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故事-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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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怀镜也同样被人们关注着。有心人终于发现,替朱怀镜装修房子的,搬家的,都是那位年轻人,姓陈,外地来的。其实陈清业并不怎么在梅次露脸,常跟装修师傅打交道的是舒天。偏偏舒天倒被那些好奇的人忽略了。在他们看来,舒天是地委办的普通干部,他常去装修现场转转,不过就是献殷勤罢了。值得注意的人倒是那位神神秘秘的姓陈的外地人。似乎每一扇窗户后面,都趴着一双眼睛。
朱怀镜终于退掉了梅园五号楼的房子,住到家里去了。于建阳倒是说仍把这边房间留着,如果朱书记呆在家里找的人多了,也好有个地方休息一下。朱怀镜摇摇手笑道,不要浪费,退了吧。于建阳便说,朱书记硬要退房,就退了。需要房间,招呼一声就是了。朱怀镜笑着道了谢。心里却想这人好不懂事,我朱怀镜哪天要开间房,还要他于建阳给面子不成?朱怀镜总感觉于建阳的热情让人不太舒服。
家里还没收拾停当,陈香妹也还没有去局里报到,就有人上门拜访了。第一位按响门铃的是刘浩。“听说嫂子过来了,来看看。”刘浩进门笑嘻嘻的。
朱怀镜正同香妹一道在清理衣物,家里有些乱。“请坐请坐。你看你看,还是这样子。”朱怀镜摊摊手,表示不方便握手。一边又向香妹介绍,“刘浩,黑天鹅大酒店总经理。”
香妹夸道:“这么年轻,就当总经理了,前程无量啊!”
刘浩摇头笑道:“哪里啊,嫂子过奖了。”
刘浩见这场面,不方便多坐,没几分钟,就告辞了。“朱书记和嫂子太忙了,我就不打搅了,下次再来拜访。”
朱怀镜也不多留,就说:“真不好意思,茶都没来得及喝。”又指着刘浩提来的包说,“刘浩你真是的,提这个干什么?”
刘浩笑道:“就是两条烟,两瓶酒,您就别批评我了。”
朱怀镜记得自己曾对刘浩说过,几条烟,几瓶酒,无所谓的。他也就不再客气什么,说欢迎下次有空来坐坐。一边说着话,朱怀镜去洗漱间洗了手,然后同刘浩握手作别。
刘浩临出门了,又回头问:“要不要我明天派几位服务员过来,帮忙收拾一下,打扫一下卫生?”
香妹说:“谢谢谢谢,不用了。收拾得差不多了。”刘浩刚走,电话铃响了,余明吾说来看看朱书记。朱怀镜很客气地推脱,硬是推不掉。他只好说欢迎欢迎。
电话又响了,朱怀镜示意香妹接,“喂,你好你好。老朱他还没回来,对,还没回来。不要客气,不要客气,真的不要客气。那好,再联系吧,再见。”“谁呀?”朱怀镜问。
“说是梅园宾馆的小于,硬是要来看看你。”香妹说。
朱怀镜一听就知道了,“是梅园宾馆的经理,于建阳。天天见面的,还要看什么?”
门铃响了。朱怀镜伏在猫眼上一看,来的正是余明吾。他退回来,靠在沙发里,架上二郎腿,让香妹过去开门。香妹见男人这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朱怀镜却只当没看见,点上了一支烟,悠悠然吞云吐雾起来。
门开了,余明吾手中也提着个礼品包。香妹连说请进,立马掩上了门。
朱怀镜站起来握手,嘴上却说:“老余你看你,提这个干什么?”
余明吾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朱怀镜给他递上一支烟,要替他点上。余明吾忙自己掏出打火机,点了烟。
朱怀镜玩笑道:“老余你看,提着这么个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送了什么宝贝给我哩!你倒是送我几万块钱,还没人知道。”
香妹递茶过来,笑道:“有人敢送,你朱怀镜同志也不敢收啊。”
朱怀镜叹道:“是啊,如今当领导难就难在这里。上门来看望你的,不带上些什么,他总觉得不合人情。带上个小礼品呢?眼目大了,让人看着实在不好。真的送你几千几万呢?别人敢收,我是不敢收。”
余明吾说:“所以我平时的原则就是,钱分文不收。是亲戚朋友呢?送两条烟,两瓶酒,礼尚往来,不就得了?”
朱怀镜便想只怕很多官员都会说这话,很有意思。“调研班子在下面工作得怎么样?”朱怀镜说,“辛苦你多关心一下。不是简单写篇文章,要抓住事物的本质和特点,不容易。要突出时代性、指导性和可操作性。”
余明吾说:“您上次亲自去枣林村调研,作了重要指示,同志们感到思路更加清晰了。材料主要是地委办、行署办负责,去的都是政策水平和文字水平很高的同志,我们县里主要是搞好服务。朱书记,你别批评我,不是我推责任啊。”
“县里的配合很重要啊!”朱怀镜说。余明吾点头称是。他先是闲扯着,然后转弯抹角就说到了下面的话:“加强农村基层组织建设,我们虽然做了些工作,但主要还是因为上级领导重视。工作上的差距,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也感觉到了,有些同志有不同看法,说不定还会有人告状,对我们说三道四。如果是对我的工作提出批评,我虚心接受。有则改之,无则嘉勉嘛。但如果牵涉到对个人的中伤或诬告,就请组织上明察。马山复杂嘛。如今做官的都会说自己工作的地方复杂,无非是群众不如以往俯首帖耳了,学会了告状。听了今天余明吾这些话,朱怀镜心里就有谱了。也许枣林村那张神秘纸条,真成余明吾的心病了。朱怀镜当时的表情太严肃了,那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受了愚弄,心里有气。在余明吾眼里,就以为有什么大事了。朱怀镜立马将纸条收了起来,事后又交代杨冲保密,余明吾就越发认为那纸条只怕同他有关系了。
天知道尹正东又会作何思量?他也问过杨冲,可见他也放心不下。
朱怀镜没有马上答话,故意拖了片刻,才说:“明吾同志,我是信任你的。 ”他这短短的一句话,足以镇住余明吾。你可以理解为他的确收到检举信之类,你就得当心;他又说信任你,你就得听话。
电话又响了,朱怀镜就对香妹说:“你接吧,就说我不在家。我要同老余说说话。”
朱怀镜这么一说,余明吾便一脸感激,似乎自己很有面子。香妹一接电话,脸色立即灿烂起来,“李局长,你好你好。不用了不用了,这么晚了,难得麻烦啊。我明天就来局里报到。哪里啊,要你多关照。真的不……”
朱怀镜听出是财政局长李成的电话,就问:“是李成同志吗?那就让他过来坐坐嘛。
明吾在这里没关系的,又不是别人。“
香妹就改口说:“那好吧,欢迎你过来坐坐。”
朱怀镜说:“我同老余先到里面去说几句话,等李成同志来了,你再叫我。”
“也好,我有事正要找李局长哩。”余明吾便跟着朱怀镜进里屋去了,仍觉得自己享受了什么特别待遇似的,感觉很舒服。
进了里屋,说话的氛围自然就不同了,朱怀镜免不了说些体己话。余明吾点头不止,直道请朱书记多多关照。但他已不便再问朱怀镜收到什么黑材料了。万一朱怀镜又没有收到什么材料呢?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梅次人脉,朱怀镜已经摸清楚。县委书记中间,没有同陆天一拜把子的,余明吾算一个。按梅次人的说法,县处级领导,没有同陆天一拜上把兄弟的,不是不想拜,而是拜不上。都说想入围这个把兄弟圈子并不容易,而一旦进去了,陆天一什么事都会照应周全。
偏偏缪明却很看重余明吾,多半是两人性格相投,惺惺相惜。在马山,尹正东就常跟余明吾抢风头。余明吾在全区县委书记中间,资格最老,人们都说他是缪明的红人。其实无非是召开县市委书记会议时,缪明讲话时多说了几句“明吾同志你说是不是”,要说这句话有多少含金量也谈不上,可官场里面有些话的象征意义就是大于实际意义,这也是尽人皆知的。而缪明偏又是个太极高手,惯于含蓄。最近传闻余明吾会接李龙标的班,任地委副书记。人们自会认为这种说法是有来由的。
朱怀镜同余明吾没说上几句,香妹敲门进来,说李局长来了。朱怀镜便领着余明吾出去了。彼此握了手,余明吾说:“我正准备明天去找李局长汇报哩。我们县里那个报告,李局长看了吗?”
李成笑道:“你余书记的报告,我敢不看?上面有朱书记的签字啊!”
朱怀镜指着李成玩笑道:“老李你别说便宜话了。我再怎么签字,最后得你肯给钱啊!”
李成哈哈一笑,说:“朱书记这是在批评我了。我还是讲组织原则的啊,领导怎么指示,我怎么执行。”朱怀镜半真半假说:“以后啊,财政这一块,我是不好发言的。你老李是德高望重的老局长,我老婆又是你们的副局长,我怎么管?在家里,我还归她管哩。”香妹在一旁笑道:“别当着李局长和余书记的面说漂亮话了,谁管得了你?中国妇女,就我一个人没解放了。”
“今天老余找我有工作商量,我让夫人把所有人都挡了。刚才听说是你要来,我忙让她请你来坐坐。”朱怀镜又开起玩笑来,“你是陈香妹同志的上级,她是我的上级,你就是我上级的上级啊。”
李成脑袋只顾晃,连说:“反了,反了,下级管上级了。说实话朱书记,听说地委安排陈香妹同志来我局里,我心里非常高兴。以后啊,我们干工作腰杆子更硬了。”
朱怀镜笑道:“老李你千万别当她是什么特殊身份,她只是你的同事和下级。我会支持你的工作的。”他知道李成说的并不是心里话。谁也不希望上级领导的夫人做自己的下级,弄不好会连领导夫人和领导一块儿得罪的。
朱怀镜谈笑风生,余明吾和李成微笑着附和。其实他们三人,一个上级,两位下级,凑在一起,又是在家里,会很不自在的。既不能装模作样地谈工作,又不能推心置腹地说些心里话。所以话虽说了许多,仔细一想,只有几个哈哈。如果他们两人一对,任意组合,或许都会有些真话说。这样的会谈,不在乎内容,只求有个气氛就行了。眼看着气氛造得差不多了,余李二位就起身告辞。
朱怀镜说声你们等等,就进房取了四条烟出来,说:“每人拿两条烟去抽吧。 ”两人硬是不肯要,朱怀镜就说请他们帮忙,烟又不能久放,会生霉的。这话听着诚恳,他们就收下了。都说朱书记太客气了。
送走客人,朱怀镜说:“这些人来看望我,都不好空着手。我呢?也不好对他们太认真了。今后就这样办理吧,烟酒呢,送由他们送,回由我们回。都由你负责。”
香妹说:“我知道怎么办理?有礼轻的礼重的,同你关心也有亲有疏的。”
朱怀镜说:“没什么,不必秤称斗量,你看着办就行了。”
香妹玩笑道:“我的权力还蛮大嘛!”
香妹说罢就动手收拾茶杯,显得有些神采飞扬。朱怀镜看出她的心思,多半是见李成亲自上门,他心里受用。这就不好了,不能让她有此类优越感,人家到底是局长,一把手啊!他准备到时候说说她。
领导干部的夫人也不好把握自己的,很多人都在帮忙宠着她们哩!
其实没等找到什么适当时机,就在两人上床睡觉时,朱怀镜就说了:“你到财政局去以后,一定要注意处理好同事关心,特别是同老李的关系。因为你的身份特殊,别人也会特殊地对待你,你就更要注意了。”
香妹听了脸上不好过,说:“我早就说了我不想当这个副局长,是你要我当的。做你的老婆就是难,好像什么都是托你的福。我有好些女同事,副处级都几年了,马上就要转正了,她们能耐比我强不到哪里去。”
朱怀镜说:“我就知道,怎么说你怎么有气。
你就是带着一股气到梅次来的,我现在不同你多说。等你气消了,好好想想,看到底怎么处好关系。“
两人背靠背睡下,不再说话。香妹呼吸很粗,还在生气。两人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朱怀镜便转过身子,扳扳她的肩头,笑道:“别生气了,跟你说个段子吧。有个干部头一次嫖娼,傻里傻气问小姐,你是处女吗?小姐说,说我不是处女呢,我又还没有结婚;说我是处女呢,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事的。唉,算个副处吧。”
香妹忍俊不禁,笑得打滚,然后揪着朱怀镜耳朵说:“好啊,人家混到四十岁了才是个副处,你还编着段子来骂我啊!
那我也说个段子给你听。有位团长,在战场上身先士卒,负了伤。住院期间,家人想去看望他。他怕家里人见了难过,就说部队首长有命令,不准探望。老百姓嘛,一听命令二字,就不敢去部队了。这位团长伤养好之后,回家探亲。因为他有战功,被破格提拔为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