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夜-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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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站在人声熙攘的火车站出口，相互拥抱。小北和楚天离开后，我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只有她一个人，不管她在哪里，却让我觉得一直都在，从未离开。颜澈，我们现在离的如此近，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对不对。　　　　
　　　　“颜澈，你结婚了？”我高兴的问。　　　　
　　　　她笑笑，说：“累坏了吧？我们先回去。”　　　　
　　　　然后伸手过来要接住我的包，被我挡了回去：“你要当妈妈了，还是不要这么累才好，我可以的。”　　　　
　　　　她笑着，抬起手，我突然看到她手腕上的伤疤，那些伤疤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可我依然能够辨认出来上面的字：楚天。　　　　
　　　　就像花期走过，仍然留下一地的纯白。不知道颜澈是不是找到了可以带给她幸福的人。也许没有爱情，可是有个人陪在身边，好好在一起。对她来说，便是好的。她始终不会照顾自己，我无法想象楚天离开后，她一个人的生活。　　　　
　　　　这一晚，我和颜澈都没有睡。在关了灯的房间里说话。我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很多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想要倾诉。把这半年来所有的生活倾诉给她听。在楚天和小北都离开后，我只能告诉她一个人这些痛楚。　　　　
　　　　小时候我们似乎没有这么多话，我们的感情如此封闭，却更加拗执，但无从表达。　　　　
　　　　“颜澈，楚天死了。小北离开我了。”


第二部分平淡生活（8）

　　　　我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就好象那些报纸头条的报道一样，没有一丝波澜的说出这些话，可我知道，真正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颜澈轻轻的说：“我知道，我看到报纸了。是我让楚天去找你的，想让他告诉你，我们都很想你。我以为，那一次之后，他可以和你还有小北一起来到我身边。可是小北？他怎么会离开你？”　　　　
　　　　“你还记得么？我们小时候总是喜欢去的那条铁路，我和小北后来去过一次，那天一个人都没有，四周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时候，我希望你和楚天也在身边，我们四个人在那条通往幸福的路上，一起走下去。”　　　　
　　　　当我对颜澈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知道，我一直放不下的，心里的那份桎梏，这份桎梏一直纠缠着我。　　　　
　　　　“对了？颜澈，你怎么一个人住？孩子的爸爸呢。”我问。　　　　
　　　　她把手放在隆起的腹部上，轻轻地抚摩，然后对我说：“他去外地了，要过阵子才能回来。”　　　　
　　　　“嗯，那也好。这段时间我可以陪着你。可惜我买的那条公主裙，你不能穿了，要等你生了宝宝之后再穿。”　　　　
　　　　我尽量不去说关于楚天的事，也害怕颜澈提到小北。我们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守着心中那份勇敢，什么也不说。　　　　
　　　　颜澈拿起那条裙子，比在身上。她问我：“荆棘，漂亮吗？”　　　　
　　　　我摸着她的头发，仍然漆黑美丽的头发，终于笑了：“很漂亮，我勇敢的颜澈。”　　　　
　　　　与颜澈在广州的日子，每天清晨起来下楼去附近的茶楼为她买冒着热气的豆浆和蛋挞。颜澈从小就喜欢吃甜的东西。　　　　
　　　　她总是说：“荆棘，我想用所有的甜蜜把自己包裹，好象我永远都在甜蜜的回忆里，不会走出来。”　　　　
　　　　她给自己建立起这样一个不被别人破坏的属于自己的城堡，自己不出去，也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直到遇到了楚天。　　　　
　　　　那是我和颜澈生命里出现的第一个梦一样的男人，他有好看的眼睛，长长的疤痕，他把我们堵在要回家的路上，然后又放我们走。那是生命中初缠恋后的美好时光。　　　　
　　　　现在他离开了，可我知道，颜澈还必须坚强的活着。　　　　
　　　　广州的天气越来越热，我每天都会带颜澈出去散步。　　　　
　　　　这是我来广州最热的一天，阳光灼热而强大，像小镇上盛夏的阳光一般。颜澈说不想出去了，想一个人睡会，让我回来的时候带一碗甜粥给她。　　　　
　　　　我在外面逛了很久，这是我来广州后除了下楼买饭之外第一次走在市中心的街道上，一直都待在家里。颜澈因为行动不便，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我总是奇怪为什么她丈夫不打个电话回来。　　　　
　　　　她笑着回答我：“他很忙的。”一脸幸福甜蜜的样子。　　　　
　　　　买了甜粥回家的路上，我想，等颜澈将孩子生下，我就得回去了。本以为她是一个人，现在得知，她已幸福了。只要知道她幸福，就好。　　　　
　　　　敲了很久的门，都不见颜澈来开门，大概又是睡着了。　　　　
　　　　于是我掏出钥匙打开门，却看到颜澈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椅子努力想要站起来，而她的下身，全部是血。　　　　
　　　　到医院的时候，颜澈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她被迅速的推进了手术室。　　　　
　　　　不一会，冲出来一个医生，冲着我大喊：“你是病人家属吗？”　　　　
　　　　“嗯，我是她妹妹。医生，她……”我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你们家属怎么回事，不知道她以前引产手术失误，不能再怀孕，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吗？还居然让她怀孕到现在，这样会害死她的！”医生气急败坏的冲着我喊。　　　　
　　　　我的眼睛模糊起来，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颜澈为什么要执意生下这个孩子，而孩子的父亲，却不在她身边。我被弄糊涂了，我怎么就糊里糊涂的不问清楚她呢？　　　　
　　　　医生说完这句话，又进了手术室。　　　　
　　　　整整一夜。　　　　
　　　　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护士出来喊：“谁是叶荆棘？”　　　　
　　　　我上前一步：“是我。她怎么样了？”　　　　
　　　　“病人让你进去！”　　　　　
　　　　我推开手术室的门，看到颜澈躺在手术台上。她满头是汗，脸色苍白。我扑过去，抱住她的头：“颜澈，快点，告诉我他的电话，我打电话叫他回来！”　　　　
　　　　她笑着摇头，嘴唇已经干裂：“这是楚天的孩子，荆棘，这是楚天的孩子，所以我必须把他生下来。”　　　　
　　　　这是楚天的孩子？颜澈根本就没有结婚？　　　　
　　　　“颜澈，颜澈你听我说。”我握着她冰凉的手，我想告诉她楚天让我转告她的话。


第二部分平淡生活（9）

　　　　“不，你听我说。荆棘，对不起，我总是抢你的东西。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一直站在你身后。就连楚天的出现，我都是躲在你身后看着他的。可是，我抢走了你的楚天，对不起荆棘。后来，你有了小北，这才让我终于能够面对你，没那么愧疚。荆棘，从你跟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不能离开你了。你说，颜澈，以后不要总是哭了。我会跟你一起玩一起上学，你不会再一个人了。你知道吗？我看到了远方的幸福，是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才让我坚持到今天。”　　　　
　　　　这个时候，她已经气息微弱了，我死死的抓着颜澈的手，怕我生命中最后的她也失去了。她手上那只我们一人一个的镯子已经变的冰冷。　　　　
　　　　“荆棘，请你替我，照顾这个孩子。”　　　　
　　　　我知道颜澈就要离开我了，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我就这样又一次眼睁睁看着爱的人，一点点离开我的视线，直到消失不见。无能为力。　　　　
　　　　“颜澈，颜澈，你振作一下。我还有话没告诉你。”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我。　　　　
　　　　“楚天让我告诉你，他很爱你！”我把脸靠着她的脸上，试图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听到这句话，她柔软的眼睛，像是婴儿般的清澈。慢慢沉淀下去。因为爱一个人，而变的勇敢，纵使青春不再无暇。我看着她，说不出任何话，也哭不出来。　　　　
　　　　颜澈的嘴角已经枯萎，像把没有水分的干燥花。那是天使一般单薄美丽的脸。　　　　
　　　　颜澈。如果你能知道，请你相信，我爱着你。你去了另一个世界，却离我的心并不遥远，我知道你去找楚天了。你能不能偶尔在梦中，还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我，和我讲故事。或者，我们还可以脱了鞋子，一起爬上树摘下那个漂亮的风筝。　　　　　
　　　　二十一的颜澈。死于难产。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　　　　
　　　　凌晨四点回到家中，那个颜澈的家，她和楚天曾经的家，我躺在那张颜澈对我说话的床上，把整个身子蜷缩起来，蜷缩在角落里。这个晚上，没有掉一滴泪，绝望彻底淹没。　　　　
　　　　半个月后，我带着颜澈的孩子。离开广州，踏上回家的路。　　　　
　　　　六年后：繁华落尽　似水无痕　　　　
　　　　影楼的三周年庆，整个店里忙忙碌碌。新来的摄影师闲暇之余常常和我聊天。他的身上有纯朴的气息，穿着白色的T恤，头发很短，干净的样子。笑起来还有酒窝。大学刚毕业不久，他和我讲自己的理想，希望以后可以开一家自己的影楼。他很喜欢挂在影楼角落里的那张《向北》，上面的血迹早已班驳不清。　　　　
　　　　外面下着雨，可我还是冲了出去，雨点打在身上，脚趾里都是泥水，它们把我新买的凉鞋全都弄脏了。我用手护着头发，然后奔跑起来。我又想起了小北，我知道这种想起，是因为一阵风或者一场雨。他的样子又出现在我的眼前，笑的像个孩子一样拉着我的手说荆棘我爱你。　　　　
　　　　和小北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总在跑，似乎只要一停下来，就会看到对方的影子消失，所以我们只有一直一直不停的跑。我像一个不顾一切的孩子，一路狂奔。　　　　
　　　　不知道是谁家的狗，躲在路口。它冲我一直叫，而当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呜了一声，慢慢的走到了一个角落里，独自呻吟着。我轻轻的走过去，抱起它。有几个骑单车的男孩过去了，风一样的快乐。　　　　
　　　　整个城市的夏天都被雨季包围着，潮湿阴郁。突然间，心像被打开一般，我飞奔着跑去整栋大楼的楼顶。那里的风很大，空气里有泥土的芳香。我从来没有在城市的楼顶闻到过这样的味道。远处的鸽子飞了，我却停留在原地。我站在二十一层高的楼顶上，俯下身看这个世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终于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小北，你好吗？”　　　　
　　　　那声音盘旋在城市上空，久久回荡。　　　　
　　　　在街上游荡，走到一家狭小的影厅，看了一部很旧的日本电影。　　　　
　　　　《情书》：那一年的大雪，走在雪地里的脚印，凛冽的青春，年轻如花的女子，以及那本《追忆似水年华》。电影用一贯日本电影的拍摄手法淡淡的描述着一段关于记忆的故事，看到远方的尽头。繁华之后，只是时间留下的平静。


第二部分平淡生活（10）

　　　　爱情，宿命，终于停止。　　　　
　　　　回到家，妈妈仍坐在饭桌前，她有点等着急了。　　　　
　　　　“荆棘，怎么这么晚。你不饿，小天可饿坏了，他已经吃完睡了。”妈妈责怪道。　　　　
　　　　我笑着坐下来，说：“今天影楼三周年，所以比较忙一点。妈，我下周开始给自己放一阵子假，我们去给颜澈扫扫墓，很久都没去看她了。”　　　　
　　　　妈妈边给我碗里夹菜边说：“嗯。对了，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别不放在心上。小天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带着他。而且人家陈言是明事理的人，都等你这么久了。”　　　　
　　　　“我知道了，妈！你别操心了。”　　　　
　　　　吃完饭，陪妈妈聊天，等到躺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来的特别早，整个阴雨绵绵的雨季，每天都在下雨。外面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这个城市的雨还是和小镇不一样，它总是不紧不慢，一直持续。让人在无力抵抗，竟也慢慢习惯了。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夜晚那样一声声刺耳的响起。　　　　
　　　　　　　　　
　　　　接起电话，那边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沙沙的声音。　　　　
　　　　“喂！”我又问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应答。　　　　
　　　　突然，从电话里传来很大的海浪声，此起彼伏，很大的声音，那么清楚，就像近在眼前一样。仿佛整个心都在呼喊。　　　　
　　　　“小北，小北是你吗？”我终于还是喊出了那个名字。从来没有问过你好不好，可我还是想你了。　　　　
　　　　过了许久。电话那端传来小北的声音，那个已经离开我生命六年的声音，那个曾真真切切生活在我身边的声音，那个暖暖的没有一丝忧伤的声音。　　　　
　　　　“荆棘，我要结婚了。可我那样想你，我记得你说，大海是地球上最清澈温暖的一滴泪，于是我一个人开车到海边，来看海。”　　　　
　　　　我听到小北在电话里哭了起来，他的声音那么清楚的在耳边回荡，就像曾经站在我面前说话一样。我好象看到小北的脸，那张没有忧伤的脸，对着我笑。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天站在了我身后。他揉着眼睛喊我。　　　　
　　　　我放下电话，抱起他：“小天怎么了？是不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