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天下有情人-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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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人们都散去了。老魏歪着脑袋走到我的面前,用脚碰了碰我,拉长了声音说:“唉唉,还赖在这儿干吗?还不快干活去!”
我咬咬牙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回了工地,装好一车土,驾起来刚要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人带车栽倒在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在工棚里躺着,四周围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身边只有两个又干又硬的高粱面窝头,一碗白开水。
第二天下午,第一期工程通过了验收。晚上吃完了饭,大家收拾好行李,趁着夜色赶回家去。
我和瑞民,西村的老王、骆子等人一起往家走。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坚持住,死也要死到家去!
回家的强烈愿望激励着我,我咬紧牙关鼓起勇气决心和大家一起走,不掉队。
我和瑞民把两辆车并排绑在一起,把两根长竿斜着绑在车下当作车把,并在两轴之间横着绑上一根木棍,一辆很不错的双轮车就这样做成了。
我和瑞民两人轮流拉车,两个人轮流在车上坐着休息,这样歇人不歇马,速度就会明显加快。
第三天傍晚,我们来到了堂二里的一个小学校,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住下。西村的两个人和我们住在一起。
我们把被子搬下来,撂在教室内的地上,褥子下面铺上草帘,放好被子,大家洗了洗手,拿出又干又硬的高粱面窝窝头,凑合着啃了几口,然后躺下休息。
西村的骆子比我大两岁,这次是第一次出远门,上海河也是第一次,显然各方面都有些吃力。
我们穿的胶鞋都是破破烂烂,几个地方都露着脚趾;骆子的脚己经全肿了,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看着心里直难受。这次回来,我们走的并不算快,主要原因就是他实在是走不动了。
半夜时分,大家睡的正香,突然被一阵哭声惊醒,赶快起来察看。
西村的骆子趴在门外,正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叫:“我活不了了!我回不了家了!”
我赶快过去安慰他,问他为什么这么伤心。
骆子夜间上厕所时,几次想站起来,但由于腿不听使唤,几次跌倒;不得己,只得爬着去上厕所。他的腿原来己经肿得发亮,在地上一爬,被地面坚硬的石块划破,鲜血顺着他爬过的地方流了一道。他发现自己流了这么多血,心中非常害怕,以为自己回不去了,于是失声痛哭起来。
骆子新婚14天就被派住海河工地去挖河。在工地三个月,我每次见到他都是眼泪汪汪的。海河工地生活那么苦,他非常想家,曾想中途跑回家去。
我凭着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离家400多里路,那么远,如果你千辛万苦跑到家,连队发现后,一定会把你抓回来;也许你还没有到家,连队派来的人早己经在家等着你呢!所以你千万别做这傻事。有时他的任务完不成,我的活儿干完了,就过去帮他推几车,他对我很是感激。
我把骆子扶起来,搀到屋内坐下,好言宽慰。我由于连续几天闹痢疾,身子早己弱不禁风,这次扶着骆子进屋,又费了我不少力气。我喘着粗气对他说:“你看我瘦得这个样子,病至今还未好,我都不灰心。我觉得咱们一定能顺利到家,绝不会死在外面。”
希望能够活着回家去,这样一个极为普通的要求,对于我们这些垂死的人来说,似乎成了奢望。
我们拼着最后的一点儿力气,终于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家。一进门就累得像一滩泥一样,趴在炕上一动也不想动。
妈妈心痛地用毛巾擦去我脸上的泥,含着眼泪,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强撑着爬起来,喝了一碗稀粥,吃了两片黄连素。
奇迹发生了!我只吃了两片黄连素,竟然再也没有拉稀,痢疾出乎意料的全好了。我至今也闹不明白,究竟是那两片药起了作用,还是我一路上长途跋涉上了点儿火,把病顶回去了。
自从我打海河回到家后,病就完完全全地好了,这么多年了,无论我吃什么别人不敢吃的东西,都从来没有再拉过一次肚子。你说怪不怪?
深水遇险
七月的夏天,酷热难挡。有时下过雨,又闷又潮。
我们家的小土房很矮,又是土堆成的墙,一下雨就非常潮。许多衣物有一种发霉的气味,连家中放的白薯干也长了绿毛。
妈妈舍不得把发毛的白薯干扔掉,就用刷子把上面的绿毛刷净,放进锅里蒸一下;蒸过的白薯干应该是甜的,但是发过毛的白薯干却是苦的。
那个时候,我们根本不懂得发毛的东西吃了会生病。现在才知道黄曲霉素吃了会使人得不治之症,会致癌。为了填饱肚子,那时我们根本顾不了许多,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能吃了不挨饿就行。
下过几场雨后,玉米生长的很快,几乎是一天一变样儿,没有几天光景,己经长有一人高了。有些玉米开始吐穗扬花,怀抱着粉红色的一团细毛,像是一个个洋娃娃。
妈妈顶着烈日去玉米地里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几个白色的东西回来了。
我看见妈妈手里拿的是一种特殊的玉米,我们习惯上管它叫‘黑袋’,是一种玉米生长的怪胎,远看像是一个老玉米,可是近看去却没有粉红色的玉米毛,把它掰下来一看,中间是一团黑色的粉末。当它成熟后这黑色的粉末随风飘散,黑色的孢子落在别的玉米上,使别的玉米来年也得这种只怀胎不结子的怪病。
妈妈把掰来的‘黑袋’洗净、切碎,再放到锅里去炒,竟是一道味道不错的菜。
每年雨季来临的时候,村中的青年人都组织起来,要到村西的大清河堤上抢险护堤,防汛抗洪,人人有责。男女基干民兵都要去。
这天,公社组织全体人员到清河大堤上进行一次拉练演习。民兵连长李辉带着我们十几个人来到了孟庄附近的大堤上。
这天气候闷热,天空万里无云,蓝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遮挡,太阳像个大火炉一样烤在人们身上。光线非常耀眼,晒得人们头皮发烫,汗流狭背,上衣像刚从水中捞出来,紧紧地箍在身上。
公社干部让大家集合,开始给大家训话。
首先有人带领大家高呼了一阵口号,之后又讲了防汛抗洪的重要性,然后各村代表发言表决心,大家都讲完之后,宣布散会。
一听见宣布散会,这几百个年轻人一哄而散。大家跑到河边,扑通扑通地跳下水去,痛痛快快地游上几个来回,解一下暑热
我的村的民兵连长李辉走过来,对我们一块儿来的十几个人说:“走,咱们也下河凉快凉快去。”
说完他带领大家来到河边,脱光了衣服,扑通一声跳下河去。
在河边长大的人,都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叫做‘有礼是街道,无礼是河道’。也就是说无论什么人,只要到了河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也谈不上什么无礼了。你如果光着身子在河里洗澡,岸边走过的女孩儿看见了也只是淡淡地一笑,扭过脸继续还走自己的路,只当作没有看见一样。
这里的农村人一般不穿内裤,脱了裤子就光着屁股,全身上下没有一根布丝。
孟庄这儿的河道最窄。大清河水从西边流过来,到这里之后扭头向南,形成一个几乎九十度的急转弯,一百多米的河道到这里不足三十米,水流湍急,打着旋涡,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河水冲刷着东侧的堤岸,向内凹进去一大块,是一段非常危险的大堤,几乎每年夏季发大水时这里都频频告急。
孟庄这里虽然河道最窄,可是水却要比别处深的多,再加上水流湍急,每年这里都要出事,都有人在这里被水冲走。
村里同来的人在民兵连长的带领下,一个个扑通扑通跳下水去。
我等到最后面,打算先看看哪里可以落脚,不然一下子跳下水去,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怎么能行呢?
我仔细地看了一下,河水从西边流到脚下的这个地方就向南拐弯了,脚下的水流最急。可是向南拐不远,就在距离岸边两丈远的地方,有的人站在那儿歇脚。
我向南走了几步,决定就先奔那个浅的地方游去。
我脱光了衣服,里面只剩下一条三角裤衩。我不习惯当着那么多男男女女的人光着身子,还保留着城市人仅有的一点儿拘谨。
我来到河边,一闭眼,向着远处一跳。扑通一声,随着一声响,我觉得浑身猛的一凉,整个身体都沉入水中,我憋住一口气,让身体慢慢地浮上来。只听见耳边水响,突然眼前一亮,我的头已经露出了水面。
我轻轻地划动双臂,用力摇了摇头,把钻入耳朵里的水珠甩出来,睁开眼睛去寻找我在岸上发现的那块浅滩。
很快,在前面不远处,我找到了那块浅滩,想站在那里歇歇脚。但是水流很急,尤其深处的水流得更快。我的身体倾斜着,脚尖踩在柔软的沙滩上,被冲得向前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脚步,根本无法站住。
眼前的河水急速地流过,打着一个又一个的漩涡,水面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水泡。
忽然,我听到有急促的粗粗的喘气声。抬头一看,不远处,民兵连长李辉正在我对面,又青又绿的脸色非常难看,眼球向外凸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臂不停地上下车轮状挥动,身体在水中时隐时现。
啊,原来他不会游泳。一看他那奇怪的打水姿势,我就知道他是个旱鸭子。既然不会游泳,怎么还第一个跳下水去呢?
我一看大事不好,一边高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向他游过去。一米,两米,我终于拉住了他的手;没想到刚拉住他的左手,他的右手飞快地攥住我的胳膊。
我穿的短裤是松紧带做的,一下水后,松紧带就不管用了,所以我是一手划水,另一只手去拉住就要脱落的短裤。
李辉的两只手都拉住我的右手,我想划水却一动不能动。因为他拉我胳膊的动作很突然,我没有一点戒备,慌乱之中我喝了一口水,一下子被他拉下水去。
这段河水深流急,我与李辉同时被卷入漩涡,一直卷到约五米深的河底,我的脚触到了沙子。我几次想挣脱李辉的手,但是他这时的力气不知为何那么大,紧紧地攥住我的一只胳膊。我没法划水,心中非常明白,再不用力挣脱,二人将会同归于尽!
就在我的脚又一次触到河底的时候,我用双脚猛蹬河底,用力将身体弹出水面,这一猛烈的动作终于挣脱了李辉紧攥着我的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着四外的人用力大声喊:“快救命啊!有人被淹了!快救命啊!有人被淹了!”
大家听到我的喊声,都围拢过来,以为是我被水淹着了。我赶快用手指着远处的方向对他们高喊:“在那儿呢!快去下游截住!”
岸上有几个人向远处跑去,四五个人跳下水去组成了一道人墙。这时我看见前方大约30米远的地方有人伸出来一只手就不见了,我朝着那个方向用手一指:“快!他在那儿!”
我一边高喊一边用脚踩水,一只手向前划水,另一只手仍去拽着那即将掉下来的短裤,样子简直狼狈极了。
李辉终于被下游的人墙挡住了,我看见一个人揪着他的头发,脸向上露出水面。另一个人抓住他的胳膊,一边划水一边向岸边靠拢。
我吃力地向岸边游,在激流中想靠岸是很困难的,有几次我抓住了岸边长满青苔滑溜溜的石头,想爬上岸来,但是身体根本不听我的指挥,被水冲的向下游漂去。
因为水很深,身体是凌空状态,脚下没有任何可以攀登脚踩的地方,我的处境这时也很危险。
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看见前方有人递过来一根弯曲的树枝,我竭尽全力地向上一窜,终于抓住了树枝一端。我抬眼望去,是一个穿红衣的姑娘,她正努力把一根长长的树枝递给我,我用双手握住树枝,在姑娘的帮助下,终于爬上了岸。
爬上岸来,我才发现我的短裤已经掉到了膝盖下边,慌忙用手去拉短裤,我觉得我的脸在发烧,样子窘迫极了。
那个姑娘一抬头也看见了我的傻样,咯咯笑着用双手捂住眼睛,扭过头来撒腿向大堤上跑去,两条长长的大辫子在身后不停地摆动。
我连一声谢谢也没有说出来,恩人就跑掉了,我甚至没有看清楚她长得什么样儿,只觉得她的眼睛很大很美。直至今天,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我拿了衣服走到大堤上。这时李辉已被众人救上来了,全身一丝不挂,赤条条地趴在大堤上,四外围了足有几十号人,男男女女说什么的都有。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后背,李辉吐出来一些绿色的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试了试呼吸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