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第6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默着,家将许是会错了我的意,忙又道:“这事不该小将说的,只是……”他顿了顿,长吸了一口气,才接了下去,“小将十二岁起就跟着公子了,当年夫人刚过世,公子不哭不笑,也不说话,府里的人都说公子疯了。姨太太总说公子厌气,打骂早已是家常便饭。公子从没说过一个‘不’字,任别人如何,他总是这样冷颜相待。前几日,公子受重伤,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我们都只道天要塌了。谁料想公主来了,我们看公子的样子,私下里都道原来是因祸得福。”说到这里,那家将偷眼瞧了我一回,我只当没有瞧见,只是低头不语,他叹了一声,又接了下去,“今日老爷过来,把我们都遣了出去,我们虽在门外,却也隐约听到了些,我还道老爷这回终于明了公子的意思,谁料公子竟发了大怒……随后……随后……”家将说了几回,终于还是没有接下去,我却知道他那“随后”是什么,随后,我便去了……
“有些事,说不好……或许,只是机缘罢了……”我轻轻地开了口,那声音远得竟不像是我自己的,“譬如……我若先遇见了你家公子……”家将还没有反应,我心里就先一跳,这个假设,让我也战栗了起来,“可是,人的心只有一颗,我不能破了开来给人,要不然,就都是碎裂的了……”
我看那家将只是面带郁郁,看向我的眼里总是带着几分怨气,我知道他是为了他家公子。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收紧了我的马缰,最后对他说了一句:“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一定要好好养伤,他说了的,不要我再见他虚弱。下次我再见到他时,要看到一个完好如初的他!”
说罢,我打马飞奔而去。身后遥遥传来一声急喊:“公主,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
下次……我不敢去想,也没法回答,只是伏在踏雪玉兔驹的背上,逃也似地如飞而去。
我跑了一夜,直到东方露出了晨光。我随意在路旁投了家客栈,也不理小二问我要不要用饭,只要了间房,衣服也没脱,倒下就睡着了。梦里,只是一团迷雾,4020有好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我的身前身后飘忽地移动。我想要追过去看看清楚,却发现无论我怎样使劲,都只是在原地转圈。我害怕极了,不由得大喊了一声,可却连我自己都听不清喊的是什么。前面有一个人忽地回过头来,我仍是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的心里却好像已是知道。我只是张开嘴喊,这一次,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勇哥哥!”
我一下子惊醒了,缩在床上只是战栗。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一直以来,想到王伯当,我总是很甜蜜的,可是今天,我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一场一场的噩梦,只觉得害怕……心慌……却记不起来真的看到过什么遇到过什么……
等我从梦魇中挣扎着醒来,窗外已是黑暗一片,又是晚上了……
我苦笑了笑,看来昨晚的一夜狂奔已是把我的生物钟搅乱了,成了昼伏夜出。我从床上起来,摸索着四处找了找,想寻一根蜡烛和火石。可找了半天一无所获,想来是得要和小二要的。可这个时候,店里的人都睡了,再大张旗鼓地去把人叫起来,肯定不会有好脸子瞧。想了想,还是爬回床上,拥着被子,在一片黑暗中,呆呆地瞪着窗外。
脑子里先是空空的一片,到后来渐渐地冒出了些思绪的片段,很凌乱,也很散碎,而且……都是令我伤心不快的经历……
我看到了一双冒火的眼睛,怒冲冲地瞪着我,我想跟他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那样的怒气下都是贫乏无力的。只因为我和表哥在一起,他就如此愤怒,最初的震惊和气忿过后,我的心里便只剩了委屈和无奈……老杨林的话像是一记闷雷在我的心里炸响,“你可以忍他一时,可以忍他一世吗?”
当时,我没能坚决地说出一声“我可以”,现在,我也同样犹疑了……
即使在我上辈子,离婚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我也从没有认为婚姻是可以重来的,一旦把自己的生命和那一个人联在一起,那就是一生一世。我一遍一遍地想着老杨林说的话,我说我可以接受他的这种观念,我可以只和他在一起,可是,现在,我可以,将来呢?这一辈子呢?我也都可以做到吗?
我忽然又想起宇文成都告诉我的往事,他的母亲生在武将世家,自小被当作男儿教养,倒是与我有几分相似。她嫁到宇文家,想必对宇文化及是有感情的,而不仅仅只是身为妻子的责任。若不是这份感情,她恐怕也不会甘愿留在宇文家,甚至到了那等最后关头,还对宇文化及以命相护。可是,她的一生,却是不幸的,到死时,她也只想到的是对得起丈夫,她已把自己整个地丢失了……
我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我本来以为自己很清楚此行的目的地,可到了现在,又一次迷茫了……
天又亮了,我出了客栈,带了踏雪玉兔驹,一人一马磨磨蹭蹭地在官道上走。我只觉得无力,走出了好长一段路才猛然想起,从昨天离开晋阳宫到现在,我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过。
随意吃了点东西,又继续走,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闲晃。直走了一个多月,宇文成都临行给我的背囊也渐渐空了。
一日,我行到一片山地,时到中午,我便停在路边休息。忽然,左近的树丛沙拉沙拉地响了起来,我一扭头,竟看见几个人从树丛后跳了出来,大喊道:“把你那背囊留下!”
我又转回头,继续啃我的干粮。真是世风日下,这年头当响马的也没有一点敬业精神,开山词都不喊,不比小程那时候了。
“喂!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后面的人又喊了一声。
“听见了。”我慢悠悠地答了一句,一边把没吃完的干粮包包好,放回包裹里,给单雄信个面子,转过了身去,对那几个人说道,“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于你们于我都是有利的。”
“你说什么?!”那几个人果然不干了,“哇呀呀”叫着就喊了起来。
我扳着手指头给他们讲道理:“你们看,第一,我刚吃了饭,饭后马上进行剧烈运动是要得盲肠炎的,第二,我这是家传的锏法,就凭你们这几个人,还不是我的对手,第三,你们那总瓢把子跟我二哥是老交情了,他要知道你们这会儿在这劫我的路,定会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几个人都是一愣,瞪着我上下一通打量,先前说话那儿到底是胆儿大,把那句话问了出来:“你……你是谁?”
“我就是……”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另一丛树后头忽地又窜出一个人来,嚷嚷着就朝我过来了:“秦姑娘!”
我一看,这方脑袋大眼睛的,不是李如珪吗!
“如珪哥哥!”我抱拳打了个招呼。
李如珪不及跟我多说,先就冲他手下那伙人一顿吼:“你们疯了是不是!八哥让你们这阵子不要干那活儿,你们偏要干不说,也不看看人!劫到秦姑娘头上了!若八哥知道这事儿,有你们好瞧的!”
那几个人被李如珪吼得直发抖,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来这里竟是少华山的地盘……我怎么……又走到他这里来了呢……
“秦……秦姑娘?……”又是先前那个胆儿最大的人,这会儿哆嗦着开了口,“秦二哥的……妹子……?”
“可不就是的!”李如珪又是一声吼,打断了那人断断续续的问话。
“是秦姑娘!”那几个人哀号了一声,纷纷开始七嘴八舌地找理由:
“秦姑娘,我们不知道……”
“秦姑娘,总瓢把子也没有信来,不知道秦姑娘上我们这里来了”
“秦姑娘,求你一定不要告诉老大啊!”
……
老大……是他……
“秦姑娘,”是李如珪,他已替我带了踏雪玉兔驹,走到我身前道,“我带你上山去吧。”
我愣了愣,嘴里已不自觉地轻声拒绝:“不……不……”我还没有准备好……就这样去见王伯当……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对将来我也全没有主意……
“秦姑娘不是来看八哥的吗?”李如珪瞪着一双铜铃眼,惊讶地看我。
“我……我……”我一边结结巴巴,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找个借口搪塞。可偏偏脑子里已是一团乱,想到的尽是最为蹩脚的借口,“我……要回家……二哥……有事……怕赶不及……”
我这边还在搜肠刮肚地说着,李如珪却早不再理睬我,自顾自地带着踏雪玉兔驹就朝山上走去,头也不回,只说了一句:“秦姑娘既来了,我们怎么能不做个东道。况且……”
这一声况且只说了一半就断了,却让我的心没来由地揪了起来,我已隐隐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况且什么?”见李如珪不再说话,我不由心下着急,只得强自镇定,问道。
“况且……”李如珪一点都不体谅我焦急的心情,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吞吞吐吐,“况且……八哥的情形……”我的心跳了起来,果然是和他有关吗……不由得伸长了脖子等下文,却不料,好不容易盼来的竟是李如珪这样一句话,“反正,秦姑娘去看了就知道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早已情不自禁地跟着李如珪往山上走,心里着急,实在是憋不住了,不觉一句迭一句地问他:“到底是怎么了?他……病了?还是受伤了?出什么事了?”
李如珪扭头瞧了瞧我,面上已没有了方才见到我时的欣喜,只剩了一脸黯然:“也不是病,我们找大夫来看过了,说是一切都好……只是,这几个月来,八哥总是吃得很少,晚上也不见他睡,偶尔睡了,总是略过得一刻就会醒。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请了好几个大夫,有名儿的都被我们架来了,可人人都看不出毛病,也没人敢开药。只有一个说是心有郁结,无药可救。”他的步子顿了顿,低头道,“这‘郁结’究竟是什么……若是无药可救,那八哥岂不是……”
我没等李如珪说完,脚下只是紧赶着步子,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快些!快些!再快些!我一定要见他……
第五十二章
少华秦瑶醉芳心 竹舍王勇吐真情
我们一路到了少华山寨的聚义厅,齐国远已得着了消息迎了出来。可是王伯当,李如珪和齐国远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他的人影。
“是到顶峰上去了吧?”齐国远小声对李如珪说。
“顶峰?”两人声音虽轻,我已听到了,急着问道。
齐国远瞧了我一眼,道:“便是这少华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原来无名,后来八哥给它取名木桃峰。”
木桃峰?“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是诗经中的句子。这“木桃”二字,便是取自此吗……还有琼瑶……是我的名字……
“从这里去顶峰要怎么走?”我不想再耽搁,只是直接了当地问道。
齐国远伸出手指给我看,可一看我准备自己上山,他忙忙地就来阻止,嘴里急道:“秦姑娘,你现在不能上去,昨日刚下过雨,山上路滑,摔了伤了可不得了。”
我冲他笑了笑,毫无停步的意思,只说了一句:“他既上去了,我也定要上去。”
齐国远没有说错,这一路上尽是光秃秃的山石,又没个可以抓的扶的,我一步一挪地小心走着,脚下还没命地打滑。好不容易爬上了几座小山峰,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了。
我手脚并用,连衣服上都蹭着了昨日的泥水,颇为狼狈。眼看就要近顶峰了,忽然一阵山风袭来,卷起细碎的砂石,我赶忙低下头,展开袖子挡在面前。风呼啦啦地直灌进我的袖子里,好一刻才渐渐止了。我放下袖子,抬头往上看——一袭白衣,映着西斜的太阳,仿佛是玉一般的莹润光泽,袖口袍摆还缀着耀目的金边。一时间,我竟似被这炫目的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只隐约瞧见一团光影中,一张和那件袍子一般苍白的面容转向了我,略怔了怔,旋即展颜一笑,笑容很轻很淡,但却是那般温暖:
“你回来了,瑶瑶。”
那一刻,我再也没有法子抑制自己内心的猛烈震颤。“回”……他用的这一个字,竟让我骤然之间心生感激,感谢上苍,他没有将我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他一直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
“勇哥哥!”我大喊了一声,扑在他的怀里哭泣。泪水打湿了他的白袍,我身上的泥水沾染了一尘不染的雪白,他本来像是高高在上翩然欲飞的仙人,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凡间,就在我的身边,用他的手替我抹去泪水。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不快,也就像那泪水一样,在他的指尖,轻弹而去,在山石上撞碎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来了就好……”他的语声竟是罕见地有了一丝恍惚的朦胧,余音无知无觉地被拖长,只随着这山风淡淡缭绕。清澈、空明的声音,纵使是山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