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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烟花笔记-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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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不动声色地掸掸烟灰,不是,是婚后财产,有我的一半。    
    她厌烦地站起来,关了电视,绕着房间走了几圈,猛地把手里的遥控器扔到他脸上,声音陡然大了,尖锐得几乎把自己的耳膜也给刺穿了,你这个骗子!    
    你说婚姻法是骗子?丈夫很冷静,冷静得让她的愤怒瞬间便如被冷水泼过一样凉透了,她颓然地又坐回到床上,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遥控器,一时间,她倒是很想去看看遥控器到底坏没坏。要是坏了,也只能她掏腰包出来修。    
    她的婚姻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日积月累的琐碎还是根深蒂固的不知?她只知道当时太多太多的人围绕在她的身边,但她觉得,最合适婚姻生活的应该就是他了。他脾气温和,不急不慢,总是很耐心地满足她的种种任性和蛮横,是的,她曾经,至今都是很蛮横的。结婚前,她就和他说好了一切,他们之间没有共同的财产,只有共同分享的时光。但唯独这套房子,是在她婚后从单位购买的,若是没有结婚证,单位也不同意卖房子给她,领导认为,一个人住在楼上的两人间宿舍就已经足够了。    
    当时他的爸爸病危,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于是他说,你买吧,买了就是你自己的,我是不会和你抢的,我单位里有宿舍。至今,单位还为他保留着一间单身宿舍,而他,却出尔反尔准备剥夺她的财产了。    
    她的脑子迅速地一盘算,银行里还有五万元的定期存款,剩下的也只是这房子和家具了,而丈夫手里呢?估计只有一两万元的积蓄,其它的,也只能指望房子婚姻沦到最后,就是现实利益的分割,这正是她和许多准备离婚的人们正在细细盘点的缘故。    
    丈夫若说有什么要命的缺点,倒也不至于,他没什么爱好,就是爱和朋友们喝酒侃大山,然后搓几回麻将,这种时候就是天塌下来也拉不动他,他父亲病危的时候,是她床前床后的伺候,他付了钱就以为自己万事大吉了,天天又跟着朋友们胡吃海喝,三天也难见到他的影子。    
    刚结婚的时候,她也安静了一阵子,不再和那帮女朋友们动不动跑到茶馆掷骷子,到酒吧开张的时候再泡吧了,反正单位清闲,她没太多的事做,打个招呼也就溜了。那段时间,她倒是常常只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看看报纸,再聊聊国际形势菜场肉价之类的事情,就这样打发一天。可只是几个月,她就发现大部分时间老老实实地回了家,看见的只是冷灶黑灯罢了,他呢,也有个好借口,是个外科医生,总有借口消失无影。她渐渐又开始恢复以往单身的旧习惯,朋友们也一点儿不诧异,问也不问,完全当她是个自由人。    
    在酒吧里坐着,自己消费的时候不算多,在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总会有个男人及时地推一瓶酒过来,声称他来请客。她也会满不在乎地接过来,连眉毛也不扬一下,就咕咚咕咚地灌上一口,请客的男人呢,不失时机地坐到旁边,以小姐一个人来玩啊,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之类的套词来搭讪。他们或许也明知得到的答案未必是真的,大部分人对任何一个答案都保持不动声色,她还没遇到什么麻烦过,在舞魂混了这么多年,她依然被人以为是个开服装店的小老板娘,谁叫她的衣服总是天天换从没有在潮流之后呢。那些男人都叫她冷静这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    
    冷静冷静。她总是这么对自己说。对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她都想保持着冷静,但唯独对初恋的那个男人还有丈夫她却好像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结婚后,那个男人又开始给她打电话,并且曾经有一个周末,飞来看她。她像以往一样,站在机场拥挤的人群里安静地等着他的光临,他呢,也还是那件白色的衬衫,拎着个塑料袋就晃着出来了。看见她,像以往一样,搂着她的肩亲密地往外走,一点陌生的痕迹都没有留下那时,他们已经有一年没见了。    
    她跟着他到了朋友的住处,热热闹闹地吃了他亲自下厨烧的火锅,然后朋友们知趣地走了,她的脸随即像冰冻一样收剑了笑容,低下脑袋不肯说话也不愿意抬头看他了,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哭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倔强的她这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掉泪,除了爸爸以外。    
    他搂住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替她擦眼泪,有节奏地晃着,她想起了幼年时爸爸就会把她抱在怀里这样摇晃着,也是同样地一言不发,但是,爸爸已经离开她和妈妈很多年了,这些年,她没有听过任何有关他的消息,或许他死了,或许没有,这些,似乎遥远得跟她完全没有了干系,哪怕她身上的血液还能感觉到那个胡子扎人的男人的气息。    
    那两天,她都是和他在一起过的,她无休止地哭闹,而他呢,则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吻她,直到她累了,困了,他才会叹着气说真是个孩子啊,帮她脱了衣服把她塞进毯子里。她就躺在床上,看着他坐在小桌子边一根根地抽烟,烟渐渐把他的身影罩住,她睡了。    
    那两天过得太快了,他又拎着个小塑料袋消失在机场里,她发现自己的眼泪再也淌不出来了,只是很淡很从容地望着他消失,然后转身离开,回家的路上,路过超市,想起来丈夫喜欢吃笋子,就顺便拐进去买了两袋,回到家烧好了饭坐在桌子边等着另一个男人的归来,红烧笋子喷出些白色的热气,浮在暗红的笋尖上,她不由地想起那个晚上皑皑的白雪上浮起的暗红色血滴。那个晚上,丈夫让她清静了一个晚上,他打牌没有回家。    
    冷静。一个男人在叫她。她没回头,叼着烟,端着酒,斜着眼睛打量调音的那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长得很帅,一双眼睛亮亮的,反扣着鸭舌帽,面无表情也很甜,像小姑娘一样。    
    有人拍她的肩,她终于把视线从小男孩的脸上移开,一个男人熟悉的脸就在她脑袋的上方晃着,露出白森森的牙来。    
    她跟着那男人出了门,烟扔在地上,踩一脚,熄灭了。抬起头来看他。他尴尬地挠挠脑袋,好了,别生气了,明天咱们去逛商店去。    
    明天,我有多少明天让你耗?她冷淡地回答他,将手掖进胳膊下面,我要回家了。    
    我跟你回去。    
    你?她从鼻子里喷出笑来,回家吧,你老婆在等着你呢。    
    她回娘家了。    
    那就想到我了?她撇撇嘴,刚想痛骂他几句,电话铃又响了,她看见上面显示的号码是家里的,她按了一下接听键,丈夫懒洋洋的声音又刺耳地在笑,喂,你可千万别回来,我和女人睡觉呢。    
    好吧。她冷冷地挂断了电话,望望天空,黑黑的一片,真奇怪,黑暗总是及时吞噬光明,大自然和社会是一样的。她看看男人,我到你那里住一晚上吧。男人白森森的牙又凸浮到黑影之中,笑容被一闪而过的车灯照得很狰狞。    
    转了一上午,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她算计到了上千块钱才觉得心满意足。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午休还没结束,会议厅里传来了笑声一片,那帮同事肯定还在吃饭呢。她把东西锁好了,坐到桌前。几天前丢在桌子上的文件还没有人动过,她就手翻了一下,又扔到了一边。闭上眼睛,头脑里一片片翻腾的空白。    
    不知道是谁进了办公室,她听见轻快的脚步声,然后就是纸翻动的声音,最后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睁开眼睛,是对面的李耘。    
    李耘也在看着她,眼神怪怪的,好像同情,更像是嘲笑,看见她睁开眼睛,转开了目光,随即又讪讪地看着她,开口了,你最近还好吧?    
    最近?她抬了抬眉毛,困难地回忆最近的日子,有什么不对吗?只是有家难回,天天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最近和以前能有什么大的不同呢?只是以前不回家是为了玩得开心点,家里反正也是个冷淡的陌生地方,而现在,不回家是因为没法回去,不是他成心骚扰就是故意换锁,整天折腾个不亦乐乎。    
    李耘看她没吱声,自顾自地又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文件夹,今天早上我听见科长打电话给你家里,问你最近怎么不回家。你丈夫说你在闹情绪,叫科长帮他劝劝你。    
    她心里腾地就升起了火,把电话移到面前开始拨号,丈夫果然在家,纷乱的背景声证明他决不是一个人在家的,肯定又有帮人在家打牌,她心里至少还清楚,丈夫在男女关系上倒是比较冷淡,唯一抛不开的就是麻将和纸牌,昨天他恶意的电话也只是让她怄气,并不会真的有什么女人在家里过夜真的有女人,会说吗?像她这样,就决不可能把自己在外面的日子告诉丈夫。    
    丈夫听到是她的声音,不耐烦地问她又想干什么。她恶狠狠地咬着牙看看李耘,故意大声地说,我不管你昨天带的是哪个女人回家,也不管现在你究竟怎么过,请你别有事没事对着领导装好人。    
    他在那边反倒心平气和了,什么装好人,你们领导要好人有什么用?人家不过看你家庭不和正好当笑话,你要是离婚正好收回你的房子。拜托你自己别把这些官僚惹到家里来就好,不行的话,陪他上床搞定他。说完,丈夫急匆匆地说了句轮到我出牌了,电话里就只剩下了盲音。    
    她涩涩地看看李耘,顿时有些羞愧,自己还是不明白事情的,李耘现在听到这些会有什么反应?她早就盘算着换处房子了,她现在分的房子离市区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平时上班有班车,节假日出门看个朋友上趟街就很不方便,或许这里面都会有利益纠缠,她何苦这样着急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李耘没有抬头,一脸漠不关心地拧开收音机,电台里传出来年轻的女声,说着些传达祝福的话,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了出来,一位叫周华的朋友祝家住海天小区的冷静生日快乐。周华?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是谁,男人认识的多了也有坏处,她总是不太能记得他们的全名,倒是绰号小名记起来比较清楚。反正这个周华出局了,竟然点歌,难道她冷冷还浪漫得像个学校的女生一样。


第一部分 流离第7节 流离(3)

    李耘抬起头笑,这人的名字跟你差不多。冷这姓应该不多吧。海天小区,好像就在你住的那一带哎。    
    多嘴。她想,脸上却自然地浮起笑来,不多也不少吧,我家就有一堆。小时候还有同学姓冷的。    
    是吧。李耘没有在意她的回答,倒是开始谈起了单位的事,冷冷,你听说没有?楼上的小张分不到房子,说是没结婚不能分房,一着急跟朋友的女朋友领了结婚证,昨天刚拿到钥匙,我听见他关在办公室里跟人家说呢,装修好了就打离婚证,听说领个假结婚证也就收三千块,这样比真结婚划算多了。你说,结婚以后财产还得给人家分一半,多没劲。噢,对了,还有,楼下的老王离婚了,说是给榨得赤条条,连着三天来的时候都是醉得几乎人事不省。还有呢,隔壁的小沈辞职了,刚刚办好出国手续,她那个老外丈夫据说很穷,从来就没送过她什么,倒是她三天两头买东西送给那个男人,真是奇怪了,就凭他长着外国人那身臭哄哄的毛就值得贴钱啊?以前怎么给她介绍对像也不要,一有个老外马上就追啊赶啊,就那么稀希,真不怕狐臭。    
    她听着李耘这些絮絮叨叨,心思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自己的麻烦事上。离婚这笔钱是肯定要付的了,为了把房子赎回来,很可能要把所有的钱都贴到这个男人身上。但这个消息还不能透露给单位,反正无论怎么离,单位也不是负责发离婚证书的部门,这倒是好办。早知道就应该像那个小张一样,干脆花三千块找个人领结婚证,然后再办张离婚证就好了,反正这房子也是便宜卖给员工的,省下来何止三千元?现在倒好,把财产硬是贴出去了。不过,谁知道呢?说不定那个小张也遇人不淑,那女人要是一口咬定要一半财产才离婚又能拿她怎么办?耗来耗去都是自己的青春和精力。    
    人都走光了,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又开始发呆,今天晚上是不是还是要去酒吧?再渡过一个醉眼朦胧的夜晚?等到清晨再出来吹吹冷风?还是随便流落到哪个男人的私人住所,换来些小恩小惠的礼品?算了吧,还是先洗澡,然后看看有没有人打电话约她吧。    
    热气腾腾扑了一身,她的脸冲着镜子做了个鬼脸,镜子里只有个模糊的影子,还有红红的一排竖字,一九九三年,城南行。口红已经成了残片了,得抹掉。    
    那个男人的家住在四楼,她抬头望望,四楼的灯亮着,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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