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城-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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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当说话了,他的神情还是那么淡漠,除了他那双发亮的眸子,他的神情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他淡淡地说道:“好马。”
黑衣人听过自己的对手各种各样的话,可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奇怪的话,他怔了怔,沉声道:“确是好马。”
“我这辈子很少同时看到这么多的好马,无论如何,这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黑衣人笑了,虽然他的嘴掩在黑布下面,但他发亮的眼睛随着笑容轻轻眨了一下。
“能让烈火战神感到高兴这是我们江湖后辈的容幸,可是我好象不是专程带这么多人马来给李大侠欣赏的。”
骆队起了一阵骚动。
烈火战神,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已经隐迹江湖二十年,可是,上了年纪的人都不会忘了那把刀和那把刀上的烈火!
而他们的李总管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烈火战神,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一点,虽然李总管这二十年来总是能够平安的将驼队从关内带到关外,再从关外带回关内,可是不管多么艰难危急,他却从来没有用过刀,他甚至都没有佩一把刀。
而烈火战神却是以威名赫赫的烈火刀法扬威江湖!
如果连相处二十年的老伙计也不知道李当就是烈火战神,那么,这黑衣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所有人都这么问自己,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谜。
李当淡淡地笑道:“难道你除了给我看一看这些可爱的马儿之外,还想送几匹给我?”
任何人都可以从李当的口气中听得出轻视戏谑之意,他竟浑没有将这上百精骑放在眼里。
黑衣人的胸脯已经在高涨,他一直是一个骄傲自信的年轻人,虽然面对的是二十年前的一代武林大豪,但年轻人的热情使他不相信李当会有传说中那么强的武功。
他的师傅是江湖中非常非常有名的人,他的一柄刀也已下过二十年的苦功,已经有很多江湖上很有名的人都已倒在了他的刀下,那些人没有倒下之前,也都有响当当的名号,可是现在都已化作了他的声名。
更何况,面前这个平静从容的老人这二十年来一直是他追赶的对象,是他发誓要击倒的对象。
黑衣人的手紧紧地握住刀柄,他的脸已经因兴奋而发热。
可是他没有出手,他并不是一个轻率的领袖,即使在面对李当这么令人难以忍受的挑衅面前。
他告诉李当:“我既不是来请你欣赏我的好马,也不是要将马儿送给你,我是马贼,我要抢你的东西。”
他的话很直白,也很有趣,李笑天觉得他真是一个有趣的强盗。这个强盗很有礼貌地告诉他们要抢他们的东西,而不是一上来就乱砍乱杀,李笑天不能不承认这种强盗很难遇到,也许这辈子都只能遇上一次而已。
这个很有礼貌的强盗不等李当说话又说道:“我不但要抢你的东西,我还要杀掉你,替你的结义兄弟杀掉你。”
这实在是一句很奇怪的话,可是李当居然好象听懂了这句话,他的神情似乎也有些激动,他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眼睛逼视着李当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雾—红—血!”
这三个字似乎有一种不可思异的魔力,李当喃喃地慢慢念道:“雾红血,雾红血。”
李当突地长长叹口气道:“我的结义兄弟叫做雾红斩,你叫做雾红血,原来你想用仇人的鲜血洗尽他的冤屈。儿子替老子报仇本就天经地义,公道得很,公道得很哪!”
驼队众人耸然动色,只因李当所说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年轻的均想:难道,当年侠名鼎鼎的烈火战神竟然杀死了自己的结义兄弟!?只有年纪大一点的知道二十年前实有一段曲折公案。
那骄傲的年轻人听李当提起雾红斩的名字,眼里似乎快要喷出火来,他将手中的刀柄握得更紧,“呛”的一声拔出了雪亮的钢刀,刀尖直指李当喝道:“若你交出烈火刀法,我当好好安葬你!”
这年轻人好狂!
可是李当并没有生气,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李当都不会生气。因为这个年轻人骄傲的神情俨然象极了当年的雾红斩,可是他再也不会看到雾红斩了,从二十年前起,他就再也看不到雾红斩了!
李当在阳光下摊开两手,缓缓说道:“这双手二十年来很少摸过刀,也很少使出过烈火刀法,但我答允你,今天我会用刀,我会让你看到真正的烈火刀法!”
黑衣人默立半晌,沉声道:“多谢!”
他虽然非常憎恨面前的这个老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是对于这个老人的武功,江湖上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不佩服,他也不能。
能和他交手实在是极高的荣誉,这个老人对对手的尊敬,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热血沸腾!
李当走到一个佩刀的粗壮汉子面前,说道:“借你的刀一用。”
粗壮汉子激动得几乎身子也颤动起来,嗫嚅地道:“但我的刀只是一把普通的刀,既没用上好的精铁,钢火也淬得不够好,如何配李大侠使用?”
李当微笑道:“不妨,这世上没有平凡的刀,只有平凡的人,唯一能给刀带给光辉的,只有用刀的人。”
那粗壮汉子冷汗涔涔而下,恭恭敬敬地解下佩刀,双手呈给李当。
李当执刀在手,反手将刀插入腰带,走到雾红血面前数尺站定,说道:“我已有刀,请出手。”
雾红血冷冷地道:“但你为何不拔刀?”
李当端容道:“我只会出手一次,我保证,刀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
雾红血凝视着李当的双眸,他的眼睛明亮而坦然,雾红血吁了口气:“你竟如此托大,我虽胜之不武,但为报父仇,说不得也只好出手,小心了!”
雾红血的刀光,就象是一道道静静的闪电,虽然没有震耳欲聋的雷声相随,却快得几乎使人无法闪避,真正令人致命的,岂非也只是闪电,而不是雷声?
李当的身法却看来很迟滞,他的身法看来并不象能避开这么快的刀法,但雾红血密集的刀光偏偏沾不到李当的一片衣袂。
雾红血转瞬间已经砍出了八八六十四刀,虽未奏功,可是雾红血的气势竟然丝毫不竭。
雾红血一声轻啸,刀法忽变,忽由快捷转而凝重,每一刀砍出都隐隐夹着风雷之声,虽然仍是每一刀都仍只能从李当身边险险擦过,但每一刀都在李当身旁激起一股黄沙,声势极盛!
这少年的刀法竟是刚柔相济,实在已是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李当此时并未出手,仍是在满天刀光中好整以暇,功力之深,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雾红血出手越来越猛,在李当身旁激起了无数道黄沙,那些黄沙被他刀风所激,竟然在李当身畔凝聚不散,又过一刻,这些黄沙竟在李当身旁越聚越厚,形成了一个笼罩李当全身的大沙球,就象是一个厚厚的鸡蛋壳一般,只有李当的头脸尚有一部分未被沙球笼罩。
李笑天失声道:“李大叔若再不反击,沙球一旦笼罩全身,他视线受阻,岂非……?”
此时人人心中均是雪亮,雾红血才智武功均是高明已极,李当既已答充只出手一次,他一方面防御严密,一方面步步为营,竟利用沙漠难得的地利,以黄沙遮挡李当视线,李当若冒然出手,一击不中,更无生理;若仍是隐忍不发,沙球一旦全部笼罩李当全身,到时李当更是任他宰割。
雾红血智计虽然巧妙,但若无深厚的内力,又怎能凝聚沙球不散?
智计虽然可怕,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智计更是可怕!
李当暗叹道:“这少年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武功心计却都已高明之极,果然不愧是雾红斩的儿子!”
沙球的口子越收越小,但李当仍是在等,他在等一击必中的机会,但雾红血此时刀法堂堂正正,竟是无隙可击。
机会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若是抓不住这唯一的机会,迎接李当的岂非只有死亡?
雾红血踏步向左,一记凌厉无匹的刀光闪过,带起一股黄沙,那最后的一丝缝隙已经封上,沙球已象一个光滑无壳的大鸡蛋!
雾红血的眼睛在发亮,他等待着这一天,已等了二十年!
雾红血已出手。
无声无息的一刀,也是最巧妙的一刀,李当既然视线受阻,用不会发出声音的刀法来对付他,岂不甚妙?
驼队中每个人的心都已揪紧,李当若败,他们也必无活路,但当此之时,雾红血已经完全控制了战局,李当已经完全没有机会,每个人的脸上都已惨白!
雾红血的刀光飞入沙球的时候,李当忽然一声长笑,那笑声如此明朗,竟是不带一丝一毫死亡的阴影,那无论如何不是一个垂死的人能够发出的笑声。
雾红血的脸色变了,他的刀虽然还很坚定,但他的瞳孔已经收缩,一道炫目的光华自沙球中飞出,他面前的空气瞬间变得灼热,似乎呼吸也快为之停顿。
“蓬”
一声巨响之后,沙球突然炸开,漫天的黄沙弥漫开来,遮住了烈日下的天空,人们纷纷掩住口鼻。
当黄沙慢慢消散之后,李当的刀已架在了雾红血的颈上。
雾红血默然而立,手里的刀已断成一小截一小截的碎片,他脸上的面罩也给劲气震碎,露出一张苍白英俊的脸。
没有一个人看清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那道夺目的光华似乎连太阳的光辉也已遮盖!
雾红血脸如死灰,沉声道:“我败了!”
李当果然只需要一刀,便击败了这骄傲的年轻人。
但李当的神态并非一个胜利者的表情,他的表情虽然还是很严肃,但他的眼睛就好象一个慈祥的父亲看着一个调皮的孩子一般柔和。
李当慢慢地道:“但败在烈火刀法下的,你并不是第一人。”
他接着说道:“所以你用不着太难受,你若不是全力攻出那一刀,我要胜你也非易事。”
雾红血苍白的脸上慢慢现出红晕,他的神色竟似有些感激,李当对他说的,并非只是几句安慰的话,而是让他重新树立起信心!
对一个骄傲的年轻人来说,还有什么比信心更重要的呢?
李当微微一笑,手腕轻抖,已将架在雾红血脖子上的刀插回腰带。
雾红血眼里微微闪过一丝惊诧的光芒,沉声道:“你既已胜了,为何便轻轻放过我?以你的武功,我的手下绝对不能对你构成丝毫威胁。”
李当淡淡地道:“因为你是二十年来第一个值得我使出烈火刀法的人。”
雾红血目光中竟似有了一丝奇异的感情,但他仍是冷冷地道:“你若落到我的手上,莫要指望我会放过你,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李当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无论是比试刀法还是请我喝酒。”
雾红血咬咬牙,大声道:“下次我来找你时,一定请你喝一杯酒!”
李当微笑道:“莫要忘了我喜欢最烈的酒,千万莫要拿些米酒来请我喝。”
雾红血扔下手中断刃,抱拳道:“晚辈谨记。”
他的眼神很复杂,既依然夹杂着最刻骨的仇恨,又闪烁着对一代英雄的最敬佩的神情,可是,命运已经安排面前这个老人做了他你死我活的仇人,他的一生注定是为了复仇而生存!
雾红血率队离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当道:“请讲。”
雾红血:“二十年前,家父是不是真的死在你的手上?”
李当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道:“我若回答,你会不会相信我?”
雾红血不禁呆住,心里暗问自己:“我会不会相信他?我会不会相信他?”
是啊,天下最难令人相信的岂非就是语言,尤其是仇人的语言。
李当见他痴痴的沉思,突然长笑道:“空口白话,多说有何益处?你去吧,欧阳当随时恭候阁下大驾。”
原来他本名叫做欧阳当。
他的话虽然洒脱,好似对背负那桩血案毫不在意,但他的笑声为什么这么凄楚?他的眼角为什么快要有泪要流下?他急急地赶雾红血走,是怕雾红血看到他眼里的真情么?
李笑天的眼中也似有泪快要流出,他在心里叹道:“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要如此自苦?”
雾红血心乱如麻,心道:“师傅绝不会骗我,当年他亲眼所见我家人尸横遍野,若非师傅自他刀下救我性命,我也早已死在他的刀下。我绝不能相信他,绝不能…。。”
雾红血一咬牙,左手一举,回身上马。手下众人得了号令,勒转马头,飞一般地去了。
留下一地狼藉的蹄印,也在驼队中人留下了种种难解的谜团。
李笑天默默看着雾红血离去,他的手本来握着林茗青的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茗青已经反手拉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是那么温柔,就象一个受惊吓的小女孩儿紧紧地拉住了情人的手寻找慰藉。
她的手很有力,握得李笑天的手已经开始有些疼,李笑天实在想不到一个娇怯怯的小女孩儿的手可以这样有力。
但她的手又是如此柔若无骨,李笑天实在有些舍不得放开她的手,无论如何,漂亮女孩子害怕的时候并不是常常都有的。
可是李笑天的手实在有些疼,疼得额上的汗也已滴了下来。
林茗青眼波流转,嫣然笑道:“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