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夜-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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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那个有着凌乱长发男人的眼睛，我再也看不见。可他的影子始终在，没消失，只是在我快要忘记他的时候出现一下，让我又记起他。一个人的回忆翻滚时，想起那个盛夏，是我生命中最初的想念和爱。虽然我的手心冰封一样冷。
亲爱的荆棘：
见信好！
天空原来离我们很近。我今天受伤了，流了很多眼泪。楚天在我身边，他帮我包扎起伤口，可我为什么觉得他离我那样遥远，尽管我很努力的想要走进他的世界里去。
我现在最想念的人就是你了。天下雨了，我想带你回家。我想你赶快来到我身边。
没有你的日子里，总是想哭，然后想到自己哭的嗓子哑掉的时候，像一个会说话的哑巴。楚天总是不说话，他和我在一起时，总那么懒洋洋的坐着。有时候他会问我：“颜澈，荆棘去的那个城市，有没有这里这样蓝的天空？”我就使劲的点头，我在你面前也总是这样点头。我相信你也相信楚天，你们是我那么那么爱的两个人。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开始飞了，在很蓝很蓝的天上，奇怪的是我没有掉下来。我开始有飘飘的感觉，希望蝴蝶会从我头顶飞过。
那些像毒药一样艰难的日子，尘封起来了。明亮快乐的生活，我居然也可以拥有。
你有没有想念我们铁路边上的野花呢，还有那些发烫的铁轨和午后的阳光。夜晚的时候，空荡荡的铁路上只有我和楚天的影子，寂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我和楚天像是两尾孤寂的鱼，彼此靠近，给予温度。他的心始终在别处，在很远很远我无法到达的地方。
那就这样吧，即使这样，我也很快乐。只要我爱他，这就足够了。
荆棘，你好吗？我一直不敢问你这句话。你去了一个很大人很多的城市，那里有没有绵长蜿蜒的铁路？有没有一到夏天就不停的雨天？你的身边有没有一个爱你的人呢？荆棘我很想你，有时候想着想着，我一个人就哭了。楚天也是，我们都这样想你。有一次，我给他看我们一模一样的镯子，那只镯子已经很旧了，可我还戴着它。楚天轻轻地抚摩那只镯子，然后把我抱进怀里。他没有说话，可我知道，他哭了。
我真想把我的生活全部告诉你，让你知道我现在是幸福的。那些点滴的小幸福，我想全部都让你知道。也希望你能早一点回来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开始学着你爬树了，就像你小时候为了帮我拿挂在树上的风筝一样。可我总是很笨，总是爬不上去。
亲爱的荆棘，那么。请你一定一定好好珍重自己，期待早日见面。
在阅读颜澈来信的时候，我已经开始适应在这个城市的生活了，每日匆匆忙忙赶公车上学，然后回家。最快乐的事就是回信给颜澈，我那样想念她。还有楚天，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个盛夏的大雨，还有他被雨淋湿的头发和暗下去的眼神。
5我知道，时间始终向前，不会停止。遭遇你，就像遭遇一场海啸。
小北的出现像一场海啸，轰然而至。
当他站在我家楼下大喊我名字的时候，当我们一起吃饭时他把虾壳一点点剥掉把虾放进我碗里的时候，当他把向日葵种子撒在我们每天都要经过的花园里的时候。我知道，我其实很喜欢这个黄色头发笑起来邪邪的孩子气的叫做小北的男人。
可小北不知道，我的记忆，全部留在十五岁那年的那个夏天，那场大雨里。
第一部分如花一样盛大的青春（4）
和小北过马路的时候，他会从我的左边站到右边，因为是右单行道的马路。他没说什么，但是我是知道的，我也不说话。
在学校里，我和小北都是成绩优秀的学生，没有人任何人对我们产生任何质疑。就连小北的妈妈都总对我说：“荆棘啊，你是个好姑娘，你和小北要考进同一所大学，以后好好在一起。”
每到这时候，总是看到小北傻傻地笑，他是如此谦和温暖的一个人。可我心里的那个楚天，他总是懒洋洋的看着你不说一句话，深锁的眉头里似乎充满了想要说的话，肆无忌惮的堵住你要前行的路，霸道横行的模样，怎么抹也抹不去。
很多选择是自己选的，所以我就一直要走下去。比如忘记楚天，比如对颜澈守口如瓶。
生活简单如水，这个城市里我只有小北一个朋友。这个样子，我竟也习惯了。夜晚的风很大很凉，我和小北常常咬着娃娃雪糕就在校园里晃。我们之间从不出现争吵和矛盾，有一段时间，我们天天都去吃火锅，吃的上火嗓子哑哑地说不出话来。然后我的眼泪掉进了油碟里，小北拿出手帕递给我。他知道我在那个小镇的生活，他知道颜澈和楚天，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都不问我，一句话也不问，就是这样。
放学回家的时候，我们路过影院，看到最新电影的宣传海报，夏天又来了，我想去看场电影。小北穿着白色的衣服，左手握着我的手，右手拿着票走进电影院。片子看到一半，那些黑暗花朵一样的回忆，突然涌了出来。我一直知道，直到现在都知道，我没有忘记颜澈和楚天。我不知道颜澈是不是真的幸福了，我走了会不会有人欺负她？我不知道楚天是不是还记得我？我原来是这么地害怕他们忘记我？
小北握住我的手说：“荆棘，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很多故事，我也知道你不想讲出来。可是荆棘你要知道，颜澈和楚天都那么爱你，他们不会希望你因为想念他们而变的不快乐。荆棘，我在你身边，你快乐或不快乐的时候，我都在你身边。”
影院太黑，我看不清楚小北的脸，可我感觉到他紧握着我的手，那么温暖。
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小北说：“七七，你穿玫瑰红的毛衣真好看。”我们拉着手往前走，两个孤单的背影在一起。现在想起来，还是孤单，即使我们左手握右手，可我们一直孤单。
高考结束，我和小北如愿考到了这个城市最好的大学。我想回到那个小镇上去，我想带小北见见颜澈和楚天，我已经开始把小北当作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和颜澈和楚天一样。我想象着我们四个人站在那条铁路上的样子，我们如花的青春，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一路上我一直很高兴，我一直和小北讲话。我开始讲我从小生活的那个小镇，讲美丽的颜澈和永远都不会笑的楚天。那天我穿了白裙子，裙摆在微风里打在赤裸的小腿上，我就那么轻轻的跳上了车。
我在心里大喊：颜澈，我就要回来了。
6离开你 再也不用脚落地
似蝶舞 舞遍天地
谁的美 美的伤花怒放
叫谁忘记 醉生梦死
一路飞奔。
蹬蹬地跑上小阁楼，在准备推开颜澈家门的刹那，心里突然有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敲着门大喊：“颜澈，我回来了。”许久，门被打开。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颜澈。
我揉了揉眼睛，可还是怀疑，这是颜澈吗？衣服乱糟糟的套在身上，蓬乱的头发，眼睛几乎睁不开，似乎是长久不见阳光一般。我上前去拉着她的手：“怎么邋遢成这个样子了？奶奶呢？”小北在背后拉了我一下，我这才看到颜澈衣袖上戴着的孝字。
颜澈“哇”的一声，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去买点吃的，看起来她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说罢，小北转身出门。
“颜澈，这是怎么了？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担心的看着她，颜澈的脸已经变的无比苍白，近乎病态的苍白。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是要把所有的难过都哭出来，那么大声。我的心像被什么撕扯一般疼了起来。
小北买回来的米粥，我一勺勺喂给颜澈吃，她的嘴上起了很大的燎泡，疼得连粥都难以下咽。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不一会，就像个孩子一样沉沉地睡去。我拿毛巾轻轻擦干她的泪痕，整理着她凌乱的头发。颜澈的脸那样狼狈不堪，只有睡熟的姿势，仍是那个婴儿睡姿，双手抱紧自己，蜷缩成一团。
“不要着急，等她醒来，再问她。”小北坐到我身边。我的心突然害怕起来，颜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得如此狼狈的模样？是奶奶去世了么？那么，楚天又在哪里？一堆的问题堆积在我心里要问，可看着她睡熟的样子，又心疼地不忍心叫醒她。
走出门，外面月亮已经升起，小镇的夜晚还是来的这样早，我说：“小北，我想去不远的铁路上走走。”他点点头：“我陪你去。”
我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这条铁路仍然没有变，一片寂静。我站在铁轨边，张开双臂：“小北，你知道吗？我很害怕，我不知道颜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
“荆棘，不要这样，至少颜澈还好好的在你面前，等她醒来，再好好问她。”
是的，颜澈还好好的在我前面，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那样不安呢？
第二天小北起的很早，买来早饭替我打好洗脸水。当我洗漱完倒了水走回门口的时候。
“荆棘。”
第一部分如花一样盛大的青春（5）
是颜澈，她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我冲过去抱住她：“颜澈，让我抱着你。什么都不要说，就让我先抱着你。”
“楚天走了！”颜澈坐下来，拿起手边的相框说。
那个相框里的照片是我走的那天，我们三人站在铁路边上照的。楚天的嘴里叼着野草，桀骜的样子，坐在铁轨边的护栏上。颜澈拉着我的手，我们靠在一起。那一年，我和颜澈十五岁，楚天十七岁，我们都只是不顾一切的孩子。
我心里一怔。走了，走了的意思是什么？他去了哪里？我看着颜澈，等着她讲给我听。
“他走后的第三个月，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奶奶打我骂我，都没有追问出他是谁。我被学校开除了。引产之后，奶奶就一病不起，然后去世了。我不敢出门，整天躲在家里，已经十几天了。再然后，我听到你站在门外喊我名字。我爬起来给你开门，看到你，我才哭了出来。这段日子我一直都睡不着，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很害怕。”
颜澈像讲一个故事一样几句话讲完了我想问的话。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问什么，该做什么。十八岁的少女，在这个小小的镇子上，出了这样的事情，颜澈不敢出门，我是明白的。我无法想象在我没有来这里之前的那些日子，没有楚天没有奶奶，她一个人是怎样过来的。
颜澈强挤出笑容：“不过没关系，都过去了。你回来了，就好了。”
与小北走在这个熟悉的小镇上，它不知从何时起变的陌生起来。我站在大雨滂沱的夜里对小北说：“我想带走颜澈。”我深知尽管我现在根本没有能力为颜澈做任何事，可我还是想带走她，带她离开这里。带她离开这个给她最初伤痛而一直不肯让它幸福的地方。
7风起云涌。他就那么突然站在我面前说：荆棘，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和小北在学校附近给颜澈租了套房子，可又不能再问父母要钱。为此我们必须每天从晚上十一点工作到凌晨四点，在市中心最繁华热闹的酒吧里。一人一天，来支付每月的房租。白天上课，晚上打工。
颜澈仍没有从奶奶的去世和楚天离开的悲伤中逃脱出来，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总是一睡就睡一天，哪也不去。
我一直想知道楚天到底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这不是我记忆里那个楚天。面对颜澈，我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再问。可我总觉得颜澈有些没有告诉我的话，不是忘记了，而是她不想告诉我，所以瞒着我。
打工的那家酒吧叫“滴水无痕”。我问小北：“滴水，真的能无痕吗？以前眼泪掉落在手背的时候，都会留下泪痕。我不相信滴水无痕。”小北摸摸我的头：“荆棘，你最近瘦了好多，你要好好爱自己多一点。为了颜澈，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多数时间，小北总是要替我去顶班，我很担心他会不会累倒了。
我带着颜澈去学校里看看，我希望她能回到校园的那种生活。与她拉手走在校园里，颜澈说：“荆棘，我很久都说不出话来了，有时候面对着别人，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奶奶死后，我总是一个人说话。”
那一刻，我多想抱抱她。
离开颜澈三年的时间里，我总是看她写来的信里说，我幸福了。却没有想过她是否真的幸福了，傻傻地相信也宁愿相信她已经开始幸福了起来。直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