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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艺伎回忆录-第22节

小说: 艺伎回忆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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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那种会把自己交给大臣的女人,他就要我立刻离开屋子,再也不会和我说话。    
    我想到这里的感觉……就像是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湿漉漉的。我庆幸豆叶还在我边上睡着,否则她看到我喘着气,用指尖擦着额头,肯定会奇怪发生了什么。我有了这个想法,但我能做这种事吗?但我能对伸江做这种事吗?用这么可怕的办法来回报他的爱意?和让艺伎们多年受苦的那些男人相比,伸江也许是个非常称心如意的旦那。但我能忍受过着一种永远没有希望的日子吗?这几周我一直想说服自己可以过,但我真能吗?我想,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初桃会这么狠心,奶奶又会这么吝啬。就连南瓜,她快三十岁了,许多年来脸上一直有种失望的神色。我没有变成那样,唯一的原因是我还有希望,如今为了保住这个希望,我会做出令人厌恶的事来吗?我说的不是勾引大臣,而是背叛伸江的信任。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穿过热带丛林去到附近的海崖,我们旅馆的溪流流到崖边,形成一道小瀑布冲入大海,景象如诗如画。从山顶往下看,大海就像一块起皱的青绿色毯子,上面有点点暗蓝。下午,我们在小村庄的泥土路上蹓跶,看到一幢很像仓库的旧木房子,斜屋顶上盖着稻草。我们停下脚步,绕到房子后面,伸江走上几级石阶,打开角落里的一扇门,阳光照在一个木板铺设的舞台上,满地积尘。显然,它曾被用作仓库,但现在是村子里的戏院。我刚走进去时,还没想到什么。但是当门被砰地关上,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我和大臣躺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门吱呀一声开了,阳光落在我们身上。我们无处可藏,伸江不可能看不到我们。    
    我们翻过小丘回到旅馆,我从袖子里掏手帕,于是落在了队伍后面。路上当然很热,下午的阳光直晒在我们脸上,不止是我在流汗。但是伸江走回来问我觉得怎么样。我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希望他以为是因爬山太过疲劳所致。    
    “小百合,整个周末你看上去都不太好。也许你该留在京都。”    
    “那么我怎能看到这个美丽的小岛?”    
    “我相信这是你离家最远的一次,现在我们距离京都就像北海道离京都那么远。”    
    其他人已经绕过了前面的转弯口。越过伸江的肩膀,我能看见树叶掩映下的旅馆屋檐。我想回答他,但我发现自己心里盘旋着飞机上困扰我的那个念头,就是伸江根本不了解我。京都不是我的家,也不是伸江所说的养育我的地方,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地方。我在热辣辣的阳光下凝视着他,一瞬间决定要做那件让我害怕的事。我要背叛伸江,尽管他站在那里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用颤抖的手把手帕塞好,我们继续爬山,一句话也不说。    
    我到房里时,董事长和豆叶正在和银行行长坐在桌边下围棋。屋子那头的玻璃门开着,大臣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往外眺望,另一只手剥着他带回来的一根短手杖的皮。我还没想好怎么让大臣和我一起去戏院,更不知道怎么让伸江在那里找到我们。也许南瓜会请伸江一起散个步,如果我请她这么做的话?    
    有一阵子,我跪坐着凝视阳光下的树叶,希望自己能够欣赏这个美丽的热带午后。我不断地自问,我策划这个计划时神智是否清醒。但不管我有什么疑虑,都挡不住我去做这件事。很清楚,只要我不把大臣引开,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而在我这么做的时候,也不能让别人注意到我。    
    “大臣,如果您没什么事情可做的话,”我说,“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在旅馆里转转?我很想到处看看,但一直没空。”    
    我没有等他回答,就起身走出屋子。过了一会儿,他到门厅里来找我,我不由松了口气。我们默默穿过走廊,来到一个拐角处,我四顾无人,就停下脚步。    
    “大臣,请原谅,”我说,“但是……我们一起再去村庄里散散步好吗?”    
    他看来很是疑惑。    
    “下午我们还有一个多小时,”我继续说,“我想起来,有样东西我非常想再看一眼。”    
    沉默很久,大臣说:“我得先去上个厕所。”    
    “好的。”我对他说,“您去上厕所,完后到这里等我,我们一起去散步。我来找您前,您哪里也别去。”    
    大臣好像答应了,沿着走廊向前走去。我回到屋里。我觉得头晕得厉害——如今我的计划已经展开了——我把手放在门上,门推开,手指间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碰到。    
    南瓜不在桌旁,她在自己的旅行箱里翻找东西。我张了张口想说话,但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我只好清了嗓子再度开口。“南瓜,我想求你帮忙。”    
    我等着她说她很乐意帮我,但她只是拿眼瞅我。    
    “我想你不会介意我请你……”    
    “说吧。”她说。    
    “大臣和我要出去散散步。我会把他带到老戏院里,然后……”    
    “为什么?”    
    “那样他和我就能单独相处。”    
    “大臣?”南瓜难以置信地说。    
    “我过后会解释,但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我要你把伸江带去那里,还有……南瓜,这听起来很奇怪,我要你们发现我们。”    
    “你什么意思,‘发现’你们?”    
    “我要你找个法子,把伸江带到那里,打开那扇我们早先看到的后门,这样……他就看见我们了。”    
    “小百合,你到底要干什么?”她问。    
    “现在我没有时间解释。南瓜,但这非常要紧。说真的,我的整个未来就在你手里。搞清楚,只要你和伸江——不是董事长,也不能是其他人。你要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


《艺伎回忆录》 四那年春天(4)

    她久久地看着我。“又要南瓜帮你忙了,是吗?”她说。我拿不准她这话什么意思,但她没有解释就离开了。    
    我不能肯定南瓜是否答应了帮忙,但我此刻只能指望她了。我在走廊上找到大臣,一起朝山下走去。    
    “大臣,您能和我进来一会儿吗?”我说。    
    他好像不解其意,不过我走上房子一侧的通道时,他也就跟在后面。我爬上石梯,为他开了门。他犹豫了一下就进去了。如果他这辈子都在祗园里混,他当然会明白我的想法。因为如果艺伎把一个男人引到偏僻之处,简直就是把自己的名誉置于险地,一流的艺伎更不会轻易做这等事。但是大臣仅仅是站在戏院里的一块阳光地上,像是在等公交车。我把折扇塞回腰带,双手抖个不停,不知道自己能否把计划坚持到最后。关门的简单动作耗尽我所有力气,接着我们站在屋檐间漏入的惨淡光线下。大臣仍然一动不动,脸朝着舞台角落里的一堆稻草垫。    
    “大臣……”我说。    
    我的声音在不大的厅里回响不绝,我之后就放低了音量。    
    “我知道您曾为我的事和一力茶室的老板娘谈过。是吗?”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大臣,如果可以的话,”我说,“我想告诉您一个关于艺伎和代的故事。她已经不在祗园了,但我曾经和她很熟。有个重要人物——就像您,大臣——一天晚上见到了和代,非常喜欢她,于是每晚都来祗园看她。几个月后,他提出要当和代的旦那,但茶室的老板娘却道歉说这是不可能的。这人非常失望,但有天下午和代把他带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那个地方和这个空戏院很像。她对他说……即使他不能当她旦那……”    
    我刚说到最后一句话,大臣的神色就变了,好似云彩四散,阳光照遍山谷。他笨拙地向我走来。我的心怦然而跳,好像有面鼓在耳朵里敲。我禁不住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闭上了眼睛。我再度睁开眼时,大臣已经近在咫尺,我们几乎肌肤相触,我觉得他脸上湿答答的肉都擦着我的面颊了。    
    我躺倒在垫子上,这不是榻榻米,只是一片粗糙的草编垫,我能感觉到下面坚硬的地板。我用一只手把和服和衬袍掀到一边,膝盖以下就露了出来。大臣衣服还齐整,但他立马躺到我身上,腰带结挤压我的背,我只好抬起一侧臀部让自己舒服一点。我的头也扭到一边,因为我梳的是散岛田发型,后面垂了一个硕大的发髻,稍一用力,就会弄坏。这个姿态当然很不舒服,但我的不舒服与心里的不安和焦虑比较起来,根本不足挂齿。突然我想到,我把自己置于这种窘境,头脑是否一直清醒?大臣用一条胳膊撑起身子,手伸入和服开始摸索,指甲挠着我的大腿。我没来得及想自己在干吗,就按住他肩膀把他推开……但我随即想到伸江成为我的旦那,我的生活中将永无希望,我又把手缩回来,垂到垫子上。大臣的手指沿着我大腿内侧往上蠕动。正在此时,我听到他腰带的哗啦声,接着是裤子拉链嘶地一响,片刻后他就挺入了我的身子。我怎么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五岁那年,这种感觉奇怪地和螃蟹医生产生呼应。我甚至听到自己的啜泣声。大臣用胳膊肘撑着自己,脸靠在我的脸上,我只能从眼角瞥见他。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去,他朝我突着下巴,那样子不像人,倒更像一头野兽。这还不是最惨的,由于他下巴前突,下嘴唇就像一个杯子似的盛满了口水。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鱿鱼内脏的缘故,他的口水里有种灰色的黏稠物,这让我想起一条鱼被刮鳞后,留在砧板上的东西。    
    我早上穿衣的时候,在腰带后面塞了几张吸水宣纸。我想如果我决定要做这件事,到了后来大臣可能会用它们来擦身子。目前看来,我得提前用它们来擦掉溅到我脸上的口水。可是他这么重的份量压在我臀部,我没法伸手去摸后腰带。我试着低低地喘了几口气,但恐怕大臣误会成我很兴奋,总之,他突然变得精力旺盛,嘴唇里的口水也汹涌而出,简直像溪水一样奔流不绝,不可遏止。我只能紧闭双眼等待。我头晕目眩,好似躺在小船底部,在风口浪尖上被抛来甩去,头不住地撞击船侧。突然,大臣发出一声呻吟,静止了一会儿,同时我觉得他的唾液淌在我脸上。    
    我又想去拿腰带里的宣纸,但大臣跨在我身上,喘着粗气,好像刚进行完一场赛跑。我正要推开他,却听到外面一阵沙沙作响。我的厌恶感已经无以复加,几乎能淹没所有的东西。大臣好像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朝门看去,好像是想在那里看到一只鸟。接着门吱呀一声敞开,阳光倾泻在我们身上。我不得不眯起眼,辨出两个人影。一个是南瓜,她正如我希望的那样来到戏院。但她身边探头张望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伸江,而是董事长。


《艺伎回忆录》 四仁田小百合(1)

    我把部长带到空戏院去也是把自己置于险境,就像只等刀子向断头台上砍来。我虽然快要被担忧、恐惧、厌恶所压垮,但还有一种兴奋之情。门推开前一刹那,我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膨胀,仿佛河流在涨水。因为我从未采取如此极端的办法来改变我未来的人生轨迹。我就像个孩子,踮着脚尖走到悬崖峭壁上俯视大海,但怎料到一个大浪袭来,把我击入海流,席卷而去。    
    后来,我走回房间,头晕乎乎的,心里怕得要命。我看见南瓜走进了前面带顶棚的通道。她瞧见我就停下脚步,慢慢把目光凝聚在我身上,好像一条蛇发现了老鼠。    
    “南瓜,”我说,“我让你带伸江来,不是董事长。我不明白……”    
    “是啊,小百合,你一定很难想明白,生活不是一帆风顺的!”    
    “一帆风顺?已经糟糕透顶了……你是搞错了我让你干什么吗?”    
    “你就是觉得我笨!”她说。    
    我怔住了,默默地站了很久。“我把你当朋友。”我最后说。    
    “我也把你当朋友,曾经。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说得好像我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南瓜,但是……”    
    “没有,你从来不做这种事,是吗?完美的仁田小百合小姐从来不做!我想你夺走我艺馆女儿的地位也是无所谓的?小百合,你还记得吗?我不顾一切地帮你和那医生。我冒着惹初桃生气的危险帮你!你却背信弃义,偷走我的东西。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奇怪,你为什么要把我卷进大臣的小圈子里来。这次我很抱歉,你再想利用我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是南瓜,”我打断她的话,“那你就不能不答应吗?你为什么要把董事长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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