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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一花一世界-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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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父先说了这场比武的起因,随后令伍魁和二哥当众宣读了他们的生死军令状。比武分为三个环节,箭术、马战和步战,姑父将箭术排在了第一场,也许姑父心里还是希望二哥一箭定输赢,伍魁知难而退,二哥也不必冒风险。

二哥和伍魁骑着马到了教场中央,三通战鼓擂响,比武开始了。

箭术先从伍魁开始,我正看得专注,身边忽然有了动作,我转头一看,小罗成不知什么时候,从姑父那高高在上的位子跑了下来,正站在我身边仰头看。

我推推他:“你怎么下来了?”

小罗成盯着教场中央不肯转头,也不回答我的话。

我刚要再问,教场中央忽然有了大动静,原来那伍魁跑马射箭,二百步开外的箭靶,三射三中,欢呼声此起彼伏。

“小丫头,”一片嘈杂声中,一直没有开口的罗成倒突然说话了,“表哥的箭术……如何?”

原来小罗成是担心二哥,说真的,二哥的箭术我还真是不知,往日从没有见过二哥使箭,家里倒是有一把硬弓,只是长久没有人碰过,连弓弦上都因为积尘而毛毛糙糙的。小罗成这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忽又想起,我这个动作,莫不要被小罗成误会,以为我在说二哥的箭术不济,赶紧又补上了一句:“二哥的箭术,我也不知。”

我听到罗成深吸了一口气,想来听到我如此说,他怕是更担心了。我自己的心里,也很是惴惴,凝神注目着场内,不敢把目光移开。

只见二哥骑在马上,稳步走入场中,遥遥冲姑父抱了个拳,又冲伍魁拱拱手,不想伍魁竟然侧过脸去,装作没看到。这边我跟小罗成都气得牙痒痒,场上二哥却是气定神闲,全不以为然。二哥一手带马,一手拿弓,绕着场子缓缓地跑,却始终没有进到射箭的位置。我听到教场外围起了一阵狐疑的低声议论,就连我也不明白二哥的意图。忽然,二哥的马快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二哥松开了缰绳,一手弯弓一手搭箭,仰面朝天,“嗖”,一箭腾空而去。场上众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一只大雁已经应声而落,腹上分明插着二哥的那支箭。

早有军士上前捡了雁去,呈给姑父。姑父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拔出箭来验了,又交给候在一旁的中军。中军捧着箭走到场中,高高举起,大声道:“王爷谕,此箭确乃秦琼所射。秦琼之箭,能射天上飞雁,实乃神箭!”

一时间,鼓声如雷,军士们的欢呼声远远盖过刚才给伍魁的。周围一片喧闹,我的心里却是清澄一片:二哥刚才射箭的样子,我一看便知。难怪二哥的箭术如此高超,那分明是王伯当所授的。

“勇哥哥……”我禁不住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呢喃,这个称呼是我只在王伯当面前才会用的,此刻念起,我又感受到了那一种甜蜜,好像他用双臂拥着我时的温暖。

我……很想念他……

“小丫头!小丫头!”

罗成在叫我,我赶紧甩甩头,冲他摆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回道:“有事儿你就说嘛!”

罗成的眼睛里分明有一点疑惑,我怕他追问,转头避开他的目光,幸好他只是说道:“小丫头,真没想到表哥的箭法这么好!”

我点点头,心说,我也没想到。不知道王伯当是什么时候教的箭法,再见着他时,一定要当面问问他。我偷偷地笑,心里只想象着和他重逢的场景。

一阵锣鼓齐鸣把我惊醒了,场上,箭术已经比完了。让我意外的是,这一场并没有分出输赢,姑父只判了个平局。我倒还没什么,一旁的小罗成却攒紧了拳,狠狠地跺了一脚。我站得近,就听他压低了声音恨了一句:“不公!”

我冲他摆摆手,心里知道这怪不得姑父。像对战那种结果客观、一目了然的比武还好,若像箭术这种靠主观判断来分胜负的,姑父肯定是不得不避些嫌。二哥是配军,又是姑父的亲内侄,若被伍家兄弟俩说姑父偏袒二哥,莫说二哥,连姑父也要受牵连。还不如就马马虎虎过了这箭术比试,反正后头还有两场,谅那伍魁也是敌不过二哥手中的秦家锏的。

第二场是马战,我见着二哥上场时,仍是冲伍魁行了礼,伍魁虽是照旧不理,但却不敢托大转身侧脸,手捧大刀,正面迎向二哥。想来他见到二哥的箭术也定是有些震,到了这一刻,也终于知道二哥不是一般的配军了。

“哇呀呀!”伍魁喊将起来,一把砍刀左一抡右一转使得呼呼有声。就听“当”“当”“呛啷”三声巨响,伍魁的刀尽数撞在了二哥的锏上。我一看便知二哥是在让他,只守不攻,偏偏伍魁这个当事人自己全无感觉,竟然“呀呵”“呀呵”地笑了起来,像是真的以为二哥武艺不济敌不过他,下一刀便用了全力,连上身都倾了下去。

我在一边冷眼旁观,伍魁是犯了大忌了。场上过招比武,最忌的就是过分自信,一旦起了轻敌的念头,这仗就输了一半。比如伍魁,将上半身都压了下去,二哥一让他就得失去平衡。

不出我所料,二哥拨马侧身,极其轻松地让过了伍魁的刀。伍魁在马上身子连晃三晃,这时,只消二哥在他背后找补上一锏,他以后就再也没有闲话可说了。然而二哥并没有这样做,只是绕到了伍魁的身后,一锏点向了他的马。马儿吃痛,嘶吼一声,人立而起,让坐在它背上的伍魁着实吃了一番惊吓。

伍魁没有吸取教训,一连几记狠招,二哥都没有实接,只控着马四下游走。伍魁东一刀西一刀地乱了章法,红了眼睛,只是“呀呀”地吼叫着。

这时候,不止我,教场上观战的众将有好几个都看出了问题,有一个人终于忍不住了,冲着场上大喊了一声:“军犯总是闪躲,可见实在也没什么本事!已被伍将军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我心说这人怎么歪曲事实,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觉斜过去一眼。目光一触,我顿时醒悟,原来说话这人,正是伍魁的亲哥哥,伍亮。

伍亮这一喊,便也有人跟着起哄,叫得最响的,就是站在他身后的伍家家将们。

二哥的马忽地住了,我一阵窃喜,心说,这回,二哥是要反攻了!果不其然,伍魁双手握刀,“嘿呀”一声,作泰山压顶之势向二哥盖下去。二哥眼都没抬一下,单手持锏,向上一挺,右手锏稳稳地架住了伍魁的刀。这一下,连我身旁的罗成都是倒抽一口冷气。两人座下的两匹马咬住了,在场上滴溜溜地转,伍魁一边“呀呀”地叫着,一边拼命地使劲,要压下二哥去。二哥稳稳地在马上坐着,右手锏一路上抬,到最后,二哥踩蹬立起,一举掀翻了伍魁的大刀。伍魁的身子失去了平衡,人便往马的侧后方倒去。二哥左手锏随后补上,却并没有照着伍魁的脑袋胳膊招呼,只是“当啷”一声,震碎了伍魁的护心镜。伍魁吃这一吓,再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眼看就要翻下马来。二哥一催马,伸手想去替伍魁拉住马缰,不料伍魁那马儿先前被二哥吓过,一见那对亮银锏晃到了它的眼前,立马长嘶一声,再不顾背上的主人,拖着伍魁,溜缰飞驰而去。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慌了,连姑父都从座上站起,一叠连声地喊:“快拉住马!”

我转头去看这场上第一好马的主人,只见小罗成悠哉游哉地背着双手,半仰着头,漫不经心地瞄着教场中央那一团忙乱。我耸耸肩,他不管,我也懒得去凑这热闹。

虽然我和罗成无意插手,到底还是有人冒着被狂马撞踏的危险冲了上去。我嘴里数着眼睛在看,一共上去了二十三个人,清一色都是伍家的家将,我摇了摇头,在这种时候,伍魁在翼州的人缘真是一目了然哪。

伍魁的马终是被拦下了,家将们七手八脚地把伍魁的脚从马蹬中解放出来,抱着伍魁平放在地上,伍亮已经哭喊着扑了上去。虽然我早已知道了这个结果,可现在亲眼看到,心里仍是有些悲戚,不觉转过了头,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场上忽地静了一阵子,我便听到小罗成在我身边的低语:“伍魁死了。”

“王爷!这个军犯行凶打死了我兄弟,请王爷将他就地正法!”伍亮已是失去了理智,若不是旁边的人拦住他,他就快冲到姑父的座上去了。

“伍将军不可如此混淆黑白!分明是伍先锋的马溜缰,将主人拖拽致死,与秦琼何干?”说话的人是姑父帐下的副将张公瑾,素来与二哥交好的,这时也看不过,大声喝斥伍亮。

伍亮更火了,白着一张脸,恶狠狠的模样好像当场便要将张公瑾扭断了脖子碎尸万段:“好你个公瑾小儿!竟然敢这样和我说话!”

伍亮还要叫骂,姑父发话了:“伍亮,令弟的死实不与秦琼相干,再者说,伍魁与秦琼有生死状在先,若今日死的是秦琼,也没有人能追究。伍将军再勿多言!”

姑父这一番话其实很是秉公,甚至多少有些偏伍亮的意思,本来照伍亮刚才那个行状,是很可以治他个藐视军规之罪的。然而,急红了眼的伍亮却根本不领姑父这个情,“嗷嗷”叫着就要冲二哥扑去,姑父既不肯杀二哥,他便要亲自动手了。二哥不肯接,又被伍亮逼着,无法可想,只得打马绕场飞奔。伍亮情急之下,跟在二哥身后使劲追,两人一前一后在场上疾驰。

姑父终于忍无可忍了,一声令下,早有军士冲了上去,把伍亮拦住,拉下了马,再不管他的身份,架着他的胳膊,拖到了姑父面前。

“伍亮,念尔兄弟新丧,本帅可以不计较你适才出言不逊之过。但尔也当悔罪思过,伍魁的后事,可以一等将军礼厚葬,你也要节哀。”姑父说到后来,语声柔了下来,不像是在责骂,而更像是抚慰了。

伍亮不吭声了,我本以为他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再顶撞姑父了。却不料,姑父刚下令那些军士放开伍亮,就见他昂首怒目,高声喊道:“罗艺!谁不知道秦琼是你的内侄!你偏袒内侄,杀我兄弟!你该当何罪!”

伍亮这几句话是很厉害的,不仅我,连罗成都紧张了起来,站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的动静。确实,今天的事,若是让伍亮先在朝廷面前参上一本,姑父这偏袒内侄杀害军中大将的罪名,是绝逃不了了。但是伍亮这当面说出来实在很不明智,一来姑父身为北平王,不可能因为伍亮这几句话就当场妥协,面子上下不来,二来他等于是提醒了姑父,像今天这种事,正反都可以说,要让朝廷相信自己的说话,只有一个法子,抢先去报告。姑父一家王爷,有最快的马最好的人,要抢伍亮这一步,自然不难。伍亮这番话一说出来,只落得个嘴上快活,其实早已连底牌都被揭了。

姑父发怒了,喝令将伍亮革去先锋之职,乱棒逐出教场。

这场演武最后竟弄得这样的结果,大家都很意外。散场后,我和罗成就去找二哥了。在确定了二哥从上到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破损以后,我总算彻底放心了。刚要回王府去见姑父,又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传来了:伍亮被赶出教场后,连自己的住地都没回,直接上马,拿着过去的令箭骗出关,投奔沙陀国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三个赶紧上马,奔王府去找姑父。我本以为姑父定是在书房里,不料小罗成斩钉截铁地把我们带去了姑母的房间。进门一看,嘿!姑父还真的在姑母那里。

姑父也已经知道了伍亮投敌的消息,坐在书桌前只是笑。姑母来拉了我们的手,笑吟吟地告诉我们,先前姑父为了写奏报的事正伤脑筋呢,没想到伍亮倒好心帮了姑父。伍亮这一走,姑父的奏报只消将伍家兄弟报上一个叛变,连二哥和伍魁的比武都不用提了。

我望着姑父如释重负的样子,心里不知不觉竟浮起一丝怯意。都说官场险恶,连姑父这样的人都不得不使心计用手段。我又看看二哥,暗暗叹口气,难怪二哥到现在也不过是个都头,就二哥那性子,这个世道,往上升看来是不可能了,不被撤职就该感谢上苍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了,有丫鬟端上了点心,姑母便把我们三个领到外间去用点心,留下姑父独自在里间写给朝廷的奏报。

点心很好吃,我对绿豆糕很有兴趣,一口气吃了五六块,嘴里甜得慌,正捧着水杯拼命灌,忽听姑母说了句话,我一惊之下被水狠呛了一口,只能“咳”“咳”地咳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姑母说的是:“太平郎儿,我听你姑父直夸你的锏好。你和成儿本就是姑表至亲,不若互相授了枪法和锏法,你们两人都好,姑母也放心。”

罗成一听姑母这话,立即拍手叫好,他本来就有这个意思,现在更是热切了。我急得咳红了脸,这本来不是坏事,我当然也愿意二哥和罗成的武艺变得更强,可是……我咳得厉害,二哥也过来替我抚着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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