说真好。
这房子真好。你不要怕我罗嗦。我爷爷说,太周全了,怕就不好了。
三
在商场门外,李尚枝把任秋风拦住了。
任秋风外出开会已有十多天了,李尚枝一直等着见他。
李尚枝袖着手,头上包着一个围巾,挡在他的车前,冻得嗦嗦地,说:“任
总,我想跟你说句话。”任秋风看了她一眼,说:“你说。”她说,我还能回去
么?你说过,我可以回去。任秋风又看了她一眼,说你不是要尊严么,怎么又想
回来了?她嚅嚅地说,我也不是非要回去,我只是那个,你看这事……怪对不住
人的。任秋风边走边说,这一段我比较忙,有啥事回来再说,好不好?李尚枝说,
我也就几句话。
任秋风站住了,他有点不耐烦,说:“你说吧。”
李尚枝说:“人不还有个脸么?我原来不想回去,是为个脸。现在,我也不
要脸了。如果能回去,你就让我回去吧。我一回去,不就算是咱商场的人了么?”
这时候,任秋风用蔑视的眼光望着她,心说,本来我还对你有几分尊敬,你
这么一说,我连一分尊敬也没有了。他也不再喊大姐了,说:“老李,那时候吧,
我动员你回来,你不回来。现在,看商场形势好了,你又想回来了?好,这么说,
你还是实事求是的。你要真想回来,可以。先写份检查交上来。制度就是制度。”
听他这么一说,李尚枝又有些害怕,她小心翼翼地说:“检查?写啥检查?
这……还要当众念么?“
任秋风沉着脸说:“你不能说回来就回来。现在不是那个时候了,这事得经
职工代表大会讨论。再说,这又不是旅馆。就是旅馆,还得登记一下哪。”
李尚枝之所以这么说,是商场里有人给她透话。主意呢,也是商场里的好心
人给她出的。说你只要回商场,就算是商场的职工了。这样一来,江雪就没法拿
盒饭的事找茬了。可李尚枝一看,并不奏效,还要她写检查,还要这样那样的…
就赶忙改了口,迟迟疑疑地说:“那,我不回去也行。我也没想回去。只是
……”
任秋风说:“你怎么罗罗嗦嗦的,到底想说啥?”
李尚枝就干脆挑明说:“任总,明说了吧。我是吃过你们商场几个盒饭。我
原想着,我只要回去,就算是商场的人了。你们就不会处理陶经理了。既然你不
让回去,我就不回去。这样,我吃你几个盒饭,我拿钱买就是了,你千万不要处
理陶经理,那可是个好人!”
任秋风站在那里,有些诧异地望着李尚枝,他心里突然产生了很强烈的反感。
他心里说,就这么一件事,前前后后,居然有这么多人当说客?要是都这样,
一个商场还怎么管理?!看来,还是江雪的话有道理。这时,他突然又想起了一
件事,商场初开业时,江雪不也受到批评了么?从采购部经理的位置上一下捋光,
下去当营业员。她说什么了?她不委屈么?就现在来看,处理也是很重的。可她
什么也没说,就去当营业员了。人么,那能一点委屈都不受?既便是你没有错,
既便你是对的,也不能托这么多人来讲情!
李尚枝看他眼风有变,赶忙把钱拿出来,双手递上去,那是一叠一块一块的,
还有五毛两毛的……看上去很厚。李尚枝说:“这是我吃盒饭的钱。我把钱交上,
就跟人家陶经理没关系了。我轻易也不张个嘴,看在我这张老脸,你可千万不要
难为人家陶经理。那是一百层的好人。”
任秋风厉声说:“你这是干什么?商场会在乎几个盒饭么?制度就是制度,
制度一旦订下,天王老子也不行!”
看他这么说,李尚枝就更紧张了。她本就不善说话,手里拿着钱,语无论次
地比划着说:“你看,我就吃了几盒饭,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呢?你不就是卖
的么?商场不就是卖的么?我给钱还不行么?……”
任秋风看她声音逐渐高起来,情绪更坏了,他训道:“你嚷什么?你不要嚷
了。这不是几块钱的问题。这是商场内部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好了,我不听你
说,你也不要再说了。”说着,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李尚枝竟然象母狮子一样,大张着少了几颗牙的
嘴,呜呜咝咝地,“呸”起他来。她大约是压抑得太久了,居然声嘶力竭地大声
嚷嚷起来:“呸呸呸,呸!你为啥不能听昂(我)说呢?你咋就不能听昂(我)
说说呢?!……“
在商场门外,这样的地方总是有很多看热闹的人,人们立刻就围上来了。还
有人问:干啥?这是干啥呢?看车没给钱?
任秋风本来还想说她几句,见有人围上来,怕闹下去影响不好,也就罢了。
可当他再次转身要走时,发现李尚枝又做出了更为出格的事。老实人一旦惹
毛了,是很难对付的!李尚枝象个疯子似的,她伸出手来,一下子把手里的钱摔
在他面前的地上,尔后“啪啪啪啪!……”扇起自己的脸来。她一边打一边喊:
“昂真是不要脸哪!昂真是贱哪!是昂嘴贱,昂得打昂的嘴。就是昂一张破嘴,
把一个好人给害了!……”
任秋风也炸了!他心里的火已顶在了脑门上,可他还是压住了。他是领导,
已有几个亿的身价……再怎么说,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他嘴唇颤着动了动,什
么也没有说。
李尚枝身子一纵一纵的,她自己不注意,衣服下边束的裤腰带露出来了。那
是用一股一股红尼龙绳编的,绳头上竟绾着一个坠儿,坠儿上拴有一个带属相的
“福”意字,那字一面是“羊”,一面是“福”,就那么一会儿羊一会儿福地来
回翻转着……有人看见了,就偷偷捂着嘴笑。任秋风显然也看到了,他觉得一个
女人,不管是什么原因,把裤带子露出来,都是不齿的。于是,他鼻子里哼了一
声。
此时,商场的保安也冲过来了,他们围在老总身边,象是要保护他的样子。
那眼风也是很明显的:只要老总发句话,他们就会冲上去。可老总说话却很
轻,老总慢声说:“不可理喻。不要管她。”
说完,他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
四
任秋风回到楼上,也许是由于气愤的缘故,他竟然找不到办公室了。
他正站在那儿发愣,心说,是上错楼层了?这时,江雪站在他的身后,说:
“我准备接受你的严厉批评。”
任秋风回过身来,问:“怎么了?”
江雪脸上笑笑的,说:“你跟我来吧。”说着,就头前走了。
任秋风跟在她的身后,一直走到了最西边,快到电梯口的时候,江雪站住了,
她身子一转,象玩魔术似的,推开了一扇门,说:“请进。”
任秋风明白了,这是一道新开的门。他疑疑惑惑地走了进去,顿时,眼前一
亮。原来,趁他不在的时候,江雪把他的办公室改造了。这门一开,真是有点阿
里巴巴的味道了!
任秋风的新办公室比原来整整大了两倍还要多。北边,一面墙都是高档的玻
璃书柜,书柜里摆满了书;南面,竟是一个落满黄叶的“林荫道”;细看才会发
现,那一面墙都是一个巨幅的、具有北欧风情的摄影作品……显得视野极为开阔
;在书柜的前面,是一个巨大的进口橡木做的老板台,还有一张最新式的大皮转
椅;离老板台十米之外,是一圈桔黄色的皮制沙发,沙发中间是一个工艺讲究的
大茶几,两个角里,还摆着两个小茶几;四周很有匠心地摆放着各种植物、花卉,
有剑麻,有君子兰……一个立在墙角的大空调开着,整个办公室暖洋洋的,就象
春天一样。脚下,也是新铺的橡木地板,在老板台和沙发前,还铺有两大块彩色
的纯羊毛地毯。人走上去,软软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在人们并不注意的地方,
还放有冰箱、纯水机、电瓷炉,无论吃什么用什么,都是现成的。接着,江雪又
悄没声地推开了一扇小门,原来,办公室的最里边还藏有一个套间,这竟是一个
带卫生间的套间,里边床、桌、柜、洗浴洗漱用具,一应俱全,而且配置都是最
好的。
任秋风细细地看了一遍,发现每样东西都摆得正符合他的心意。那个巨大的
地球仪,就摆在老板台的旁边,伸手可触。尤其在细节方面,江雪考虑的特别周
到:任秋风在部队养成了一种晚上用热水烫脚的习惯。所以,卫生间里还特备了
一个烫脚用的梨木做的木盆,那木盆里不但放有起按摩作用的橡皮垫,还有随时
可以取用的、一包一包(起活血化淤作用)的中药粉;老板台上摆放着一台最新
的386 电脑,由于任秋风是刚学,键盘上还专门给他贴上了五笔字型的“键帽”
;桌下,正是手边的位置,还装有一个暗纽,手一按,门外的铃声就响了,
马上就会有人来;出门没几步,就是一架小型电梯,这电梯几乎是给他一个人用
的。
任秋风在那张黑色的皮转椅上坐了坐,他觉得身子一软一沉,一下子就陷下
去了。在身子舒舒服服陷下去的同时,又觉屁股下一弹一托,哎,又挺上来了。
陡然间,他的目光一凌,一股热气从小腹处涌上来,背一下直起来,就有了
君临天下的感觉了。真的,那感觉很好。非常好。当然,他要建立的,不就是一
个商业帝国么?!
江雪领他一一看过后,又象个小学生似地站在那里,说:“你要批评,就批
评吧。不过,我觉得,现在不比过去了。你是老总,是NOBEY ONE ,身负几个亿
的重任。在接待方面,总要说得过去。安全问题,也不得不考虑。另外,天冷了,
你也要注意身体。”
任秋风说:“什么囊囊歪歪……”
江雪笑着说:“‘NO。1’,就是一号。”
这个“NO。1”喊的,让任秋风舒服极了,可以说心里非常熨贴。他不由地想
起过去夹着一泡尿跑出去的狼狈相……想到这里,他暗暗地摇摇头,有了很多的
感慨。是啊,才短短十几天时间,他去开了一个会,她把一切都搞定了。心说,
有这么一个助手,也该心满意足了。
任秋风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到江雪跟前,很自然地拥抱了她一下,拍拍她说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接下去,任秋风觉得还应该说点什么,可又不能说感谢的话。既然应承了,
还感谢什么?再说,你感谢谁哟?于是,他突然想起了那件事,就有些气愤地说
:“那事,你处理吧。谁说也不行,就按制度办。”
江雪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可她拢了一下头发,却问:“啥事?”
任秋风手一扬,很大气地说:“嗨,挥泪斩马谡。”
江雪说:“你这个比喻,不恰当。这样处理,怕不合适吧?”
任秋风说:“没二话,制度就是制度。”
江雪说:“我知道制度。不过,就象你说的,对小陶,还是另当别论。一下
子除名,有些过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做过贡献的。”
任秋风一怔,说:“嗨,嗨,你怎么把话又说回来了?”
江雪很郑重地说:“不是我把话说回来。我的意思是,处理还是要处理的,
事关制度,不能不处理。但也不能太严厉了。说来,小陶人不错,她犯的也不是
什么大错。对事不对人,还是要客观一些。”
任秋风说:“那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