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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课-第32节

小说: 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课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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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看来,这个地方非常奇怪;或者说,如果生活节奏不是那么缓慢,那么,这个地方将会变得怪兮兮的。它的奇怪之处在于:在演员和他们所承担的角色之间,在让她看的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所代表的东西之间,有一道鸿沟。如果来世跟今生一个样,那么就把今生叫做来世吧———如果来世最终被证明只是一个把戏,从头到尾只是对今生的模拟,那么,为什么这模拟总是失败?而导致它失败的,不仅仅是一根头发的粗细,而且还是一只手的大小———如果是前者,我们还可以原谅。    
    这跟卡夫卡所描写的世界一样。这高墙,这大门,这岗哨,都直接来自卡夫卡。也是要求当事人坦白,也是这样的法庭,里面也有打瞌睡的法警和一群老人,老人们也穿着乌鸦一样黑的袍子。在她翻来覆去费力地说出自己的话时,他们假装注意地听着。卡夫卡,但是,只有表面的卡夫卡,被简化,被磨平,成了一个寓言。    
    卡夫卡被特地推出来,为什么?她可一点都不热爱卡夫卡。大多数时候,她都不能耐心地读卡夫卡的作品。因为,卡夫卡在无能为力和强烈欲望之间,在暴怒和驯顺之间,来回变动。太多的时候,她发现,卡夫卡,或者至少是他笔下那个叫“K”的自我,完全像个孩子。她被猛然投入这场“演出”———她不喜欢这个说法,但是没有别的。为什么这场景如此具有卡夫卡的风格?    
    


第八课第八课  在大门口(4)

    出现在伊丽莎白脑际的一个答案是:这场演出之所以用这种方式上演,是因为它不属于她那一类。“你不喜欢卡夫卡的风格,那就让我们刮你的鼻子。也许,这些边境小镇就是为此而存在的:给朝拜者一个教训。这很好;可是,为什么人们要顺从这个教训?为什么要这么严肃地对待它?一天一天又一天,除了不断地提审她,这些所谓的法官还能拿她怎么办?大门挡住了她:她已经看见了大门外的景致。门外有光,但不是但丁在天堂里所看见的天光,甚至可以说不是光。如果他们挡着她,不让她出去;那好,那很好,那就让他们拦着她吧。也就是说,让她的余生在这里度过。在广场上游荡,消磨白昼的时光;夜幕降临,就回到屋里,躺在别人的汗臭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命运。因为她肯定还可以做点别的事情,来消磨光阴。如果她能找到一家出租打字机的店铺,她甚至还可以重新写小说;谁知道呢?    
    上午。她坐在人行道上的桌子边,写她的申诉;她在尝试一种新的写法。由于她自夸说,她是那个看不见的世界的书记员;那就让她集中注意力,转而关注自己的内心。今天,她所听见的,从那个看不见的世界传来的,是什么声音呢?    
    那一刻,她所听见的,只是她自己耳朵里血液缓慢流动的声音;正如她所感到的,只是阳光轻柔地抚触着她的肌肤。至少她不必创造自己的身体,这身体默默无言、忠心耿耿,她每走一步,都陪着她。这温柔而笨拙的怪物,给她,是让她照料的。还有这阴影,变成了肉身,站在两只脚上,像一头熊,用自己的血液,在自己的体内,不断地洗涤着自己。没有一千年时间,她无法凭空想象出这肉体;这是超出她的想象力的。她不仅在这肉体中,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就是这肉体本身。在广场上,在这个美丽的上午,在她四周,所有这些人,从某种程度上说,也都是他们的肉体。    
    某种程度,但是何种程度?肉体究竟如何做到既能用血(血!)洗涤,使自己保持干净,又能思考它们自身存在的秘密,而且要说出这秘密,有时甚至还要来点微微的迷醉?这骗局是如何设下的?当她对此没有一丁点概念时,不管她拥有什么样的东西,这些东西都会使她继续做她的肉体。这是否可以看做一种信仰?他们,那帮法官,那群审判员,所有这些人都要求她袒露自己的信仰———他们是否会满意于这样的回答:“我相信我存在?我相信,今天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我自己?”还是说,这样的回答太像哲学讨论了,使法庭弄得活像会议室?    
    在《奥德赛》中,有一段插曲;伊丽莎白每次读到,都会浑身颤抖。奥德修斯来到死亡国度,向预言家提瑞西阿斯求教。得到教导后,奥德修斯挖了一条沟,切断他心爱的公羊的脖子,让血流进那沟里。当血流如注时,那些苍白的死者聚集在周围,垂涎欲滴,都想尝一尝,直到奥德修斯被弄得没有办法,挥舞宝剑,把他们赶走。    
    那黑色的血泊,那渐渐断气的公羊,那人;他蹲在那儿,如果需要,他随时准备挥剑刺向那些苍白的鬼魂,鬼魂和尸体很难辨认。这场景为什么时常出没在她的脑际?那来自不可见的世界的声音,在说什么?几乎是毫无疑问,她相信那公羊,那头被主人拉到这个恐怖的地方的公羊。它不仅是一个概念。尽管此时此刻它即将死去,但它还活着。如果她相信那公羊,那么她是否也相信公羊的血?这神圣的液体黏糊糊的,颜色很暗,几乎是黑的,一滴滴地流出来,渗到土壤里,那土壤却什么也长不出。故事是这么说的:伊萨卡国国王虽然宠爱那公羊;但是,最终,那公羊只是被当做了一只血袋,被捅开后,血流了出来。此时此地,她也可以这样做:把自己变成一只袋子,切断自己的血管,让血流到人行道上,流进阴沟。因为,最终,生存的全部意义就在于:有能力去死。这幻境由那公羊以及那发生在公羊身上的一切组成,这是否是她信仰的全部?对他们,那些饥饿的法官来说,这是否会是一个足够好听的故事?    
    有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正忙着呢,没有抬眼。    
    “你是在写悔过书吗?”    
    是那个跟她同宿舍的女人,是那个带着波兰口音的女人,那个她觉得是囚犯头的女人。今天上午,这女人穿着一套系腰带的棉衣,柠檬绿,很华丽,式样有点老。这衣服很适合她,适合她那硬朗的金发、晒黑了的皮肤和高大的身材。她看上去像一个收获季节的农妇,健壮,能干。    
    “不,不是悔过书,是关于信仰的陈述。是他们要我写的。”    
    “在这儿,我们管这叫做‘悔过书’。”    
    “真的?我不愿意这么称呼。不愿意用英语这么称呼。也许会用拉丁语,也许会用意大利语。”    
    伊丽莎白碰到的每个人怎么都说英语?她不是第一次为这问题感到迷惑。或者,是她弄错了?实际上,这些人说的是否是别的语言,她不熟悉的语言———波兰语、马札尔语、文德语———他们的发言是否为着她的缘故,都被以一种神奇的方式,即时译成了英语?或者,是否还有另外的情况,即,在这个地方,所有的人要想生存,都有一个条件,那就是,都得讲一种共同的语言,比如说世界语?她迷迷瞪瞪地以为,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是英语;但实际上,那可能不是英语,而是世界语;正如那个囚犯头可能认为,她自己说的是波兰语,但实际上是世界语?伊丽莎白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学过世界语;但她的记忆可能会出错,正如她在许多事情上都出过错。可是,那些服务员为什么说意大利语呢?抑或,她以为他们说的是意大利语,但实际上,那只是夹带着意大利口音和意大利手势的世界语?    
    隔壁桌子旁坐着一对男女,他们相互把手指叉在一起,互相用力拉着,额头碰着额头,还大声笑着,低语着。他们似乎不用写悔过书。这个波兰女人,或者说,这个扮演波兰女人的女人,是专职演员;但是,那一对可能不是专职演员,而只是临时演员。导演让他们做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事,以填充那忙乱的场面,使之具有真实性、现实感。这肯定是惬意的生活,临时演员的惬意生活。不过,过了一定的年龄,焦虑感肯定会开始偷偷地爬进我们的心灵。过了一定的年龄,这种临时演员的生活肯定会开始让人觉得像是在浪费宝贵的光阴。    
    “你在悔过书中说了什么?”    
    “说了我以前说的:我没有本钱去相信。在我的工作范围内,我不得不把信仰搁置起来。信仰就是纵欲,就是奢侈。是我人生之路上的障碍。”    
    “真的吗?有人愿意说,我们没有能力负担的奢侈是没有信仰。”    
    伊丽莎白等着那女人说下去。    
    “没有信仰———包括所有的可能性,而且在相反的事物之间游移———它标志着从容不迫、悠闲自在的生存状态,”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中大多数人都得作出选择。只有那轻飘飘的灵魂才会悬挂在空中。”她靠得更近了,“说到轻飘飘的灵魂,请听我劝你一句。他们可能会说,他们需要信仰;但是,事实上,他们满足于激情。把你的激情显示给他们看,他们就会放过你。”    
    “激情?”伊丽莎白答道,“那黑马似的激情?我宁愿认为,激情会驮着我们背离光明,而不是奔向光明。不过,在这个地方,你说,激情是十足的好东西。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    
    伊丽莎白的声音带有嘲讽意味,但并没有把对方击退。恰恰相反,那女人更加舒坦地坐到了椅子上,微微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似乎对这刚刚到来的问题表示欢迎。    
    “告诉我,咱们中有多少人已经过关,已经通过检查,已经进了门?”    
    那女人笑着,低声笑着,笑声中有一种奇怪的魅力。伊丽莎白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她干吗要这么费劲地去回忆,像是在大雾中摸索?“过了哪道门?”那女人问道,“你以为,只有一道门吗?”她又发出一阵大笑,身子长时间地、猛烈地颤抖着,使她那对沉甸甸的乳房也摇晃起来。“你抽烟吗?”她说,“不抽?那你介意吗?”    
    从一个金色的烟盒里,那女人拿出一枝烟,划燃一根火柴,开始吞云吐雾。她的手粗糙而又粗大,像农民的手。不过,指甲干净而整齐,还染成了浅黄色。她是谁?“只是一个吊在空中的轻飘飘的鬼魂。”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引语。    
    “谁知道我们真正相信的是什么,”那女人又说,“这东西在这儿,埋在我们心里,”她轻轻地捶着自己的胸脯,“埋藏着,甚至瞒过了我们自己。那帮人追问的,不是信仰本身,而是信仰的效果,效果就足够了。把你的感想袒露给他们,他们就会得到满足。”    
    “那帮人,你指的是谁?”    
    “那帮审判员啊。我们称他们为‘那帮人’。我们称自己为‘歌鸟’。我们为那帮人歌唱,给他们取乐。”    
    “我不表演,”伊丽莎白说,“我不是戏子。”烟雾飘到她脸上,她用手扇开,“当我没有你所说的激情时,我无法把它鼓动起来。我无法掌控它的生灭。如果你们的那帮人不理解我这话———”她耸耸肩。她本想谈谈她的入场券,本想说她打算交还那张入场券。不过,对于这么一件小事来说,她那么说会显得太小题大做、太夸大其词。    
    那女人踏灭了烟。“我该走了,”她说,“我要去买些东西。”    
    她没有说,她要买的可能是什么东西。但是,这话使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受到打击(她的名字正在消失:哎,好,她的名字并没有消失,一点都没有)。她已经变得多么被动、多么冷漠。她自己也想买些东西。除了幻想着买台打字机外,她还需要防晒霜,一块属于她自己的肥皂,浴室里的那块药皂太粗糙了。可是,她并没有真的去询问,在这个地方,哪儿可以买东西。    
    


第八课第八课  在大门口(5)

    这是对她的另一个打击。她再也没有胃口了。昨天,她就着咖啡,吃了一个柠檬味的冰淇淋、几块蛋白杏仁甜饼干;嘴里一直有淡淡的回味。今天,就是“吃”这个念头,就使她心里充满了厌恶。她感到身子沉重,像具尸体,让她难受。    
    是否是一种新的生涯开始在召唤她:去成为一个单薄的人、一个被迫吃斋的人、一个饥饿的艺术家?如果审判员们眼看着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他们是否会怜悯她?她看着自己像拐棍一样的身形,她坐在一片阳光里,一条公用的长椅子上,胡乱地写着她的悔过书;这是永远完成不了的工作。上帝啊,救救我吧!她轻声自言自语道,“太小题大做了,太小题大做了!在我死掉之前,我必须离开这儿!”    
    黄昏时分,当伊丽莎白沿着城墙漫步时,当她看着燕子在广场上空上下翻飞时,这些话语再度回到了她耳边。一个轻飘飘的鬼魂。她是一个轻飘飘的鬼魂吗?一个轻飘飘的鬼魂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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