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笔记-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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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也带着我吃酒店、洗温泉、泡酒吧,就像当年何带我去一样,区别只在于何是花钱的,岳从来没有掏过钱。
最初的犹豫不安与歉疚渐渐离开了我,我是如此沉浸于这种神气的享受不可自拔,岳和我正大光明地出入于各种场合不再躲躲闪闪,我会趾高气昂地挎着他的膀子难道我不应该骄傲吗?这原本就是个有了享受就可以骄傲的世界,没人管你哪儿来的享受。
岳对我也极尽所能的温存慷慨,甚至有人送给他太太的金项链也被他瞒天过海地转送给了我。其实他太太并不是不知道这件事,而是对此装聋作哑。他有个极为明智的太太,我想。
15.
何这段日子每况愈下,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那套房子顿时变得冷冷清清,每次坐在屋里我都觉得自己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了,屋里空气凉凉的,卷着淡淡的尘土味道,报纸杂物气息奄奄地随意放置四散着,看上去就是很久没有人触碰过的造型。
何有三天没有出门,那是连续三天暴雨的结果,他缩在床上仔细地把一张张扑克牌铺开,再收拢,到最后实在是无聊了,干脆把麻将也同样操作了一遍。
我开始没什么事干,从面膜开始做起,一直到每个毛孔都被轻柔地刷过为止,山楂红的唇,蓝灰色的眼影,淡粉的腮红,连头发上也喷上了金色的染料。托着脸坐在镜子前注视着懒洋洋的何,半天才想起一句话,“你好久没有在家了。”
“为了换一套房子。”何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你最近也老跑出去玩,很少给我打电话了。”
“是吧,”我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家都快散了。”
何还是没有抬起头来,他的右手不住地在堆成一座小山的麻将里面“哗啦啦”地搅拌,”其实也是希望我们都能过好。”
“没有我你也一样,你就是喜欢赌。”我用发刷轻轻挑起一缕头发,“喜欢它,才会想到用它来换钱换好日子。”
“没什么不一样。”何的眼睛在我的眼睛中闪闪发亮,“也许我不是太可靠,你可以离开我。”
“你想离婚?”
“不,”何站起来搂住我的肩,细细咬着我的发梢,“婚姻只是一张可以撕可以泡可以扔的纸,离不离都是一样的。”
“也许……”我迟疑了片刻,“不赌的日子不会太坏,至少我们不算太穷。”
“你不知道什么是富有,小丽。”何坐在了地上,他的脸紧紧贴着我的背,“你真的不知道征服全世界会有多美。”
我没有吱声,只是一下又一下地刷着头发,短而翘的头发蓬松地盖住我尖尖的脸,我看上去还很年轻。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钱能带给我什么,权力又能带给我什么。
16.
秋突然打了个神秘的电话问我要身份证,我问她想干什么,她吱吱唔唔半天才说有人答应给她三十万,她需要用别人的名字存起来。
我心底陡然生了不安全感,“为什么?”
“不为什么。”秋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你怕?”
“不怕钱。”秋犹豫了一下,“但是……”
“你自己想一下吧。如果真的敢要,你就用你哥或者你妈的名字存起来吧,放我这里你放心吗?”
“有什么不敢要的。”秋无赖劲儿又上来了,她总是让我见识到一些酸酸的流氓气质,“又不偷又不抢,我自己不也是给人骗过的?”
我妒忌得心里都沉沉的,三十万,何的那套房子就可以回来了,但是我没有,何也没有,岳有,但他不会给我的。假设他愿意呢?我敢不敢拿?或许这会换掉我的命。白花花的钞票就在天上飞了,似乎可以伸手可得。秋秀气小巧的手能不能托动它的负重?我呢?眼睛都快绿了。
“反正你小心一点。”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出于忌妒还是羡慕开始说些情真意切却也同时言不由衷的话,“钱是身外的,为了享受才要钱,别有命拿没命享受。”
“别怕成这样,又不是三百万三千万。”秋的声音虽说透出不以为然的语气,但我还是能从中捕获一点隐隐的忧虑来。
“别烦了,说不定还拿不到呢。这些男人说起来都容易做起来比叫他们生个孩子还难,我还得上班,下次再聊。”我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在说话,秋匆匆挂了电话。
回到家里意外地发现花瓶满了,肥肥的塞满了荒乱的情人草,干干的,灵巧温宛地亲吻着窗口洒进来的阳光。
何不在家,花瓶底下压了一张纸条,“丽,记得你以前喜欢。”
第六部分 玫瑰;情人草第40节 玫瑰,情人草(5)
我从梳妆台抽屉里取出奶黄色的珠宝盒,里面的首饰被摆放得整齐有序快没有了,没有了。以往那一粒粒圆润光滑如水滴般的珍珠,还有它们相互簇拥时发出的清晰的哗哗声,都没有了。何现在又想起了情人草。
三天之后我如约坐进了岳的桑塔纳,岳的车在郊区的公路上飞驰,银灰得发白的水泥线条迅速地滑成一条完整的织物,然后再迅速地闪到身后去。
这是一条环山路,路两边都是暗绿色的松树,摆开的松枝像巨大的裙裾般黑鸦鸦地在半空中挤成一团团边缘柔和的花朵,如同夏威夷女人层层叠起的花裙子。岳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说话,脸色有些不大好,我也没敢问他,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像九月里的乌云。
进了屋,岳将自己扔在了沙发上,指指腿示意我坐下来,“秋这两天和你联系了没有?”
“前两天吧,怎么了?”我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摸摸他的下巴,有点扎人,“你找她有事?”
“没有,是她的男朋友找过我,说她从昨天一大早出门以后到现在都没回来,让我帮忙找找。”
“秋?”我的眼前转过的全是在天空中飘舞的钞票,花花的票子几乎挡住了整个天空,“怎么会?”
“不知道怎么会,她也有两天没去上班了。”岳的脸阴阴的,“这下可麻烦了,万一她家里找来,人家怕没办法交待,连生意也顾不上了。”
我没说话,在努力回忆秋的最后一个电话,但是始终没有想出个蛛丝马迹来,秋没有说过谁要给她钱,她几乎没有告诉我半点有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你在想什么?你知道什么?”
“我?”我摇摇头,“她没跟我说过什么。”
七.
秋失踪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在这一个月中,每个人都在焦急不安地等待着她的消息。
何也很久没回来了,连电话也没有打过一个,倒是有不少他的赌友打电话给我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我疲于应付这些没完没了的恐吓与哀求了,干脆就理所当然地搬到了岳那里。岳不是每天都来,他要有一半的业余时间来应付他的家庭,然后才是我,我们都是他的业余爱好。
我还是常常打扮光鲜的出入于各种场合,和岳在一起。一旦他不在我身边,我的脑海里就会浮起很多很多的画面何,还有秋。我不知道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有时会有很可怕的念头跳出来,“有人死了?”但我不常这样想,这样会好过一些。
16.
一个骄阳炎炎的下午,弟弟打了电话过来,说,“姐姐,妈妈病了,想见你。”
妈妈?有一分钟我是完全沉默的,她要见我?她想看看我是否耗尽了残破的青春?我仿佛看见一个披着军绿色雨衣的小女孩走在粪水横溢的泥泞中,一个女人抱着她的弟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出一个个小坑来,随着女人脚的起落,黄黄的泥水不时地泛起水泡,还有“叽叽”的气泡声。
女孩子在瓢泼的大雨中突然消失了,只是漫无边际的雨水和飘浮了满天的雾气浓浓的遮得一天阴灰。女人弯曲着身子更紧地搂住了男孩子,冲着女孩子消失的地方呼叫,她的声音被巨大的雨声消化得无影无踪。
我对着电话微笑了,“好的,我马上就到。”
妈妈的呼吸很急促,眼神炯炯发亮,神采奕奕得怪异,她枯瘦的身体被包裹在红黄小花相间的被子里,蒸出了一头的汗,“丽丽。”声音干燥沙哑。
“嗯。”我不自在地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你气色挺好的。”我的眼前仍然是那幅大雨飘摇的画面,女人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儿子,焦急地注视着水中女儿一浮一沉的幼小身躯,她额前的发被水拧结成一簇簇的,她一动不动地将自己的女儿交给死神。
“你现在还好吧?”
“挺好的。”我瞄了一眼床头的镜子,镜子里的我面孔洁白干净,修理过的眉毛细细弯弯长长的,从哪里可以看出我不好呢?总比当年那个身材瘦小躺在屋里潮湿的床单上的小姑娘强,比那个在妈妈的注视下迅速滑向死亡的小姑娘强。
17.
从家里出来,我直接上了岳的车,“去哪儿?”
“随便吧。”扬扬眉毛吐了口气,“你觉得呢?”
岳歪歪脑袋,“那就跟我走吧。”
我拐着他的胳膊走进了一个大厅,很空落的房子,白灿灿的灯光,光洁的大理石表面,里面的喧闹声很大,男男女女的声音乱糟糟地混在一起。可能是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一扇棕色的门开了,探出一张男人早上起床还没有清洗的脸,随着他的脑袋一起钻出来的,是男人的汗臭味。我忍不住用手掩住了鼻子。
岳的到来使一屋子的衣冠不整正躺着靠着聊天喝酒的人都大呼小叫地表示惊异,“哟,你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有没有秋的消息,或者,何的消息?”岳的话冷不防地使我哆嗦了一下,松开了他的手。
“何这小子,听说是到广东一个什么朋友那里借钱去了,他哪能呆这里,还不给逼死?别的我们不知道。”
18.
“他不会离开我的。”我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看岳。这时候的我们已经身在他的房子里了,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情人草中的金黄色百合花,一言未发。
“秋怎么办?”我又问。
第六部分 玫瑰;情人草第41节 玫瑰,情人草(6)
“她会混得很好的,是个聪明女人。”岳淡淡地说,“别为她担心,担心一下何吧。”
“何如果真的走了,一定会告诉我的。”我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他反转过身体将我搂在怀里,“不管他是你的合法丈夫或是什么,我都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提起他。”他的声音停滞在我的耳边,最后一个他字和他的牙齿一起磨擦我的耳朵,我感觉到他的舌尖在我的耳垂上轻轻地游移,他的牙齿有些尖锐,擦过耳梢时像有把小刀在轻轻地割裂,发出如同刀锋一样尖锐的声音。
我在梦中重新跌落在水里,很浅很浅的黑水,散发着一股恶臭的脏水,我不停地用扫帚拼命扫,扫,扫,可是那水还是往回流,不断地将我的脚淹没,我的脚布满了湿漉漉的黑色斑点。我身上穿着何送我的那件粉藕色的长裙,光滑的丝绸上沾着一滴滴垂垂欲坠的黑色水珠。
这个画面不停地在梦中重复,我清醒地知道这是一场梦,我在梦中哭泣,可是无论我怎么想甩甩脑袋清醒地睁开眼睛,却怎么都是陷在睡眠中的。我醒不来。
19.
何没有回来,我渐渐地也不再去想他的消息。刚开始,我还瞒着岳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可是无论怎么费尽心机,却连他的一点儿信息也得不到。
而得到秋的消息却是打乱我对何的思念的真正事件。秋的尸体是在城郊被发现的,她全身遍布都是爬满苍蝇的伤口,经历了六月七月两个月毒辣的日光抚慰,已经腐烂成了又黑又肿的一朵烂玫瑰了,据说,她身上的气味如同摆久的鲜花没有换水,粘滞的腐烂味道把人能熏昏过去。
我没有敢看秋那时候的样子,当和岳一起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时候秋显得很端庄,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旗袍,领口滚了一圈鲜红的绞边,紧紧地依在她被擦得几乎接近苯白的脖子。她漂亮的欧洲人般的眼睛闭得很紧,我只能看见一圈黑黑的睫毛和阴影。
秋的一号男友没有出现,而她的宝贝赵却神出鬼没地站在门厅外面一直发呆。我叫他进来,他红着眼眶摇摇头,咬咬唇说了一句,“算了。”他孤独的背影被当天暴烈的阳光拉得很长,悠悠荡荡的衬衣像被鼓风机吹动一样膨胀开来,在地面上精神奕奕地抖动。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