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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我是儒商-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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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院子各色人等面面相觑,突然笑了起来。

一整天,宋临浑浑噩噩地坐在回廊下,目不转睛地瞪着不知名的小黄花,眼珠半天不动一下。

杨敬研皱着眉头从他面前走了三四个来回,宋临愣是视而不见。

杨敬研拖了把椅子往他跟前一坐,“宋兄!”

宋临猛抬头,用力过度,差点撞到杨敬研的下巴,“杨……兄?”

杨敬研被他吓一跳,“喜事怎么愁眉苦脸的?”

“皇商的梦完了,”宋临全身脱力瘫倒不起,“说不定还得把自己赔进去。”

杨敬研失笑,“此言差矣,宋兄不久即到户部上任,要在户部挂名岂不手到擒来?”

宋临陡然掀起眼皮,一把攥住他的手,“当真?”

“宋兄可知朝中大权落在何处?”

“容我想想?”宋临冥思,“当然是一品大员。”

“非也!”杨敬研缓缓摇头,“一品大员贵则贵矣,全是虚衔。大明王爷众多,清福有余实权全无。万岁爷再英明毕竟年幼,十天半个月不早朝也是情有可原的。真正掌权的是六部。虽然各部上书只是二品,但却管辖着整个大明朝!兄台可知六部之首是哪个?”

“不会……是户部吧?”

杨敬研点头,“一语中的!”

宋临眉头越皱越深,“六部一般大,为什么户部能凌驾其上?”

“这年头干什么不要钱?吏部最不敢得罪户部,各地官员的账目都要汇总到户部,出了纰漏,一牵扯,吏部大员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正所谓‘官官……’”杨敬研陡然住嘴,哈哈笑两声混过去。

宋临一脸真诚地微笑,“然后呢?”

“工部靠户部拨银子,兵部靠户部拨军饷,礼部最没权,一应费用全都仰人鼻息。”

宋临大开眼界,“刑部……刑部用不着靠户部了吧……”

“不全然,天下数十万的罪犯靠谁养着?”杨敬研一拍他肩膀,“五部尚且如此,其它各级官员又将如何?宋兄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即使退一万步,真想当皇商也容易,三年任满,关系打通,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一听这话,宋临“腾”站起来,深深一揖,“多谢杨兄指点迷津!”

11

第二天,宋临去吏部领了印信、文书和官服,上户部报到,隶属于云南清吏司。

黄昏时分回到住处,罗赞家的小厮正等着,说:“我家公子写了家信,打发小的问问公子有什么要带的。”

宋临匆匆回房,写了封短信递过去,嘱咐:“此事要紧,切记切记!”

几天后,宋临换上官服,抬头挺胸双手一背,踱着小方步在屋里绕了一圈。

心里那个美!

宋大人正式荣升为朝廷六品命官,而且是京官,还是个户部的京官,甭管往谁跟前一戳,那就得活生生高出一大截。

但凡在京里做官的都知道,胸脯拔得最挺的,嘴角撇得最开的,眼睛斜得最歪的,无一例外肯定是户部的官儿。

但是--

宋大人第一天走马上任,没人接风没人恭贺,闷气倒是满满当当塞了一肚子。

一大早起来就开始下小雨,宋大人一没小厮二没银子,只好穿着簇新的官服举着油纸伞漫步在春天的绵绵细雨中。

似乎挺诗意的,可惜,到衙门一看,好家伙,连靴子带裤脚外加长袍一片泥泞,脏得惨不忍睹,正好被左侍郎大人看见,老头急眼,骂:“你的官容何在?只此一回,再有下次罚俸一个月!”

宋大人一缩脖子,匆匆去拜见顶头上司--云南清吏司郎中大人,这八字眉的胖子都没拿正眼瞧他,问:“你是谁保荐到户部的?”

宋大人摇头,八字眉从鼻腔深处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让宋临跪了一盏茶的工夫,愣是装得意外之极,“你怎么还跪着?”

把宋临给气得,恨不得冲上去踹他两脚。

而后,宋大人开始核对账目,跟个年轻官员同屋,宋临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再瞧对面那位江秋江大人,眯着眼睛极其仔细地端详一只茶杯,这要是只金杯银杯玉杯玛瑙杯还情有可原,可惜,就是只瓷杯,口沿上还裂了条大缝,江秋居然珍而重之地用锦缎擦拭它,宋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中午吃完饭,雨停了,云层却越压越低,江秋把屋里所有的蜡烛全搜罗了来,一一点上,继续摩挲那破杯子。

宋大人说:“江大人,您都看了一早晨了,是不是想喝茶?要不我帮您沏吧。”

江秋掀眼皮扫了他一眼,愣是没搭腔,宋大人讨了个大没趣。

一炷香过去,宋临兴冲冲地跑到上司的书房,没一会儿又气急败坏地回来,“咚”一声把账本掼在桌上,蜡烛倒了七八支,江秋生气,立刻板下脸,“你干什么?”

宋大人端起茶杯一口气灌下去,“我查出广安县亏空了三千多两银子,他不但不追究反而把我骂了一顿,你说这叫什么事?”

江秋这脸上似乎除了凝重就没其它表情了,慢条斯理地说:“报到户部的全是糊涂账,既然是糊涂账那就得糊涂着查。你要是想升迁,那就当个精明的糊涂官,你要不想升迁,那就当个聪明的糊涂官。亏空要是没超过万两,糊里糊涂放过去就行了。”

宋大人扯着嘴角瞪着眼睛,傻乎乎地干站着,等到回过神来,陡然发现这么长时间居然没喘气。

宋大人彻底失去了查账的兴致,抓起算盘狠狠扔出去,江秋兴致颇高,只见此人翻开账本最后一页,把收入支出的数字照搬不动地填到白纸上,出去交给上司,片刻,回来了,接着审视他那杯子。

宋临诧异之极,凑过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问:“这是个宝贝?”

话音未落,江秋突然精神百倍,一把将宋临摁在椅子上,勾着他脖子说:“兄台真是慧眼,这是宋朝龙泉窑瓷器,瞧这胎色,细腻柔滑触手生温,红釉最是难烧,此杯釉色纯正,稀世珍品不可多得啊!”

“啊?这得多少钱啊?”

“俗!”江秋微不可见地动了下眉梢,“金银有价,珍玩无价!”

“就是说……古董的价格随便自己定?”宋临呆了片刻,立即决定--就当个卖古董的皇商!

当天下午,宋大人跟江大人明明初次相见,居然跟熟识多年的老朋友似的畅谈古董,持续了好几个时辰,从瓷器到字画,从青铜到玉器,从刺绣到家具,举凡能收藏的,江秋一一涉猎,此中学问就没他不知道的,等闲找不着机会卖弄,终于逮着一位他能轻易放过?

宋临这个大外行听得晕头转向云里雾里。

等到散衙时分,一个跑腿的走来,鼻孔朝天地问宋临:“郎中大人叫大人赶快把核算结果送过去。”

宋临光顾着古董了,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赶紧翻账本最后一页,居然……居然没有总计,宋临这个气啊,把记账的祖宗八代全从坟堆里挖出来骂了一遍。

骂完还得算,花了半个时辰终于算完了,跑去上司书房,吃了个闭门羹,宋临一脚踹在门板上,“你都走了还叫我算个什么劲儿?”

撑起雨伞回家,刚到门口,几个斜挎大刀的人从内院出来,宋临没留神跟领头的撞了个满怀,那人一把将他推出老远,“砰”撞在柱子上,眼前金星直冒,缓了半晌,定睛细瞧,小心肝立刻悬到了嗓子眼,眼瞅着他们走远了才大着舌头嘟囔:“锦……衣卫啊……”

出了衙门,宋临往雨幕里一站,回想上任第一天的种种经历,嗤笑,“官场,这就是官场!”

刚拐过街角,一辆马车正等着,朱佑杭挑开竹帘,“博誉,雨下大了,我送你回去。”

宋临一愣,行礼,“住处离此不远,公子厚意心领了。”

朱佑杭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污损官服有碍官容,按大明律,轻则罚俸重则杖责,”执折扇一指他的袍子,“公子正在损伤大明朝的颜面。”

宋临拿伞遮住脸,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噌噌噌爬上马车,往朱佑杭身边一坐,右腿紧紧贴着他的左腿,混着泥点水珠的官袍跟朱佑杭的衣服纠结一处,立刻脏了。

宋临抹了把脸,双手使劲一甩,雨水四处飞溅,朱佑杭沾了一脸一身,再看宋大人,面色沉静,表现得神游天外。

朱佑杭好笑,把手巾递给他,翻出披风,也递给他,宋临来者不拒。

马声嘶鸣,车轮缓缓启动,宋临欣赏窗外的万千雨丝,漫不经心地说:“能在这里遇到公子真的很巧。”

朱佑杭点头,“人生何处不相逢。”

宋临死死揪紧衣角,你就编吧!打定主意不开口。

朱佑杭轻轻拭去他耳垂上的雨点,缓缓启口:“博誉……”

宋临仰头打了个大哈欠,避开他的手,眼皮一耷拉。

朱佑杭往靠垫上一歪,噙着笑容眯着眼睛凝视其煽动的睫毛。

车外夜幕低垂细雨轻敲石路,车内绵软的呼吸无声流转。

渐渐地,宋临脸通红,朱佑杭笑了起来,“博誉,到了……”

“哦?”宋临忙不迭地站起来,“砰”,脑壳重重撞上了车顶,疼得直抽凉气。

掀起竹帘……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右脚跨了出去……

“客从门前过视若无睹似乎于礼不合吧。”

撑起雨伞……

“明天还想穿着脏衣服去衙门?”

置身雨中……

“或许我有办法洗干净熨平整,总不能第一个月就被罚俸吧。”

宋临斜视路面,迟疑了好一会儿,“先生大驾光临,荣幸之至!”

朱佑杭明朗一笑,走出马车,跟宋临一同站在伞底下,“一起吃晚饭吧。”

宋临猛一跌,直愣愣地看着他。

朱佑杭反客为主,拉着他进了门,主人家赶过来,刚想说:以为老爷不回来了,没留饭。看见旁边还站着个雍容温润的年轻公子,一愣。

宋临率先往桌边一坐,笑嘻嘻地说:“您老别忙了,随便吃点就行了。”

果然很随便,萝卜干加冷馒头。

宋临大乐,偷偷扫视朱佑杭,没一会儿,失望地发现--朱佑杭居然津津有; 味。宋临狠狠咬了口萝卜干,冲老头喊:“老爹,赶明儿腌萝卜一定要放茴香。”

吃完饭,宋临把碗一推,使劲想文词儿打发朱佑杭,正毫无头绪,只见朱佑杭站起来,向老头施礼,笑说:“多谢老丈接待。”老头受宠若惊,慌忙还礼。朱佑杭转脸笑问宋临,“公子打算何时; 接待在下?”

宋临一口闷气瘪; 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你这头猪,你倒是会先下手为强啊!

万般无奈,只好领着朱佑杭进了自己屋,端茶倒水忙活了一阵,朱佑杭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坐下,“这里很清净,你一个人住?”

宋临没搭话,他正忙着关窗户,出门时忘记了,桌上的油灯里汪了满满一碗水。

“靠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照顾难免有不周到之处……”

没等他说完,宋临立刻转身,“天色不早了。”

“嗯。”朱佑杭似笑非笑地点头,“脱衣服吧。”

宋临身子猛然一栽,惹得朱佑杭展颜大笑,“脱官服吧。”

宋临片刻都没耽误,三两下把衣服扒下来,裹了裹递过去,郑重行礼,“多谢公子。”

朱佑杭拿着衣服完全没有要出门的迹象。

宋临头皮直发麻,一个劲地告诫自己:这家伙连科考都能掌控,得罪不起……不能打他……千万不能打他!

“博誉,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宋临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我想问的你不想答。”

“不会,我保证,我定然知无不言。”

“真的?”这句话问得懒洋洋的,可有可无地说:“我记得我好像在考庶吉士时交的是白卷。”

“哦?”朱公子惊讶之情流于颜表,“难道……那就是‘无字天书’?”

宋临大怒,“砰”一拳砸在桌上,“姓朱的!”

再见那个“姓朱的”,笑盈盈地走出屋子,带上门,“跟冷漠疏离彬彬有礼比起来,我更希望你生气。”

宋临冲出去,朝他背影喊:“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我不是戏子!”

朱佑杭一顿,缓缓转身,“我不明白,这跟戏子有什么关系?”

“我在你家串过戏,确实行为不检,但我不是戏子,别以为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朱佑杭深深看他一眼,踱着脚步渐行渐远,“如果你是戏子绝对不会进户部衙门,你会待在别的地方。”

“什么意思?”

朱佑杭穿过院门,消失在雨夜里。

宋临穿着衬衣衬裤,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火石,试图点着掺了水的油灯,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臂酸麻,宋临痛骂,一甩手扔了出去,“你这头猪!”

12

油灯始终没点亮,宋临坐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静听窗外疏雨滴春夜。

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宋临幽幽回神,往床上一躺,“既然话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我光脚的不怕他穿鞋的!”

第二天,朱府小厮来送官服,宋临指着一处脱落的线头吹毛求疵,“这是什么?你正处心积虑地陷本老爷于不忠,大明朝的颜面何存?你的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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