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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黄金故事-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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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同父子的。”)
    (白老大看得比我透彻:“就算是亲父子,那又怎样?中国历史上,父亲杀儿子的
例子还少了吗?”)
    (我和白素都不再说什么。)
    青年人来到了门口,看来已经要开门出去了。那中年人的脸色,难看之极。人的情
绪会影响人的脸色,这是动物之中,只有灵长类的人才有的反应。人体内属于自主神经
系统的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的神经纤维,由脊髓起,分布到平滑肌、心肌和腺体,神
经纤维在人的心意起变化时,会产生交感素,交感素刺激腺体,又产生肾上腺素,使心
跳加强加快,小动脉收缩,小支气管舒张,竖毛肌收缩,瞳孔扩大,血糖升高……这一
连串在人体内进行的生理运作,很快地,无可掩饰地反应到人体的外面来。
    于是,那中年人脸色发青,眼中的凶光更甚,气息也急促了起来,双手紧握著拳,
额上的青筋绽了出来,在表皮之下剧烈跳动。
    青年人背对著中年人,已经要打开门了,可是却陡然愣了一愣。那时,在他脸上,
有极细微的神情变化,可以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处在一个极危险的境地之中了。
    他背后没有眼睛,自然不能看到中年人双眼之中射出来的杀机和凶焰,恨不得立时
就在他的后心上穿上两个洞。但是,他却可以感觉得出来。
    他从小就被训练成为“金子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挥著利刃,夺走了他人的生
命,在他年轻的生命之中,也是十分遥远和模糊的记忆了。在那年轻的生命之中,几乎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生和死的边缘打转,这也就培育成了他敏锐无比的感觉,这种敏锐
的感觉,在五感之外,是第六感。
    第六感是一种十分特别的感觉,又可以分为预感和实在的感觉两类,青年人这时的
感觉属于后者,那不是平空而来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受了外来力量的影响而产生的一
种感觉。
    那种实实在在的外来力量,自然来自那个中年人。这时,中年人虽然没有说什么,
也没有任何行动,他外形上的变化也不曾被青年人看到。可是,他全身的细胞,由于情
绪上的兴奋──欢乐和震怒,同样都是兴奋──而产生了变化。
    人体细胞的细胞膜,内外有电位差,叫“膜电位”,细胞在兴奋时,膜电位发生变
化,由静息电位变为动作电位,由此产生放电现象。这种生物电的电源,自然微不足道
,但对于感觉特别灵敏的人来说,就可以凭藉第六感,清楚明白地感到这种生物电的放
射,并且可以在直觉上判断是吉是凶。
    青年人陡然停止了开门的动作,在那一刹间,他也开始保护自己,他的声音听来极
平静:“本来我不该问,可是事情不平常,堂主,不能犯上作乱是帮规中的头条,为什
么要除去老头子?”
    中年人的神情,在那一刹间,也完全回复了阴骛,自然,曾在他体内发生的一切生
理上复杂之极的运作,这时也停止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老头子私吞黄金,不听命令,尾大不掉,要脱离哥老会另组新
帮,罪该万死,总坛给我的密令要除他。”
    年轻人静静地听著,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嘴唇掀动了几下。
    (白老大怒气勃勃,大喝了一声:“子字堂堂主胡说八道。总坛若有密令要杀龙头
,总坛刑堂堂主必然亲临,哪会这样私相授受。这小伙子自然知道,我看他要抗命。”

    (我道:“他不会抗命,看来他也要保护自己,只有等先牺牲了‘老头子’再说。
”)
    青年人缓缓转回身来,中年人一副殷切盼望之色:“老头子一去,我就是龙头,我
保你为亥字堂堂主。”
    青年眉毛一扬:“老头子自己的身手不说,他身边六个刀手,也个个是一流的功夫
,非得出其不意下手才好。”
    中年人瘦削的脸上,泛起笑容,那笑容十分难看:“好孩子,正跟我想的一样,就
算是出其不意,除了你之外,也无人可以下手。”
    青年脸脸上稚气全都回来了,他甚至有点靦腆地笑了一下,犹如受了夸奖的孩子一
样:“其余各堂堂主,全知道么?”
    中年人一扬眉:“事成之后,各升一级,我看没有什么人会替老头子说话。”
    中年人的话,讲得再直接也没有,只要有好处可以堵住别人的口,谁会为一个已死
了的人出头?
    (白老大摇头:“我明白了,张拾来没有成功,因为我到金沙江畔的时候,并没有
听说有这么大的变动。张拾来一定是在行动中失败了,反而被杀,哥老会为了顾全自己
的面子,所以秘而不宣,说他神秘失踪了。”)
    (他说了之后,我和白素还没有什么反应,他陡然直跳了起来,嚷道:“不对,不
对!”)
    (我和白素也不知道“不对”有什么所在,只好眼睁睁望著他,听他说下去。)
    (白老大搓著手:“我到金沙江畔的时候,龙头姓胡,是才从子字堂堂主升上去的
,说起上一任龙头,他告诉我,上一任龙头姓张,和他一样,也是子字堂堂主升上去的
,那时他是丑字堂堂主,由于老龙头突然暴死,才有了这样的升迁,而姓张的龙头在调
回总坛时,带走了两千斤金块,可是,他的尸体却在百里开外叫人发现,随行的金块不
见,随行的三十人,无一幸免,全都是死在刀下的。”)
    (我和白素面面相觑,我道:“那样说来,张拾来成功了?老龙头被杀,对外宣称
暴死,张堂主在几年之后,带了大量黄金离开,又在半途被杀,那是遇到了不卖哥老会
的帐的土匪?”)
    (白老大道:“当时我问过:‘会有这样的事?在这一带,谁敢向哥老会的龙头下
手?”得到的回答,是所有听了这个问题的人,都现出了十分神秘和不想回答的神情来
。我知道其中必有隐秘,我的身分只是贵宾,自然不能再问下去。现在看来,大有可能
杀了张堂主,抢走了金子的,就是──”)
    (白老大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和白素同时道:“张拾来。”)
    (白老大道:“大有可能,来,看下去再说。”)
    (每当我们觉得有必要讨论一下的时候,就停止了机械的运作,以免一面讲话,一
面分了心,不能细心观看。)
    青年人双手交叉著放在身前:“什么时候下手?”
    中年人吞了一口口水,喉核在他细长的脖子上,上下移动,看来如同一个邪灵正要
夺口而出:“明天一早,会出发去勘看我们争到的江段,半路上,随时可以下手──”
他略顿了一顿:“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剩下的只是我和你。”
    青年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中年人长长吁了一口气,又笑了起来:“银花儿怎么样?你也真会拣。说来也真奇
怪,她就像是乌木一样,越擦越亮,到这里几年了,越来越好看,一点也没有残老,这
下叫你拣了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哩。”
    青年人的神情有点心不在焉,眉心之间有著淡淡的忧郁。
    银花儿自然就是那个妓女的名字了,青年在她那里,并没有能使自己的缺陷得到满
足,这可能就是他神情忧郁的原因。
    中年人又凑近去,在青年人的耳际低声讲了几句话,却听不真切。
    接著,青年人就走了出去。
十五、女人和男人
    接下来,看来是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在江边的一块平整的石块旁,青年人在磨著
他的利刀,他磨刀的动作,是那样专注,那样轻柔,每磨上几下,就用他修长的手指,
轻轻地在刀身上抚拭著,口角向下微弯,使他孩子气的神情更加显著。
    在离他不远处,另一块大石上,坐著那女人──已知道她的名字是银花儿  江水
溅上来,令得她身上的衣服有点点的湿痕,她也不在乎,她手中拿著一枝折下来的芦花
,缓缓地转动,她不时噘起那诱人的红唇,向芦花吹上一下,看著雪花般的芦花离开枝
梗,随风飘荡开去。
    江边十分宁静,如果不是不时有磨刀的砰然声,和那柄利刃上所发出的光芒实在太
令人震慑,这样的画面,实在十分美丽恬静。
    那年轻人磨了又磨,银花儿看来有点不耐烦,嘟起了嘴,腻声道:“瞧你,摸刀的
时候,比摸我还多。”
    青年人的目光停留在刀锋上,夕阳的光芒,在闪亮的刀身上,映起一片红光,又再
反时到了青年人的脸上,也就有了一抹红艳。
    他听来有点不经心地道:“刀比你靠得住,刀不会令我失望,你会,刀有用,你没
有用。”
    银花儿现出佻皮的神情来,在这种神情下,她看来实在十分娇丽动人,她回答得很
快:“没有用的是你,不是  ”
    她下面一个“我”字,还没有出口,青年人整个人,陡然弹起,刀扬处,闪起一道
暗红色的光芒,就像是夕阳之中突然有一股光华飞堕一样,又像是一股暗红色的闪电,
刀光本来是闪亮的,暗红,是由于刀身上反映了夕阳余晖的缘故。
    她和他之间,本来至少有三四步的距离,可是一闪之间,刀光已然到了她的头顶,
她整个人都愣呆了,刹那之间,不但再也出不了声,而且一切神情,都在那一刹间僵凝
,刀光的闪动是如此突然,如此的快,可是由极动到极静,也是快疾绝伦,陡然之间,
刀光凝止,刀锋恰好停在她的头顶上。
    锋利的刀锋,将她簪在头上的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剖成了两半,花瓣正顺著她乌亮光
滑的头发滑落下来,散落在她所坐的大石上。
    刀停,人也停,他仍维持著一刀劈落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她自然早已吓僵了,花
瓣无声的滑落,江水撞击在江滩上的声音格外震耳。天上的晚霞,由红变成紫色,反映
在刀身上的光芒,也渐渐变得诡异而幽暗。
    时间也像是凝止了一样,过了不知多久,甚至紫色的余霞也渐渐被暮色所侵吞,他
才缓缓收回刀来,用一种听来异样温柔的声音道:“以后,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她在这时才定过神来,还未曾出声,他的语音更是轻柔:“求求你。”
    她陡然跪了下来,抱住了他的小腿,把脸紧贴在他的腿上,呜咽著哭了起来,然后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可是却一脸的欢畅,她道:“你……你对我真好。”
    他的神情中,有著深切的悲伤,半转过脸去,她提高了声音:“你对我真好。”
    他的口唇颤动著,没有出声,那种深切的,无可奈何的神情更甚。她不断在流泪,
泪珠一颗一颗涌出来,看来极其晶莹。
    她一面流泪,一面又在不断地诉说著:“你真好,你不要以为……我实在……你想
想,过去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么多男人……男人的手一碰我,我就会…
…五脏六腑想翻转过去一样,你现在……等过些日子,你会好起来,我们实在是真正的
一对,要是我说的不是真心话,就让你手中的刀,把我劈成两半。”
    青年人一缩手臂,把刀收到了背后,她的话一定令他感到了激动,因为他低头望向
她,和她的目光接触,而且两个人的眼光,很快地交融在一起,在浓浓的暮色之中,交
融在一起。
    他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她靠在他的身上,两人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天色已全
黑了,在黑暗中,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紧靠著,站在江边,湍急的江水,不时翻起白花
,他们一动不动地靠著──男的刚才还曾向女的劈出一刀,女的生命在那一霎间,就可
能了结,但结果是连一根头发也没有掉下来。
    在这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一霎间,使这个本来心中已冷到了绝对零度的女人,知
道了一个男人对她的心意,那实在是一种十分奇特的男人使女人明白心意的方式,也只
有在这种地方,这种人身上,才会发生。
    而且,男的绝不是有心想表示自己的心意,但是,他的行动,却使一个饱经忧患,
几年来受尽了男人斯躏,早已视男人为妖魔,自己心冷如冰的女人,明白了他的心意。
    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就是这样微妙而不可理喻。她的话使他心中激荡,在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才喃喃地道:“离开这里,我知道,离开这里,我会好
起来。”
    女的连半秒钟都没有犹豫:“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这辈子我跟定你了,你把我
两条腿砍下来,我用手爬,也跟著你。”
    她转了转身子,使自己面对著他,在黑暗中看来,她俏丽的脸庞上,闪耀著一种异
样的光辉,那种光辉,使得原来在她脸上满布风尘的痕迹一扫而空,使她看来犹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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