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曲-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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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故问!”曲残郎的口气有些不耐烦。
褚溯方、冯飞和他,全拜在江不韦的门下,之所以找上玉家的前因后果,褚溯方怎么可能不知道?
褚溯方咧嘴一笑,吊儿郎当地合起扇子,对于曲残郎的怒气一点也不害怕。
“哎呀,小弟我不过是好心地提醒你……”“不必!”曲残郎回他一记冷笑。
褚溯方作势打了个寒颤,但戏谑的笑容清楚表现出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
玉从玉府偏门进入,刚踏进桦烟别馆,正要进屋里去。
“玉表妹。”
一名长相斯文、身穿靛蓝色锦缎长袍的男子,从柱子后走出来唤住玉。
“齐讯表哥。”玉认出了他。
玉彬来求她代嫁那天,他也同这会儿一样,一副忸怩不安、欲言又止的神情,站在咄咄逼人的姑母身旁,煞是讽刺的对比。
“表妹……我……”
齐讯嗫嚅支吾了许久,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表哥,你唤住我有事吗?”
玉一双清亮水眸直视他,淡然而有礼。
“我……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外头起风了,表哥,有话进屋里说吧!”玉扬起上抹温柔的微笑。
没等齐讯回应,她旋即拎起裙摆进屋。
齐讯迟疑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跟了进去。
“玉柏?”才踏进屋子,玉便看到玉柏一脸怒气地坐着,“你怎么了?”
玉柏刷地站起身,气冲冲地奔至玉面前。
“你疯了!为什么要答应?那儿是贼窟,进去了就出不来的,你懂不懂?为什么要拿自己的一辈子开玩笑!”他一脸铁青地吼道。
玉秀眉轻蹙,明明想开口解释,可满肚子的话却硬在喉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怒火一下子全发完,玉柏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瘫倚在软榻上。
“我以为……”他眉宇间净是落寞,“我一直以为我够大了,大到足以保护你……”玉柏笑了,笑中夹杂几分苦涩。
“玉柏,别这样。”
“我能怎样,你反正都要去当贼夫人了。”
“玉柏!”玉拧眉低喝。
手绢几乎在手中给绞破,她被胸臆间的一口闷气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对!”她红着眼眶,“我就要去享福了,是我喜欢作践自己……”“姐!”玉柏涨红了脸。
早在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时,他就后悔了,“对不起……”他打小就和玉姐姐最要好,和玉琦二姐虽说天天见面,却始终无法亲近;对他而言,玉姐姐是除了娘之外,他最想保护的人了。
玉轻喟一声:“不怪你,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算我欠你个答案,等找到答案时,第一个告诉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打趣。”玉柏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生气。
“逃吧!”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齐讯突然出声。他走近玉,“我在外边等了那么久,就是想劝你逃走的。
玉柏在听见他的提议,眼睛为之一亮,可随即在玉摇头后又黯淡下来。
“为了自己而使芙蓉镇遭难,这事我做不来。”
“可是,儿姐姐……”
“别说了。”玉的眸光缥缈而凄楚,“命不由人,或许那儿真是我的归处……”重岩复岭,深溪洞壑,峰峦云雾,如入虚无缥缈间,这即是玉对残风寨的第一印象。
经过险峻的山道,穿过峰峦峭壁,由一个直径约三尺的山洞进入。
出洞后才惊觉为幽深涧谷,顿时豁然开朗,令人眼睛一亮。
“嫂子,那就是残风寨了,你以后的家。褚溯方指着前方。
玉顺着他的手看去,灿亮清冷的眸子看不出是喜或悲。
是家吗?或是另一个牢笼呢?
不过比起豪华奢侈的玉家,她倒觉得这儿好多了。
一早,褚溯方便独自一人来接她。
说是迎亲,却连顶轿子也没有。
她清楚地看到她爹眼中如释重负的神态、玉柏难舍和心疼的神情,和从未谋面的妹妹鄙夷的态度……挺直背脊,玉告诫自己要走得潇洒。
随身的小包袱里,除两件换洗衣裙之外,就只有她当成宝贝的医书而已,连苦苦哀求要与她同行的竹儿,她也没答应让她跟着。
未来的路会怎么走,她自己都没个谱,又怎能让竹儿跟着吃苦?
玉回过神,“我可不可以先见见寨主?”
褚溯方尔雅一笑,“大哥有要事在身,我看……嫂子还是先入屋里等吧!”
※※※
玉一身皎白罗裙,搭上浅色窄褙子,束起来的腰际系上长长的飘带,黑缎般的秀发披泻在背后。
倚着花窗望出去,疏星皎月。
她足足在房里等了一天,除了替她送晚膳的丫环外,什么人也没见着。
“真有兴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赏月。”
一道低哑醇厚的男性嗓音自她身后响起,玉顿时僵祝这声音……似曾相识。
她蓦地回过身,正如她所猜想,是那双充满邪意狂傲的瞳眸。
“是你?”玉讶异地轻呼,“你……是曲残郎?残风寨的寨主?”
面具下的唇一抿,勾着一抹讽笑,“失望吗?还是你以为出现的会是个三头六臂的人?”
玉睁着迷蒙的大眼不语,一颗心怦然作响,像是要跳出胸口似的。
“怎么?突然成了哑巴?”
“我只是不知该说什么。”玉淡淡地道,并暗暗地祈求曲残郎没有看出她的无措。
“也对,洞房花烛夜,是毋庸多言……”他扬起唇角,只手解下黑色披风。
“你这是做什么?”
玉愣愣地盯着他脱衣,一时之间无法理解。
“那你说说,我想做什么?”曲残郎倏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幽黑的眼眸邪肆地眯起。
“呀!你……”玉倒抽一口气,惶恐地往后退了几步,莹白的脸霎时赧红,“等等。”
“还等什么?”他的眼中闪过厉光。
玉颤了颤。
不知为何,曲残郎的笑意看在她眼里,竟有些狰狞、可怕,像是在算计着什么……她强自镇定,“我……我想要知道,你为什要娶我?”
玉琦是很美,可是以她听来的传闻来判断,曲残郎是不可能用万两黄金去换玉琦的;更何况从他适才见着她,压根儿也不感到惊讶的表情看来,曲残郎根本没见过玉琦。
“娶你?”他轻蔑地看着她,笑意不减,只是多了分狂傲。
突然,他敛起笑容,眼眸顿时布上一层冰霜似的冷寒。
“你可有见到八人大轿?我们俩可有拜过天地?你,不过是我用一万两的黄金交换来的小妾。”
讥笑的语气让玉霎时惨白了脸。
她回过头,下意识地转身就往门口奔去。
“想上哪儿去?”
曲残郎不费力地探手一揽,轻轻松松地便将她捞了回来。
一阵天旋地转,玉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就被他庞大的身躯给重重地压在床上。
“唔……”玉困难地喘了口气,胸腔里的气息像是被突然榨干般,全身疼痛不已。
“想逃吗?”
曲残郎修长的手指肆意地轻滑过她光滑的脸颊,“你以为残风寨是什么地方?怎能你说来就来,说要走便走的?”
“不……”玉的唇因恐惧而颤抖着,试图问躲他灼热的碰触。
曲残郎的眼眸蹿起邪恶之火,他毫不温柔地扣住她左右摆动的脸,蓄意地将全身的重量加诸于身下柔弱的身子,俯身吞噬她苍白的唇瓣……第四章玉低呼一声,惊恐地推拒着曲残郎,不断摇晃着螓首,企图逃离他霸气、狂妄的掠夺。
曲残郎蛮横地撬开她拼命紧闭的唇,恶意地狎戏她柔蜜的香舌,可他理应呈现温情或是欲念的黑瞳,反倒漾着令人心寒的冷冽。
玉惊惧地发抖,脑中蓦地蹿过一种领悟——这男人简直是鬼魅的化身。
她虽然未曾经历男女情事,可也绝非无知。
眼前这可怕的男人眼底,根本没有欲望,甚至连一点热情也没有。
她敏锐地感觉到,曲残郎是在折磨她,故意粗暴地弄疼她,更是对她轻蔑地惩罚。
原本逐渐乏力的玉,思及此,一股莫名的羞愤直冲心头,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促使她奋力一推——她觑了个空,顺势跃下床,想趁曲残郎不备时逃离他,却被他长臂一伸抓住了。一阵晕眩,眼看又要跌进床里,她惊慌地挣扎。
她胡乱地扭动身子,纠缠之间,她的纤臂猛地一挥,“砰”的一声,曲残郎脸上那古铜色的面具,应声掉落地上。
玉回眸一瞧,霎时怔祝这脸孔——
她冷不防地倒抽口气,翦水盈眸里净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知道他有双好看的寒星炯眸,极有型的薄唇。因为面具的关系,她主观地猜想他的面容该是有缺陷,可是………这面容非但不丑,简直是惑人的俊,即使左颊有道骇人的刀疤存在,仍丝毫不减他的俊魅。
曲残郎错将玉的沉默当成害怕,胸臆间突然烧起一把莫名的炽烈火焰。
“怎么?面对自己的杰作,你也会感到害怕?”他抿唇嗤笑道,眼神冷厉得刺人。
杰作?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玉不解地问。
她从小除了礼佛之外,不曾离开桦烟别馆;生活里只有玉柏和竹儿,及逝去的奶娘。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她,怎么可能去伤害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呢?
“不懂?”曲残郎阴恻地冷哼,“需要我帮你恢复记忆吗?”
他恶狠狠地上前,毫不温柔地掐住玉的下颚,并用力捏紧,“八年前,拜你的骄纵撒泼之赐,在我的脸上留下这道疤,作为永远的纪念,你怎么忘了呢?
玉蛾眉轻颦,一时听不懂他说的话。
倏地,注视着他的眼蓦地大瞠。
“想起来了吗?”曲残郎挑起眉。
“不!你误会了。”原来他误以为自己是玉琦了!
阴错阳差地,她莫名其妙地成了玉琦的代罪羔羊。“我不是……”“你该不会要说,你不是玉彬的女儿吧?”
玉泛起苦笑,从某一方面看来,她的确不算是爹的女儿。“我是他女儿,不过,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曲残郎放肆地大笑,目光却更森鸷,“你说了个最差劲的脱身借口。我曾是玉家的长工,玉老爷有几个子女,我岂会不知?!”
更何况,那天在万福寺,明觉清楚地告诉他,她是玉彬的女儿,这绝对错不了。
玉无奈地叹了口气,意识到跟这男人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反正她都代玉琦嫁了,再帮她背个大黑锅也无所谓了。
“你想怎样?”她不再试图挣扎,任凭他掐痛自己。
曲残郎冷哼一声,猛地将她推开。
玉一个未留神,整个人跌趴在地。
曲残郎眼泛噬人的寒光,嘴角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诡笑,“我想——毁掉你!”
他撂下狠话,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房去。
玉撑起泛疼的身子,冲上前去合上房门,虚弱的身子贴住门板,无法克制地频频颤抖。
喉头一哽,她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
※※※
暗夜里,曲残郎一脸怒气腾腾、几近疯狂地疾奔至无人的竹林,在一片空地停祝说要毁了她的不是吗?那又为何会在看见她惧然惶怕的眸光时打住?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像个失败者似的逃离。
那双灿亮晶莹的眼眸,状似无辜地凝睇他,那粉饥丹唇……“住口、住口!”曲残郎激动地狂吼,双手握拳。
他抑郁的粗喘,不允许自己失控。
曲残郎想起在万福寺见着她的那一瞬,胸中似铁石般冷酷的心,不知为何,竟狠狠揪动了一下。
没错!他憎恨她的美好,厌恶她无暇的容颜,以及那平静的笑脸……他要毁灭她,彻底地撕碎她!
因为,她的美丽凸显了他的丑陋,她那恬静的模样更是令他痛恨。
凭什么!她凭什么在毁了他之后,还能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勾挑他?
不!他不会让玉好过的。
没错,折磨她,使她生不如死,让她后悔进入残风寨。
※※※
初春天气多变,昨几个明明还暖朗的天气,今日却突然转寒,而且还下着蒙蒙细雨。
玉离开玉家时,包袱里仅有两件薄衣,连件袄子也没带出来。
她把所有的衣裳穿上,却仍然冷得打颤,起身想倒杯水喝,才发现茶壶里根本没茶水。她无奈地叹口气,一整个早上都没人来过,看来以后凡事都得靠自己。
忍着寒冷,她走出房门。
昨天来得匆忙,没注意到原来这屋子还有名儿——临水斋。
嗯,是个好名。
院外有两条岔路,她也忘了昨日那位褚公子带的是哪条路,噘起朱唇微微想了下,便随意地选择了右边的小径走去。
走没多久,玉就看到一名背对着她、正在井边打水的女孩。
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