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天下有情人-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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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大街墙面上有人又贴了大标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清理阶级队伍,搞好一批三查,一查到底”“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打倒刘少奇”。
文化大革命已经进行四年了,不但没有要停止的征兆,反而愈演愈烈,连堂堂国家主席也被打倒了,‘文攻武卫’,武斗成风,真是人人自危,我预感到一场风暴就要来临了。
清河筑堤
69年的秋天,挖海河的任务又落到了我的头上。我11月1日出发,途径霸县,向南40里地就是老堤,老堤向南12里地是新镇,再往南就到了工地。
工地位于熊县边界,任务还是筑堤,大大的圆顶工棚就搭在大堤下边。
刚到工地,民工们纷纷扔下车子,找一处无人的低洼的地方“卸货”,方便方便。由于人多,大堤旁拐角处的一个小坑已经被灌满了尿。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连长老夏匆匆忙忙的赶来了,他与连队伙房在后面耽搁了。他一来就到处乱转,看到我才说:“大个,你把铁锹拿着,带一个人过来。”
我叫了另一个人跟在他后面,他指着刚才大伙撒尿的那个小坑说:“在这儿挖,往下边深处挖,一直挖到见了水为止。”
我赶快告诉他,这个地方都是尿,老夏一摆手,不耐烦地说:“让你挖你就挖,甭废话。”
就这样,我们两人挖了两个多小时,挖了一个大约3米多深的大坑,远低于堤内的水平面,一直挖到脚下渗出水来为止。
大约一个小时后,坑内聚集了大半坑水,足有两米多深,老夏命令伙房打水做饭。我看着那混浊的泥汤,真不知道做出饭来是什么样。伙房的人用绳子拴着一个铁桶,坑中间搭上一块板,一桶一桶的打水倒入锅内,给大家熬一锅稀粥。
开饭了,每个人三个窝头半碗咸菜一碗粥。
我的第三期海河就这样开始了。
整个工期我们做饭用的都是这坑水,我没有听见一个人抱怨这水不卫生,因为各期海河都是用这种方法取水做饭,这样最省事最方便,这是我以后上了多期海河后才知道的。
这期工程大家起早挂晚,30天的工程17天就完成了。工期结束后,每人分了二斤玉米面和1。7元钱,大家领了东西就都推车跑回家去了。
逼上绝路
1969年11月19日晚11点多钟,我带着一身疲惫,兴冲冲的赶回了家,还未踏进家门就高声大喊:“妈妈,我回来了!”
咦?院里一片漆黑,怎么没有人吭声呢?
我进了屋,点着了那盏火苗只有黄豆大小的煤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爸爸妈妈都没在屋里。
这么晚了干什么去了?我心中忐忑不安。
家中只有几个弟弟,还有那刚满一周岁的外甥小江。
看到我回来了,弟弟晓民忍不住压低声音哭了起来。二弟和三弟也哽咽着告诉我,爸爸妈妈被隔离审查,已经三天三夜没回家了。
我赶紧问他们,爸妈被关在哪儿了?弟弟说一直关在机磨坊里呢!
我听了顾不得满身的疲惫,扭身走出家门,去找爸爸妈妈。
机磨坊离家并不远,一会儿工夫我就到了机磨坊,看见房门紧闭,里面不断地传出皮带的抽打声和痛苦的呻吟声。
我趴在房子南边的窗户上,透过窗户纸上的破洞往屋里看,只见爸爸妈妈并排跪在地上,膝盖下面是一溜砖,爸爸嘴角流着血,脸肿得老高,眼睛已经挤成了一条缝儿,妈妈头发蓬乱,紧咬着嘴唇,闭着眼睛。
大队会计汪坝正拿着皮带轮圆了胳膊在抽打妈妈,每抽一下妈妈浑身就哆嗦一下,但是任凭怎样的毒打妈妈就是一声不吭。
庄儿走上前去左右开弓抽了爸爸几个嘴巴,后边还有人手里拿着皮带晃来晃去。
旁边是汪坝的弟弟耗子,对着爸爸正在破口大骂,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样子仿佛要把人吞下去。
我看到这里,血呼的一下子涌了上来,我觉得我的心脏剧烈的跳起来,咚咚的像要跳出喉咙!
你敢打我可怜的爸爸妈妈,我跟你们拼了!
我返身回家去拿那把尖锹,一边往回走,一边咬着牙发着狠地喊:“今天我豁出去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我往回一转身,正碰在一个人身上,黑色的夜幕下,我没有看清是谁,管他是谁呢!既然豁出去了,我谁也不怕!
我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家,拿起那把尖锹就往回走。半路上,正迎面碰上爸爸妈妈回来。
怎么回事?爸爸妈妈怎么回来了?
他们看见我的样子,连忙拦住我,妈妈对我说:“快回去!别做傻事!”
我顺从地听着妈妈的话,可是心里却想把爸爸妈妈送回家后再找他们算账。
妈妈一边往回走,一边对我说:“他们没有人性的乱来,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君子敏于世而慎于言,什么事都要看远一点。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在妈妈的劝说下,也为了不让爸爸妈妈担心,我打消了再找他们算账的念头。
我在回家拿铁锹的时候,半路上碰到的人是治保主任牛二皮,他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叫大队会计汪坝哥俩住手,把爸爸妈妈放回来。
上次我们向支部书记要安家费盖房时,支部书记把这件事通知了大队会计,由于大队会计已经把我们的安家费、决算款以及姐姐给我们寄的钱盖了房,所以我们此举惹得他们大为恼火,眼看煮熟的鸭子飞跑了半只,大队会计把我们恨的咬牙切齿。
妈妈去四川帮助姐姐照顾小孩,看护自己的外孙,这本是极普通的事,但是村干部却借题发挥,硬说是身为历史反革命的爸爸,命令妈妈去成都搞特务活动,去搞反革命串联,去跟成都的特务接头去了,看孩子只是掩护。
他们把爸爸妈妈先吊起来打,抽嘴巴,抽皮带,抽鞭子,还要蘸上水。大队会计汪坝哥俩还嫌不解气,把碗打碎,把碗渣立在砖头上,再让爸爸妈妈跪在上面,鲜血染红了爸爸妈妈的膝盖,把砖头也浸红了,这还不算,还要继续抽嘴巴,抽皮带。
连续三天三夜的折磨,爸爸妈妈昏死过好几次,被他们用针扎醒,醒来后还继续打。
爸爸妈妈究竟犯了什么罪?以莫须有的罪名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在离北京只有一百多里的地方,有谁会相信这些畜生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是真的呢?
爸爸的精神完全崩溃了,彻底绝望了,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他认为只有死了才会摆脱这非人的折磨,他再也不想忍受下去了,他选择了自杀。
妈妈对此早有察觉,在回家的路上,故意留在后面与我一同进家,在即将进门的时候,妈妈附在我耳边小声说:“春,你给我看着你爸爸,他要自杀!”
我听了妈妈的话先是一惊,再一看妈妈的眼神,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这么多年来,爸爸都挺过来了,这次爸爸是实在受不了了。
哀莫大于心死。
可怜的爸爸呀,您好糊涂啊,您认为死了他们就会放过您吗!他们不是人,根本没有人性,您如果自杀了,他们就会说是畏罪自杀,永远也不会洗净罪名,而且会变本加厉的折磨妈妈,我那可怜的妈妈可怎么办呢?
我一定要想方设法阻止爸爸自杀。
夜深了,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爸爸从回家来以后,没说过一句话。
每次我从海河回来,爸爸妈妈都是喜笑颜开,我也装出很轻松的样子让两位老人放心,一边说活儿不累,又说海河工地伙食好,我都长到110斤了,比原来胖多了,他们每次听了都很高兴。
这次却截然不同,从爸爸那呆滞的眼神中,我看到的只有绝望,而且他的目光根本不敢在我的眼睛里停留,那躲躲闪闪的眼神分明在回避着什么,我发现他进屋后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却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分明是对人生还有一丝眷恋,又仿佛是对一切的诀别。
我把爸爸扶在炕边坐下,跪在旁边想帮他把扎在膝盖里的碎碗渣夹出来。说心里话,看着爸爸那血肉模糊的双膝,我的心都在流血,双手在不停的颤抖。
爸爸挡开了我的手,不让我管他,转身在炕的一头睡下了。
妈妈见状向我使了一下眼色,又用手指着爸爸比划了一下,我知道妈妈让我注意爸爸,因为他的一切都很反常。
我和衣挨着爸爸躺下,如果爸爸有什么动静,我好能尽早的知道。
海河归来一路奔波,我又累又困,躺在炕上假装睡着了,使劲用耳朵听着旁边的动静,恐怕爸爸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得我的眼皮直打架,头越来越沉。我努力告诫自己,不能睡着了,可千万不能睡啊!
突然,我激凌一下子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用手向旁边一摸,爸爸刚才躺的地方是空的。我猛地坐起来,朦胧中,看见爸爸正把一根绳子扔向房柁的空档处。
我扑向爸爸,跪倒在爸爸的脚旁,用力的抱住爸爸的双膝,央求爸爸说:“爸爸您千万别这样,甭管出什么事有我顶着,有我小春在你还怕什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难道您真忍心抛下我们走吗?”
爸爸号啕大哭,用力地拍打着自己颤抖的双腿,万般无奈地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带你们到这儿来,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呀!我实在对不起你们,我好悔呀,我好恨呀!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你们几个的前途全毁在我手里,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妈妈在旁边也一直没有睡,小声地劝爸爸;“你应该把目光放远一点儿,我就不信天总是阴天,没有放晴的时候,我不怕死,我也不想死,我要活着,而且要好好活着,我倒要看看将来是什么样!”
妈妈又说:“你们小声点儿,别把孩子们吵醒了。你要真的想不开寻了短见,那样他们就会说你是畏罪自杀,倒称了他们的心,便宜了这帮东西。那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我们的劝说下,爸爸有些回心转意,对未来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分光烧净
公社李书记在本村落户。他的二儿子人称二娄,不知为什么,那天突然来到我们家;爸爸知道此人得罪不起,立刻迎上前去,询问有什么事情。
二娄摆摆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眼睛东瞧西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们家从北京回到农村,什么也没有带回来,唯一的一对樟木箱子也被三叔卖掉。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明摆在窗台上,没有一个抽屉来存放。
爸爸把从北京带回来作床板用的几块东北油松板,请北边那个村的一个师傅做了一个风箱,4块大板外加6块钱。其余的几块床板送到东韦坨大舅处,请大舅给打一个柜子,好盛放粮食用。
二娄在屋子里转了一会儿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他来到这儿准没好事,这个不速之客到底干什么来了呢?
几天之后,得到验证:我发现耗子手里有一把外国军用小刀,这正是爸爸的心爱之物。这刀子有多种用途,锋利无比。可怎么会到了耗子手上呢?
我旁敲侧击,打听到了经过。
正是那天二娄到我们家去偷走了这把军用小刀,当时是否还拿了其它什么东西不得而知。而耗子正是从二娄手上得到了这把军用小刀。
我把这件事的全部经过告诉了爸爸,可是爸爸不让我去找耗子要。他说咱们惹不起他们这帮东西,拿走就拿走吧,不然他们说你这是杀人凶器也没有办法。
直至今日,这把军刀还在耗子手里。
有一天,我路过村东的梨树下,李老么也从此经过。他看看四外无人,把我叫到一旁,神祕地对我说:“大春,你们家真有好东西呀!”
我不解其意,用眼睛望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李老么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下去,“那天我路过你们家存放东西的西厢房,看到有一把没有扇面的扇子骨,中间还少了一根;我拿到北京琉璃厂的荣宝斋,那里的人二话没说,一下子就给了我40块钱。真没有想到你们家的东西人家那么喜欢,那么值钱,人家还说有什么尽管拿来。你们家现在还有什么不愿意要的东西,可以给我拿去卖。”
噢,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二娄到我们家去东张西望呢,原来是寻宝去了!
我在当日晚间,天色快黑的时候,悄悄地来到存放我家东西的西厢房。
这屋内存放着前年生产队从北京拉来的全部财产,当时拉了满满两大车。其中包括二百多张撕去画轴的古字画和帛画儿;鼻烟壶、水晶石、古玩玉器和紫檀木家具;几对青花古瓷瓶瓷罐;直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