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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2669-九命猫-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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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怎么办啊?”麻三利问。    
    “你别急,我去请教我师父,明天再来。”    
    次日,阴阳先生果然又来了。    
    他捏了一个惟妙惟肖的面人,摆在这个值班室房顶,一只手伸出去,指着濒县的方向。    
    从那以后,麻三利果然再没有听见有人唱歌。    
    阴阳先生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用面人给它指路,让它跨过甲零河,去濒县找那个老太太了。”    
    “那老太太最后怎么样了?”李庸问。    
    “我听说,她不久就疯癫了,上吊了……”麻三利说。


第一部分夜半歌声(2)

    李庸躲在床上,越想越怕。    
    那个阴阳先生描述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一个新兵,穿着黑色粗布军服,扛着一杆长长的步枪,裹挟在一个乱糟糟的队伍中,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走。    
    他归属步兵十八团。现在,他们奉命跨过嫩江,寻找抗联三支队,要把大名鼎鼎的李朝贵消灭。    
    荒山野岭,白雪皑皑。    
    没有人知道李朝贵在哪里,连长说朝前走就朝前走。    
    他们正在漆黑的雪野里前行,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了一支队伍,只听黑暗中有人喊了声打,就“噼里啪啦”打起来了。    
    没想到,很快他们的背后又出现了一支队伍,前后当然都是李朝贵。这个新兵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扔了枪,双手抱着脑袋,蹲在一棵大树下,抖成一团。    
    没想到,一颗手榴弹正好落在他身旁,“轰隆”一声,他就上了天。    
    他的身子先掉下来,然后是大腿,胳膊,半个脑袋……    
    他的脸还完整,只是后脑勺被炸没了。    
    他零碎的尸身上裹着破碎的棉絮,浸着鲜血。    
    战斗结束了,黑糊糊的荒野上,除了枯树、冷雪就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都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只受惊的田鼠从洞里探出脑袋来,四下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一截树枝“啪嗒”一声掉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属于这个新兵的那条断臂上,有一根手指试探着动了动……    
    接着,他的半个脑袋,他的胳膊,他的大腿也开始慢慢地移动……    
    终于,这些尸块凑在了一处,重新组成了人的样子。    
    他艰难地站起来之后,基本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脸色白惨惨的,眼神直勾勾的。还有,他全身上下血淋淋,黑色粗布军服被炸得到处是窟窿眼。    
    他捡起一顶棉帽扣在脑袋上就走了。走出了一段路,突然感到身上缺一点什么东西,就停了下来。    
    原来,他发觉他的生殖器被炸飞了,没有组装,于是,他又木木地返回来,在雪地上的尸体之间仔细地寻找……    
    天色太暗了,他终于没有找到。    
    他丧失了耐心,拾起一把军刺刀,割开一个尸体的裤子,麻利地割下那个人软塌塌的生殖器,安在了自己的两腿间。    
    他试着走了几步,似乎很满意。    
    于是,他摇摇晃晃地朝家乡方向走去了……    
    这是伪康德十一年冬天的事儿,这个新兵刚刚被抓来当兵才几十天。实际上,次年八月日本鬼子就投了降,步兵十八团的国兵在金水车站向苏联红军交了枪械,全体解散……    
    新兵要在天亮之前渡过江去。    
    江那边,是他的家乡,有他心爱的女人。两个人成亲才半个月,他就被抓来当兵了。    
    士兵回到了那座熟悉的房子里,回到了他媳妇的身旁。    
    有了女人,有了炊烟,生活变得美好起来。    
    他一直跟在媳妇的身后,看着她一个人做饭,洗衣,发呆,睡觉……    
    他一直不曾摘下那顶棉帽。    
    他一直在背后对媳妇笑着,脸很白地笑着。    
    有几次,媳妇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身,和他对视一阵子,又慢慢地转过身去了。    
    还有一次,媳妇在梦里猛地回过身,一下就看见了他,他正朝她僵硬地笑着,她惊叫一声,一下就醒了,手忙脚乱地点上了油灯,回过身来惊惶地寻找他……    
    她没有找到他。    
    她长舒一口气,灭了灯,又躺下了……    
    新兵像影子一样跟随了媳妇五十多年。    
    有时候,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打过仗,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了。    
    他常常有一种错觉,认为他和媳妇还是夫妻,他和她正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    
    媳妇的脸一天天地衰老了。    
    新兵偶尔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依然青春的脸,会蓦然一惊——他的相貌还停留在被炸死前的样子。    
    这提示了他的性质。    
    终于有一天,接近衰老的媳妇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走了。    
    新兵一下就变得孤零零了。    
    他手足无措地傻站着,迷失了方向。    
    他脸上那挂了五十多年的笑终于一点点消退了。    
    他的脸一点点变得阴森。    
    他身上惨白的肌肉一点点变得焦黑、枯槁,终于从身上一块块掉落下去……最后,他仅仅剩下了一具黑糊糊的尸骨。    
    接着,他的家也被铲平了,建起了值班室,一个陌生的打更人住了进来……    
    李庸不知道在窗外叫他梳头的人是那个老太太,还是那个死在战场上的人。    
    他似乎听见那久远的歌声又在窗外隐隐响起来:    
    “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来了老媒娘呀呀,媒娘坏心肠。成心把我害呀呀,媳妇尿裤裆……”


第一部分黄 太(1)

    李庸一宿都在胡思乱想。    
    天亮之后,他走出门,看了一眼红彤彤的太阳,使劲吸了一口寒冷、新鲜的空气,感到骨骼“喀吧喀吧”地健壮起来。    
    他怀疑昨夜是哪个人在装神弄鬼,吓他。    
    为什么要吓他呢?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    
    一定是想偷粮。    
    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惭愧。    
    他是一个更夫。猫不能怕鼠,哪怕鼠长得比猫还大。    
    他赶忙查看粮囤。    
    所有的粮囤都完好无损。    
    他提起的心落下来。    
    这个猜疑被排除之后,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也许真是那个冤魂又回来了……    
    回家的时候,李庸的步履显得有点沉重。    
    他走的是一条偏僻街道。他发觉,路上寥寥的几个人都是女人,而且都是背影。    
    奇怪的是——这几个女人都梳着马尾巴。    
    大清早天更冷,她们都扎着厚厚的头巾,一条条的马尾巴从头巾下垂下来。    
    她们都在急匆匆地赶路。    
    李庸忽然感到这几个人都有点诡异。他想追上其中一个“马尾巴”,看一看她的脸。正左右张望时,又有一个“马尾巴”出现了,她没有扎围巾。她似乎想躲开李庸,迅速折进了一条胡同。    
    李庸快步朝她追过去。    
    那条胡同其实不是什么胡同,只是两个单位大墙中间的空档,沟通着两条街道,最多可以通过两个人。    
    李庸动作不敏捷,他摇摇摆摆地跑起来,粗笨的脚板踏得窄仄的胡同都动起来:噔!噔!噔!噔!……    
    终于,李庸接近了她。    
    一般说来,在这样一条偏僻的胡同里,一个女人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一定会紧张地回头看。    
    可是,这个“马尾巴”却一直没有回头,只是低头朝前走。    
    李庸从她身旁挤过去,回头看了一眼。    
    他呆住了。    
    是个男人。    
    李庸认识他。    
    他叫黄太,是李庸的邻居。李庸当然认识他。    
    黄太好像跟朱环同岁。他一直没找到老婆,和瘫痪的老母亲在一起生活。    
    这个人没有职业,嗜赌。他昼伏夜出,邻居们很少见到他。偶尔,他和邻居迎面碰上,就谦卑地笑笑,然后,快步走过去。    
    石头胡同的人都有点瞧不起他,因为他不务正业。    
    不过,他还算是个孝子,一直服侍着老母亲。    
    他的头发留了很长,平时总是在脑袋后一扎。    
    留这种头的好像有两种人,一是画家,一是流氓。在李庸看来,这两种人都不是正经人。    
    黄太停下脚,不自然地朝李庸笑了笑:“是李哥啊。”    
    李庸憋不住一下笑出来。    
    “你笑什么?”    
    “我把你当成女的了。”    
    黄太的眼睛迅速转了转,在想什么。    
    李庸马上感到这句话会引起黄太的猜疑。在这样一条偏僻的胡同里,你追一个女人干什么?但是,他一时又没有想出合适的注解。    
    “你有事吗,李哥?”    
    “没有。你去哪儿呀?”    
    “我去买早点。”    
    黄太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一看就是熬夜了。而且,他的头发一绺绺黏在一起,那是因为出过很多汗。    
    李庸知道,这家伙肯定是赌了一宿。他家离这里至少有四条街道,他不可能跑到这里来买早点。    
    “那你去吧。我回家睡觉去。”    
    “好,再见。”    
    “再见。”    
    两个人的对话有点尴尬。    
    黄太和邻居们总是保持着距离,总是很客气,从不开玩笑。其实,邻居们也都和他保持着距离。大家都在安分守己地过日子,谁都不想惹麻烦。


第一部分黄 太(2)

    大家的心里似乎都清楚,别看黄太很老实的样子,其实他是一个很深邃很鬼祟的人。    
    他戴着面具。    
    谁都不知道他摘掉面具之后是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他夜里出了家门除了赌博还干些什么。    
    到目前为止,黄太还没有祸害过哪个邻居。他的态度似乎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是,谁都知道,兔子饿极了的话,说不准连窝里的草都吃呢。    
    离开黄太之后,李庸很后悔追上了他。    
    他从那条胡同钻出来,回到了街道上。    
    太阳冉冉升高。那几个梳马尾巴的女人倏地都不见了。街道上的行人多起来,都是上班族。    
    李庸迷惑地想:那几个“马尾巴”去哪里了呢?    
    这种迷惑是没有道理的。如果那几个“马尾巴”一直在原地急匆匆地赶路,那才叫恐怖。    
    李庸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象:    
    另外那几个“马尾巴”也许都不是女人,都长着黄太的脸!    
    正在胡思乱想,李庸突然听见一声尖厉的刹车声。    
    李庸猛地站住脚,一辆卡车奇巧地停在了他身旁。    
    之所以说奇巧,是因为这辆车刚刚碰到了他的袖管,甚至没有碰到他的胳膊。    
    但是,他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奇怪的是,大白天,这辆车却开着灯。    
    司机是个男的,他探出脑袋,骂了一句:“你是不是找死啊!”    
    李庸急忙朝前走了几步,让开了路。    
    卡车灭了火。它“轰隆隆”地发动了半天才吃力地起步了。    
    李庸抬头朝卡车的尾巴看去,它的车号是:京K66848。    
    李庸在路边怔忡了半天。    
    他忽然觉得有一种神秘力量在支配着这辆外地卡车。    
    


第一部分不翼而飞(1)

    二○○一年一月三日这一天,朱环家出了一件大事——朱环的戒指被人偷了。    
    这是接下来一系列恐怖事件的一个小小序幕。    
    朱环下班回来,好像有什么预感,径直走向了那个茶叶盒。    
    当时,李庸还在蒙着被子大睡,朱环进门,他并不知道。    
    朱环站在梳妆台前,紧紧盯着那个茶叶盒,过了半天才把它抓在手中,扭开。    
    里面空空如也。    
    她把它重重地放在梳妆台上,返身走到床前,用力把李庸推醒。    
    “你干什么呀?”    
    “我的戒指呢?”    
    “戒指?我不知道哇。”    
    朱环就不再问他,手忙脚乱地到处翻找。    
    “你是不是戴到医院去了?”    
    “我什么时候上班戴过它?”    
    朱环把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划拉到了地上,还是没有找到。    
    一股无名火陡然冲上了她的脑门。    
    “你一个大活人在家,怎么连一个戒指都看不住?”    
    “你再想想……”    
    “想什么?丢了!”    
    “真是见了鬼了。”    
    李庸一边嘀咕一边爬起来,帮她一起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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