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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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天开和花五之下。
而所有的人中,最尴尬特别的,自然是陈安安了 黄老四如今的处境,比死亡好
,还是比死亡更糟,当真难下断论,用“啼笑皆非”这句成语去形容他的处境,再恰当
不过。
所以,陈安安也表现得最是焦躁不安,她先是远离各人站著,可是又想靠近别人,
先在崔三娘身边站了一阵,崔三娘连眼都不睁一下,她又来到了花五的身边,花五却立
刻避开了他。
白老大看到了这等情形,向他招了招手,陈安安对白老大像是很忌惮,迟疑了一下
,才来到了白老大的身前。白老大想了一想,很是认真地道:“老四,你是我有生以来
,见过的人中最特别的了!”
陈安安苦笑:“我不是人,是鬼!”
白老大沉声道:“这才奇绝,你明明是鬼,可是和人无疑。你如今的烦恼,是进入
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子,若是你进入了一个壮汉的身子,那岂不是再世为人了,独一无二
,世上再没有同样的例子!”
受了白老大的鼓励,陈安安神情略为开朗:“绝不会是独一无二,这种情形,必然
很多,只是当事人都秘而不宣,被人知道自己是鬼不是人,总不是好事!”
我在一旁,听了这样的对话,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陈安安所说的情形,我也相
信存在,那是很可怕的情形,在我们身边的任何人,我们竟没有法子知道他究竟是人还
是鬼!
一想到那么诡异的事,根本存在于生活之中,我的神情,自然不免怪异,白素首先
觉察,她低声道:“不致于那么可怕!”
她知道我想到了甚么,所以才这样说。
我道:“怎么不可怕,陈安安的父母,就不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是人还是鬼!”
白素一听,也不禁脸上变色。这时,白老大说了几句大有哲理的话,他道:“人心
难测,身边的人,是人是鬼,本就难料,是鬼未必可怕,是人也未必可亲!”
陈安安补充:“世间,人害人的事例多,鬼害人的事例少!”
两个饱经世故的老人,意见一致 祖天开和崔三娘,也在这时,齐声长叹,可见
他们也有同感。
我看出温宝裕的神情,像是想找些话来反驳,可是他显然找不出话来!
陈安安又失声笑了起来:“世人多怕鬼,其实更应该怕人!他妈的,老子做人的时
候,虽说不上杀人如麻,手上也有三五十条人命。如今做了鬼,反倒成了早睡早起的好
宝宝!”
陈安安的话,又叫人感到可笑,也叫人感到极度的震撼,但说明了一个不可改变的
事实!死在人手下的人,一定比死在鬼手下的多!
各人又静了片刻,白老大又道:“老四,你是先过来的人,能不能说一说,死的情
形是怎样的?”
陈安安神情阴沉,并不言语。白老大叹了声:“我是快死的人了,很想知道这情形
。”
陈安安的声调缓慢:“老大你学贯中西,识通阴阳,一定早已知道,何必问我?”
这时,我感到黄老四这人,很是刁恶。
关于死亡的经过情形,虽然已有许多记述,但总不如听一个曾经死亡的人亲口来讲
述的好!
(在许多有关死亡经历的记述之中,死亡的情形,颇有不同。极值得注意的是,有
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会有不同的经历。)
(例如基督徒在死亡时见到了天使,中国佛教徒见到牛头马面之类。)
(这种现象,其实很容易理解 假设有许多不同的外来力量在处理人类的灵魂,
那么,个别的人,自己按照他记忆组中的知识去寻找灵魂的归宿。)
(这更进一步说明了“阴间不止一个”说,可以成立。)
对一个已死了的人来说,对他人讲一讲死亡的经历,或许会不很愉快,但也决计不
会有甚么损失,可是黄老四却推搪著,不肯说,这岂非可恶?
黄老四一支吾,白老大的性子何等高傲,自然再不会问,花五失声尖气地道:“四
哥,不见得你没有要问我们的事!”
陈安安叹了一声:“实在是无从说起!”
我立刻冷冷地应了一句:“当然不是无从说起。”
陈安安再不言语,直走到屋角,面壁而立 她的这种神态,令我对她更生厌恶,
一直到了若干时日之后,我才知道,他确然有难言之隐。
这时,人人都看陈安安瘦小的背影,还想听一听她说死亡的经历,和灵魂是一种甚
么方式的存在,做一个孤魂野鬼是甚么滋味 这一切,都是极之引人入胜的事,所以
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而就在这时,只听得楼上传来了极其宏亮的“哈哈”一笑,突兀之至 虽然我一
下子就认出了那是红绫的声音,也不禁震动了一下。
紧接著,又听得红绫大声道:“大家看看,谁来了?”
她这一嚷,自然人人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楼梯口站著两个人,红绫正摆出叫人看的
手势,指著另一个人。照她说的话,那人应该是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陌生人才是。可是
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大家一点也不陌生,那人身形如铁塔,壮健无比,正是曹金福!
曹金福来了,有甚么稀奇,何必大呼小叫?
红绫先急急走下来,曹金福的神情,有点犹豫,但是也跟著走了下来。
这时,我首先听到白素父女,一起发出了“咦”地一声,接著,我自己也发出了“
咦”地一声。
从楼上走下来的,毫无疑问是曹金福,每踏下一步,楼梯就像是不胜负荷,发出轰
然的声响。但是我又觉得事情不对头,觉得向下走来的,不是曹金福,而且越是接近,
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曹金福的外形,没有丝毫改变,变了的,是很难以捉摸,但是却又可以感得到的神
态,就像陈安安虽然是小女孩,可是眼神中都会流露出凶狠狡猾的神色一样。
曹金福的憨厚、老实、不通世务的神态没有了,而代之以沉稳、老练,慓悍、老于
世故,自然而然,有一股慑人的气派!
我脑中一片混乱,正在思索发生了甚么事,只见曹金福大贝威势的目光,在各人身
上扫了一扫,停到了祖天开的身上。
向祖天开看去,只见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神情激动之极,竟然把不住在发抖,
口唇颤动,喉际咯咯作响,难以出言成句。
还是曹金福先开口,他叫了一声:“天开!”
这“天开”两字一出口,至少白素、白老大和我,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果然,祖天开口中,已迸出了两个字来:“大哥!”
声才出口,他老高的个子一矮,已经直挺挺地向著曹金福跪了下来。
一个将近百岁的老人,忽然向一个小伙子下跪,这本来是十分怪异的现象,可是曹
金福居之安然,像是理所当然。祖天开才一下跪,就扬起右掌,“啦”地一声,重重一
掌,掴向自己。
那一掌下手还真重,他满是皱纹的一张老脸,右半边立时又红又肿,痛得他眼泪鼻
涕一起涌出。可是他又疾扬起左手来,又待向自己的左脸掴去。
曹金福身形一晃,已到了他的身前,扬手格开了他的左手,又抓住了他的右腕,皱
著眉。祖天开声音呜咽伤心,听来令人难过:“大哥,我该死,我罪孽深重……我引狼
入室,我重色轻友,害了大哥全家……”
他断断续续,为往事在后悔,看起来更是又老又窝囊,哪里还有半分江湖大豪的气
概!
曹金福先是一声长叹,接著,“哈哈”大笑了起来,指著祖天开道:“你看看你,
像甚么样子?你这臭皮囊,多用了几十年,又怎么样?不如我早早舍弃了。何等自在,
比你强多了!”
曹金福一开口叫祖天开,我们已知究竟 在这里许多人,他只认得祖天开一个,
那么,他自然就是当年祖天开的结义兄长曹普照,也就是曹金福的祖父。
具体在阴间发生了甚么事,我还不知道,但是眼前的情形,却可以肯定,是曹普照
的灵魂,进入了曹金福的身体之中!
红绫当然是早已知道此事的,所以她才会叫大家看“是谁来了”。
这时,我担心的是,曹普照的灵魂,进入了曹金福身体,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
我立刻向红绫望去,红绫低声道:“曹爷爷听说老朋友在,一时兴起,想来看看,
交代了一些往事就走!”
我呼了一口气 这时,人人都站了起来,连白老大也不例外,因为论江湖上的资
历,曹普照还在他之上!
当然,各人也都想知道曹普照想要交代的是甚么往事,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往事,可
以说错综复杂,至于极点,他要交代些甚么呢?
祖天开当年确然引狼入室,而且,出其不意,猝然攻击曹普照,虽然不是罪魁祸首
,也是帮凶,曹普照会不会报仇呢?
但是听曹普照一开口,说出了这番话,听来倒像是他庆幸自己比祖天开早死了六十
多年 世上人无不贪生怕死,曹普照的话,叫人难以接受!
祖天开红肿了半边脸,神色惘然。
白老大一提气,扬声道:“曹兄,莫非阴间岁月,大是适意?”
曹普照向白老大望来,点了点头,神情很是敬佩,他侧头想了一想:“也不能这样
说,但绝不会为当年的决定后悔。”
曹普照的话,听来有点玄,但我们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知道,听得他那么说,几个
老年人更是心痒难熬。崔三娘失声问:“你当年的决定是放弃还阳?”
崔三娘的语音虽然刺耳,可是她的问题,正是我们都想问的。
当年的情形是:催命环摄走了曹普照的灵魂,但根据李宣宣说,灵魂到阴间打一个
来回,只是一刹那间的事,立时可以还阳,但曹家全家,都没有复生,如今曹普照又这
样说法。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骇人之极,也出人意表之至!
那结果是:当年自曹普照以下,灵魂被摄到了阴间之后,都自愿留在阴间不回来,
都舍弃了身体,选择了灵魂单独存在的那种方式 说通俗一点,就是宁愿做鬼,不要
做人!
一时之间,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曹金福的身上,他回望了各人一遍才开口:“我是
老派人,学识也不足,就请红绫姑娘来解释。”
此言一出,我和白素更是大奇 那么古怪的事,红绫怎么解释得清楚?可是红绫
却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居然先轻咳了一声,清了一下喉咙,我注意到,这时候,在她
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半丝半毫的野人影子了。
红绫微昂著头:“生命的存在,有各种不同的形式,地球人和外星人的生存方式就
不同,外星人和外星人之间,也不同。”
红绫竟然从这样由“大题目”开始,更是叫人摸不著头脑。幸亏她很快就切入了正
题:“不管是甚么人,对于他与生俱来的生命形式,总是特别珍重、宝爱,而视之为那
是唯一的生存方式 地球人的观念就是如此,只有极少的例外。”
崔三娘喃喃地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红绫吸了一口气:“人类珍爱原来的生命形式,是个好现象,人类的进步,也端赖
于此。可是事实上,生命还有另一种形式!”
陈安安只叫一声:“做了鬼,那不能叫生命!”
陈安安自然最有资格反驳,因为他已经是一个鬼,而且,渴望变人,和曹普照以及
另外许多人甘于做鬼的情形,大不相同。
这时候,我的思绪也乱到了极点,满脑子在想著人和鬼的关系,可是又一点头绪也
没有。其余人可能也和我一样,所以只有红绫一人在侃侃而谈。
红绫扬了扬手:“人死了之后 嗯,地球人死了之后,灵魂和身体分开,鬼魂的
单独存在,那确然不能算是一种生命形式,灵魂的游离状态,只是一种存在,不完整,
不能算是生命,像你那样,也须附上一个身体。这种情形,对地球人来说,并不愉快,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很是悲惨,这就是人恋生怕死的原因。”
红绫的话并不很深奥,可是却也不容易明白,陈安安立时一伸手,指向曹金福:“
那么他何以宁愿做鬼,不愿做人?”
红绫微笑,像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胸有成竹:“他和别人不同,你是怎么死的?
”
陈安安闷哼了一声:“一不留神,中了叛徒的暗算!”
红绫说得安祥:“不管你是伤死、病死,那是一个死亡的过程,可是曹爷爷的死,
却并没有死亡过程 当时以为他死了,但实际上,只是他的灵魂,被那环摄走了!”
听到这里,我已经听出一些名堂来了,陈安安还在问:“反正都是灵魂离体,有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