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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隙中驹-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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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膺一般。魏青芜心中一动,身子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似已猜到了那老妇是谁。只见那老妇进了场中,看了那听戏的老者一眼,咦了一声道:“怎么,这老儿竟象是中都开封的于三呀,怎么,他老头儿闲着没事儿也逛到杨州来了?”
  她身边的老头已低眉顺眼的道:“娘,不错,他就是‘太平拳’于破五。娘忘了他可是洛阳金傲林拜把的兄弟来着?”
  他一声‘娘’把那先来的几个老者身边的几个大汉就说得笑了起来——没想这么个老头子还有这么泼凶的一个娘!于破五却面色凝肃,魏青芜也笑不出,那老头儿这一字称呼分明已证实了她的猜想:原来这两人果然就是盛传江湖的“鬼子魔母”
  ——鬼子谷无用、魔母张三丈!他们是魔教中人,怎么、脂砚斋连魔教也得罪了吗?
  听口气确是来搜罗自己的。看来脂砚斋这些年也真惹下了好多不好惹、不能惹的人物在。而至于那‘于三’则家居中都开封,他也就是“太平拳”一门的门主了。他与世居洛阳城据传六年前死在‘脂砚斋’刺杀之下的金傲林俱都艺出少林,他二人也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翘楚,据说两人乃是八拜之交,看来也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只听那魔母张三丈嘎嘎而笑道:“我就说,昨晚那城东外小树林外象不只咱们两个,看来有心人多着了,只是碍着‘花飞蝶舞、鹰鹤双杀’的面子不好出手。呵呵,于老头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放着正经事不干,在这儿被戏文迷住了吗?”
  于破五脸一红。‘魔母’张三丈说着,就已一窜就窜上了台,开声喝道:“我说那戏子,你有见过一个肩上插了根峨嵋刺的受了伤的小子来过你们戏园儿?”
  二十五郎摇了摇头,顿了下,似也觉不知怎么答话,继续串他的戏文。那魔母意似不信,盯着他眼望去,却只见他平静如常,脸上神情似已完全沉浸到了他的戏里。魏青芜心知这些人自己就是未受伤时来上一个自己怕也应付不来,心里替二十五郎惶恐,她一时不知往哪里躲,一转眼看到了个戏箱,一掀盖,人已藏身其中。
  那魔母想来已信了二十五郎的话,但心有不甘,一窜窜到了后台,她心思本粗,楼上楼下大致搜了下,怒道:“没有”,更不多说一声,拉了她的鬼子就向大门外跃走,口里道:“奶奶的,死小厮,躲到哪里去了?捉到了你,不让你尝尝我的‘九鬼啖生魂’,我这魔母的名字从此就倒着写!”
  那于老者掂记他的正经事,略呆了呆,一时二十五郎还未唱罢,他也带着手下的人去了。
  只见二十五郎这时才转到后台,似已知道魏青芜躲在哪里一般,用手扣了扣箱子,说道:“都走了,出来吧。”
  魏青芜才一掀盖儿,钻了出来。二十五郎却把她看了一眼,笑道:“我要给你改改装扮。”
  魏青芜一愕,却见他已拿了后台上一套花脸儿的戏服,笑道:“你穿上这个吧,他们一时找不到,只怕还要来。”
  魏青芜一愣,心想不错。她本是易容高手,多少次就是凭着这手逃过强手追杀的。但这时她却未动,由着二十五郎把自己拉到一面镜子前,给她脸上浓墨重彩地画了一个大花脸,当真全看不出她本来面目了。二十五郎看着镜中她的花脸模样不觉就笑了一声:“你怕想不到有一天你也扮成这个模样吧。”
  魏青芜嘿然一笑,有些尴尬,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扮成一个戏子。
  她自有她的本事,先找了块长白布束在腰间,腰登时粗了很多,然后才把那套花脸的形头穿上了,倒活脱脱一个好扮像。二十五郎就把她拉到了前台,知她有伤,找了张做道具的椅子给她坐了,自顾自又唱起苏三来。他虽未上妆,但脸上神情酷肖。
  可以说魏青芜还从没这么认真地看过一出戏,看着看着,人似不由就走进了他串的戏文里。二十五郎料的不错,果然,不到一顿饭工夫,那于破五与‘魔母鬼子’一先一后又转了进来,楼上楼下一顿好搜,没想到灯下黑,全没注意到明晃晃地就坐在台上的那个大花脸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甚至没认真看向她上一眼。直到他们这两拨又走时,魏青芜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耳中却听二十五郎歌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到如今我拨剑自刎在乌江,有谁人泪起一千行……”
  魏青芜得自母族赵姓的金创药甚为灵验,不过三天,她肩口的伤势就已经平复了。这三天来,因为国忌,二十五郎俱没窜戏,两人这么相处下来,却也熟了。只是说过的话倒并不多,那天,魏青芜笑向二十五郎问道:“以你的学识,看来不只可以唱戏,为什么不去干点别的什么,这辈子就这么沉沦在这一行了吗?”
  她也是为二十五郎感到可惜,要知、戏子的身份在这个世俗中毕竟是颇遭人诽薄的。说话时他们正在江边——那几天两人白天无事可做,常去江边。二十五郎在风里默然不语,半晌反问道:“这一行不好吗?”
  魏青芜愕了一愕,有些尴尬——她无意伤害这个行止特异的少年,只喃喃道:
  “也不是不好,只是、我觉得,你费心费力串的那些戏文,真正演下来,其实又有什么人真的在乎?串给那些俗人看,未免可惜了。”
  二十五郎微微一笑,道:“这世上可惜的又何止一戏。何况……毕竟这一行赚得还多些”,便不再多言了。魏青芜只觉他心中一定埋藏的有许多旁人难解的秘密,却也不知怎么问他。回过头,她在小楼里时,恰逢二十五郎不在,她闲来无事,便拿起了那本《隙中驹》来看,正看得闷,无意见从书页中飘落一页夹着的纸,她捡起细看,才发现上面竟记载了一笔笔银钱来往,俱是二十五郎于各处通衢大驿串戏所得的收入,数目也确实丰厚。再看支出一栏,魏青芜才一愕,一笔一笔俱是捐到各处“慈济堂”、“广济堂”的帐目,银钱数目也历历在目,最后一笔却是近日的——他在杨州串戏所得的二千一百两纹银,捐入杨州“广济堂”的就有一千八百两整。魏青芜放下那张纸,出了会神,要知当时朝廷各地也多办得有慈善堂收养孤老儿童,魏青芜也没想到他会把唱戏的大半收入用来做此。想了一会儿,她忽有一股自觉惭愧的感觉——自己枉称学武有成,一向也有行侠之念,但江湖之中,号称侠士的人只怕多了,却有几人曾认真倾力做过此等善举?不过多半把精力用在门派家族的争斗上了吧。
  魏青芜细细夹好那张纸,连书也放好,做出不曾动过的样子。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心中只觉,那一张纸必是二十五郎心中所系的一点纯净之处,他不向人说,别人也无资格来问,因为那份纯净的赠与与担负原不是别人随便的赞许与钦佩可以轻易触动的,她无权那么粗暴地走入另一个人如此纯净的心灵。
  三天后的申牌时分,魏青芜易容成一个中年仆人,悄悄出了城西门。城西门是一片乱坟岗,她要在这里等她的大伯,这是她临行时与大伯约好的。
  她的大伯名叫魏庭杞,说起他来,可是山东魏门的擎天之柱。魏青芜知道大伯已经来了,那晚还曾暗助自己一臂之力,她肚里也正堆积了好多问题要问大伯。
  天看看已经擦黑,魏青芜听到远处似有风吹草动,一抬头,却没见到什么。然后,猛听身后有人道:“青芜,这里。”
  她一回头,才见大伯穿了身平常百姓的黑布短衣,叨了根旱烟管,蹲坐在一块残碑前,倒真似一个平常老头儿。魏青芜心下惭愧,大伯的功夫每次让她见了都会生出这种惭愧之心。只听大伯问道:“你已经查出来是谁放出的消息了吗?”
  魏青芜点了点头,道“是传说这次要被刺杀的对象——林侍郎自己放出的消息。”
  魏庭杞面上也是一愕,喃喃道:“是他?他怎么又有消息来源?”
  魏青芜道:“据他自云,好象曾提点刑狱,在武林之上广有消息来源。”
  魏庭杞喃喃道:“那他好象也很难知道呀,难道、是托杀手的主人走露了风声?”
  看到老伯也露出少见的疑虑,魏青芜也不知说什么了,半晌才道:“那就不知道了。只是这几天,侄儿却接连遇到了当年‘脂砚斋’刺杀成功的江左‘鹰鹤双搏门’剧老门主的儿子儿媳,还有洛阳金傲林的拜把兄弟于破五,另外还有‘魔母鬼子’也来了,他们倒不知是为了什么缘由。林待郎这次放出这消息的目的,据侄儿偷听来:似乎就是要以此招脂砚斋的仇人前来以为自保。”
  她大伯冷笑了一声,道:“那也未必就能自保。”顿了下,才又答她所问道:
  “魔母鬼子两个老家伙也来了?嘿嘿,他们那段仇结在二十多年前,没想到现在还没放下。——他们的儿子据传就是二十一年前‘脂砚斋’那档生意所杀,以后魔母就有些失心疯,非要她男人当了她的儿子养才肯干休……”
  魏青芜一愕,心头有些微酸,人啊……这些杀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只听她大伯轻轻一叹,似也在叹着支持着人这种东西生存下去的爱恨痴仇。他的眼睛望向远处,神情间颇为幽冷。魏青芜鼓了下勇气才问道:“大伯,那‘脂砚斋’确实和咱们山东魏门有关吗?”
  她知道这必是门中隐秘,大伯也未必会告诉她的。果然她大伯很想了一想,才一叹道:“不错,关系非浅。”
  魏青芜一愕,结巴道:“为什么?难道咱们家还缺钱吗?”
  魏庭杞冷冷一笑:“你以为咱们就不缺钱?呵呵,武林之中,外面撑得好看是靠什么撑出来的,还不是钱?岂止‘脂砚斋’,连上那些武林上所有有名的杀手组织,比如‘鬼叫七月半’、比如‘穿衣楼’、再比如‘长庚’,到现在,又有哪一个不跟江湖上各股有名的势力有所干联。要不,他们也接不下生意去。青芜,你不知咱们这样世家的难处,所入者少、所出者多,生齿日繁、负累极重,又不得不撑下去,不撑下去叫咱们怎么活,一门人出去做小买卖吗?种种繁难,你没到过帐房,是不晓得的。这么一大家人活下去,又顶着这么一个世家的名头,好多事和好多生意买卖都不能做,你当容易吗?”
  魏青芜就想起家里帐房内那幽暗暗的环境与一长列一长列的柜子,她低了头,轻轻一叹:这个世界中倒底藏了多少外人不知的隐秘情节?她大伯似已猜到了她的所想,叹了一声抚慰道:“青芜,你也不必惶愧,魏家二十七年前是接手了‘脂砚斋’的事,但‘脂砚斋’一门自有它的规矩,而且魏门也还算有些自己的规矩,可以说,从二十七年前接手后,‘脂砚斋’刺杀的人种种皆有,就算不管他们声名如何,但也必有他们取死的理由。这生意可不是随便乱接的。”
  魏青芜轻轻松了口气,真是这样吗?但她也不敢深究,问道:“大伯,那这次出钱托‘脂砚斋’暗杀林待郎的又是什么人?怎么会事先走露风声?”
  魏庭杞就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呀,这样的事,出钱的和接手的俱为隐秘,也都自藏身份,相互之间都肯说实话的,就象他不知我们是崔巍一门一样,我们也不知他的底细。至于怎么走露的消息,我也不知情了,只是这回事情看来真会很有些麻烦。”
  然后他望向魏青芜,把她很打量了一会儿,才道:“青芜,门中决定,这次的任务就交给你如何?二十五号是林侍郎夫人的生日,他们点了二十五郎的戏。即然你已跟他交熟,不如就由你混入林家,于当日刺杀掉林老侍郎。这回事很重要很重要,出手相阻之人必多,你一遇相阻,但立杀无敕。我也会派人暗中引开他们。你——敢接吗?”
  魏青芜愕了愕,她心中也觉不妥,但这么多年她已习惯服从大伯的命令,没细想就已点头道:“是!”心中还隐隐有那么一丝振奋——她奋斗多年,到底得蒙门中重任,得预门中大事了,她一个女孩子做到这一步,不易啊!又费了多少心血呀!
  黑暗中,大伯的烟锅一闪一闪,神情静静地疲惫无限。
  魏青芜是在答应了大伯之后好半会儿,重返杨州城才感到后悔的。她的后悔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由此一来,自己等于已把二十五郎也牵入了这场武林上凶危难测的事,而他一直当她做为朋友。一念及此,魏青芜心中更是火烧为燎的惶愧。她能这样吗?她不这样行吗?她心中反反复复地想,想得心都倦了。
  二十五郎却全不知情,那晚,他又与魏青芜在深夜之后去吃那个小馄饨摊子。
  还是那个荒僻的小巷,碗里的热气腾腾而上,隔在中间,模糊了二十五郎和魏青芜彼此视线中对方的脸。魏青芜心中一叹: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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