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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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只剩了我与罗成两人,罗成便坐到桌边,唤了我一声:“瑶儿,你过来看。”
我走过去,低头往桌上看去,原来罗成方才写的不是字,而是一幅阵图。
“这是铜旗阵和八面金锁阵的阵图,”罗成指着图道,“只是这一张图,我不能让你带着回去,太冒险了,你把它记熟,到时好引表哥进阵。”
方才尉迟北的话仍压在我心上,我不得不强打精神,听罗成这番话。
“瑶儿,告诉表哥,要破铜旗阵,需得使锤的。锤重力猛,当可砸倒铜旗。”
锤……我一时恍惚起来,不自觉地轻声道:“他的金铛,有三百五十斤……”
屋子里静了半晌,隔了许久,才听罗成缓缓道:“他是一个英雄。”
“英雄……”这两个字,念在嘴中,我竟是又想哭又想笑,英雄……他为这两个字,送了性命呵……
“为英雄者,单有武艺不够,单有蛮力不够,智谋、胸襟、忠肝义胆……李元霸不是英雄,而他是。”这几句话,凝神道来,每一个字都似是千金之重。
我怔了良久,竟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喃喃地问道:“那真的,是他的选择吗?”
对面那双眼睛便只是看着我了,那一个字,答得沉稳、坚决:“是。”
我含着泪笑:“那一刻,他看上去确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终于能按着自己的心意,他也一定很高兴……”
不知什么时候,罗成已走到了我的身边,双手扶着我的肩,却不说话。我看着他笑:“只要他快乐就好了……我即使见不着他,他也永远都在我心里……”
从那以后,我常常和罗成谈起他,虽然他不在了,但是,能和一个人谈他的点点滴滴,回忆他的过往,便好像他仍然和我在一起。我发现,虽然小罗成年纪和他差着许多,成长的环境也是迥然不同,但很多时候,罗成能够看透我弄不明白的东西。
“你说,他那时为什么不肯接那一块‘无敌’金牌了呢?我才不信他是真的认为自己比不过李元霸呢!”我皱着眉问罗成。
“他只是在和自己治气罢了,”小罗成翻着手里的一册书卷,头都没抬,只从眼角瞥了我一下,回答得似是很随意,“像他那样的人,能击倒他的只有他自己。”
有时我高兴起来,便会缠着小罗成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他说,他会到下一世等我呢。表哥,你倒说说,他若到了下一世会是什么样的呢?”
罗成拧了眉,难道:“下一世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便不依,缠着他道:“表哥,你就说说嘛!只当是猜谜!”
“嗯……”罗成苦着脸,把这一个单音节的字拖长了数倍,“还会是个将军吧……”
“不!”我心里一抽,已是急道,“我不要他再做将军,我情愿他是一个打猎的……种田的……只是,不要再做将军……”
下一世,我要自私地让你只守着我……
破铜旗罗成立功 伤东方秦瑶报仇
从我到东岭关,已过去了五天,小罗成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他自己装病不能经常外出,便让我、张公瑾、史大奈等人借着各式各样的借口在铜旗阵里转悠。4020本来铜旗阵的机关是常常开着的,但因上次尉迟北奉命去找杨义臣的时候,“不留神”走入了铜旗阵的机关迷阵,“伤得极重”,此后铜旗阵的机关便只在亥时至丑时开启,白天是无虞的。这样,我们即使对铜旗阵不熟,也可放心地在其中行走,每次回来,便将阵内情况告诉罗成。
罗成一直在绘那一张阵图,铜旗阵的阵法机窍,他懂得绝不比杨义臣少,只是这铜旗阵布置在东岭关,略有变化,阵图绘出了大概以后,他便需要将细节处摸索着补全。
一连五天,大家忙忙碌碌,阵图绘得差不多了,而杨虎与东方伯的关系也成了剑拔弩张,火苗已有了“毕剥”爆裂之声,大火一触即发。
“是时候了。”第六天早上,罗成长身立在书房中央,目光烁烁,短短四个字掷地,屋里众人已是振奋。
“也该让那东方伯瞧瞧我们的厉害了!”史大奈第一个开口道。
他这一句话,引来大家齐声的笑。因为罗成装病,东方伯瞧我们,那目光总少不得轻蔑,有一次,他甚至当着张公瑾的面,把罗成叫做“病美人”,只把大家气得几日都不得劲。说起来,虽然杨义臣碍着姑父的面子,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半也是不快的,怪着姑父怎么让这一个生病的孩子来了。自罗成到了东岭关,别说什么做铜旗阵阵胆,便是一句兵法战况,杨义臣都从不曾跟罗成提过。
“这几日,确是憋闷得紧了!”就连素日沉稳的张公瑾也不禁喜动颜色。
便有尉迟南、尉迟北兄弟两人赶着去请杨义臣,只说公子今日精神大好,相请杨元帅叙话。这一边罗成披挂齐备,连同张公瑾、史大奈,甚至我都是甲胄鲜亮,大家各提兵器上马,一路行至铜旗阵帅台,专等杨义臣到来。
不大一会儿,杨义臣便和尉迟南、尉迟北一起到了,还未及近前,只远远瞧着了我们,已要紧先喊了起来:“贤侄,怎么到阵中来了,你身子骨弱,好生调养要紧啊!”
我禁不住抿着嘴笑,朝一旁的小罗成瞥了一眼,只见他手里一杆五钩神飞枪,座下一匹闪电白龙驹,银盔白袍,金丝绣的团蛟,阳光下熠熠生辉,银盔上雕的双龙张牙舞爪,要抢一颗金珠,正中高挑着一簇红缨,颤动间一派睥睨傲气。再看他脸上,哪里还是往日运着闭气功装病时的模样,粉面朱唇,目如点漆,真是丰神俊逸,顾盼生辉!
“杨伯伯!”见到杨义臣,小罗成已催马迎了上去,就在马上一躬身,抱拳称了一声,这三个字,中气十足,尾音里都是勃勃的生气。
杨义臣怔住了,直愣愣地瞪着罗成的模样,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呆若木鸡,“贤……贤侄……你……你……”杨义臣只把这一个“你”字结巴地念了好几回,好不容易才接道,“你的病……”
小罗成朗声一笑,到这时还不忘暗里损上杨义臣一句:“多亏了杨伯伯照顾周到,小侄在这里养着,觉得比在家时还精神多了!”
罗成这话里多少是有些讽意的,然而杨义臣此刻早已是喜上眉梢,哪里还会在乎那些。
“贤侄,你现在这铜旗阵中,可是要叙什么话呢?”杨义臣看着罗成,那一句话里虽仍有些怀疑,可目光中已满是期待了。
“杨伯伯,今日罗成便要演阵!”小罗成昂起头,说出话来虽未见大声,但分明已是震着所有人的心了,“就请元帅将阵内机关尽数开启!”
杨义臣也是神色一紧,已是急忙劝道:“贤侄,那样太过冒险了,我看就不必了,贤侄只消这样走上一程便好。”
罗成还未说话,不想一旁竟有一个人好心来帮腔了。东方伯不知什么时候得了消息,也赶了来,这个时候,便扯起一个别扭的假笑,向杨义臣道:“元帅,罗公子既是说下这话来,那定是有十成的把握了,元帅倒是不要阻了罗公子的兴才好。”
东方伯这么说了,罗成的意思又是坚决,杨义臣只得下令,将铜旗阵的机关全部打开。眼看小罗成催马便要踏入铜旗阵,杨义臣禁不住再三叮咛:“贤侄可要小心!”
我心里清楚,杨义臣这般忧心,有一半是为着姑父,若是罗成在这里有什么闪失,他不好向姑父交代。再有一半,也当是因着惜才,今日的小罗成不同往常,如此人品,很难不教人一见倾心。
“省得!”罗成应了一声,闪电白龙驹已是四蹄翻飞,窜入了铜旗阵。
我们在阵外,先还见着闪电白龙驹迈着小碎步,一步一步地绕着机关而行。铜旗阵机关重重,能走得这般平稳已是不易,偏小罗成还要行险,故意往那机关触点迈上一步又缩回半步,堪堪避开,叫人看着只是悬了一颗心,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偷眼瞧杨义臣,老元帅的脸已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额头鬓角,豆大的汗一颗一颗地往下滚。到得后来,闪电白龙驹竟是越行越快,索性跑了起来,就见它时而腾左时而窜右,方向急转,速度都不曾慢下来。这一下,别说杨义臣了,就连我和张公瑾他们,都已不由得紧了脸色,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
也不过盏茶功夫,小罗成竟已是一圈走了下来,回到帅台,气不喘,面不红,笑吟吟地一抱拳:“罗成献丑了!”
杨义臣是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答的,一连几个“好”字,一个比一个实重。一旁东方伯早已阴着脸,一声儿都不吭。
“这算什么!”小罗成还不甘休,一挥手,满不在乎地道,“我再给杨伯伯走一个反八卦!”
这一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人是没有一个不心惊的。铜旗阵是按着八卦八方布下的,罗成方才走的是正八卦,也就是从生门入,从休门出,这是大多数熟悉阵法的人都会选择的路线,也几乎只有这条路才有希望活着走出来。而这番,小罗成说的反八卦,乃是从休门入,从死门出,一般而言,入了阵的人,近了死门,那就是死路一条了,极少有人还能从死门活着走出来。
杨义臣又惊又急,看上去,他已是肯定,小罗成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在说大话了,忙忙地拦,连哄带劝:“贤侄,反八卦就不必了,贤侄对阵法之精熟,已是无人不心服了。”
谁料想,小罗成根本就不理他,只说了声:“我去了!”催马就入了休门。
这一回,一干人等只觉得风驰电掣,几乎都没看清罗成的动作,就见那一人一骑已绕阵一周,从死门窜了出来。闪电白龙驹要弄精神,滴溜溜地一个转圈,唰地停在当场,一声长嘶,震慑人心。
整个铜旗阵都静了下来,好半晌没有一点儿声音。忽然,不知是什么人带头鼓起掌来,掌声很快传了开去,倒似是整个铜旗阵都在鼓掌,就连杨义臣,也望着罗成,郑重地拍了三下手:
“贤侄,这阵胆非你莫属!”
杨义臣一句话出口,我已暗自长舒了口气。一番功夫没有白费,杨义臣将铜旗阵阵胆交给了罗成,便等于将这东岭关拱手送给了瓦岗。
当天晚上,小罗成亲自把我送出了东岭关,临行嘱咐我道:“丑时一刻,铜旗阵的机关会提早关闭,万不可误了时辰。”
我看着他,想到今日刚过了午,张公瑾、尉迟南、尉迟北、史大奈等人就都奉了密令,被派出去各自行事去了,想来罗成已是都计划周全了。我没问他丑时一刻之前会发生什么,只是道:“表哥,你自己也要小心。”
小罗成怔了怔,又很快地往关外迈了一步,仰头看天,道:“天色不早了,瑶儿就早些启程吧。”
我点头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方才仿佛是有意躲我的目光似的……
我回到了瓦岗营中,二哥见着我很是惊喜,我也想念二哥,当着好些军士将校的面,不作揖,只屈膝向他福了福,也不喊“元帅”,一声“二哥”还要不甘心地将余音盘上三盘绕上五绕。大家都笑了起来,我也不在乎,立起身子,只觉着二哥很是瞧了我一回,末了终是笑道:“到底还是个丫头。”话里竟似是有几分欣慰。
我把这几日的情形约略说了,又将小罗成的话告诉给了二哥。二哥仔细地听完了,才笑向徐茂功道:“三弟果然神机妙算!”
徐茂功也不答言,只是摸着那三缕须子笑。
我愣了半晌,才听小谢弟弟向我解释,原来徐老道虽不懂铜旗阵,但却一早就料着怕是这五六天上,罗成的信儿就该到了。又料着铜旗阵的机关八成就在旗杆中,瓦岗众将和小罗成想的一样,要倒旗杆,必要使锤的,所以这锤将早已是点齐了。
一切准备停当,大家各自回营,将就着睡了几个钟点,天还没亮,二哥便率瓦岗众将,悄悄出营了。
这一路,悄声潜行,丑时刚过,我们便到了东岭关。我拿着小罗成的令箭去骗开了关门,守城的军士还没闹明白,就被小谢弟弟一箭射死了。大家一拥而入,几个关口都把住,一兵一卒都没有放过。
二哥点了十来个将士,让他们换上东岭关士兵的号服,在城楼装模作样地走来走去。天还暗着,这个样子,从关里绝对看不出来,交班最早也要到寅时三刻,那时,咱要办的事定是都办完了。
到了东岭关,便是我领路了,我早已把小罗成的阵图记得滚瓜烂熟,八面金锁阵根本是小菜一碟,领着二哥绕着路蹚了过去,既没往东也没往南,单往铜旗阵西北头的开门而来,就在开门外头埋伏了起来,单等时辰一到,就好动手。
时辰越来越近了,铜旗阵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大家的心里都免不了焦躁。忽然,原本一片漆黑的铜旗阵里头,有火光亮了起来!
“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
……
好几个声音响了起来,此起彼伏,并且越来越多,越来越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