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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平民梁晓声-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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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吻着死神,抚摩着死神那女性的身体,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变得冰冷。他却不愿多想,恣意亲爱。    
    他无意中又瞥见了床上死去的他,一双僵滞的眼睛分明流露着焦急,似乎要呐喊。    
    他转脸旁视。    
    他心智迷乱地暗想:这是怎样的一种浪漫,这是怎样的一种爱的奇迹呀。    
    死神这时推开他,吃吃笑道:“你错了,我是无性的。你们活着的人不知根据什么偏要以为我是女性,这真是一个大错误。”    
    他愕然了。    
    死神复坐下,接着说:“我问你索要的不是爱,而是你的情感。”    
    “这……”他一时不能明白死神的话,懵懵懂懂地问,“有什么区别呢?”    
    死神讥嘲地说:“爱不过是你们活着的人最经常打出的一张牌。它对我却没有丝毫价值。我要你的满把牌,喜怒哀乐,热情痴绪,伤感愁怀,忧郁、崇高、怜悯、激越、忏悔、感动、思念……等等等等。总之是一切情感,当然也包括爱。”    
    “那……我成了什么呢?”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我的情感对你又有什么用呢?”    
    死神轻蔑地说:“玩。”    
    他又从内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他明白了,死神一定在预谋着什么,怀着对人类的某种险恶动机,在他身上进行着什么试验。    
    他这时才对死神感到有些恐惧。    
    他又跪了下去,又哭泣起来。一边哭泣,一边哀哀诉说,如果变成了那样一个人,倒还莫如死了好。    
    “那么,我就拿走你的命。”死神怫然色变,如桃花的人面上,现出了某种怒容。    
    可是他又那么不想死,那么想继续活下去。面对冷酷无情的死神,他绝望之极。只有跪在死神面前痛哭流涕,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死神不过一娇媚女子而已。    
    死神倏然站了起来。    
    “不识好歹!”死神凛凛地说。    
    死神说着,死神就变了,变成一具骷髅,披着黑色的斗篷,散发出腐败难闻的臭气。有几条蛆虫,正在两眼的黑洞和牙齿间钻着。    
    “走!”死神的一只枯骨的手抓住了他的一条手臂。    
    我刚才竟跪倒在这丑恶的骷髅面前,竟对它哭泣,哀求,拥抱它,吻它的脚……他感到一阵恶心,差点呕吐。他产生了一种巨大的羞耻。这种羞耻立刻转化为一种巨大的愤怒。    
    “放开我!”他大叫,企图挣脱自己的手臂。    
    死神不放开他。    
    但他用力挣脱了手臂。他突然举起一把椅子,狠狠地朝死神砸去,一下子就将死神砸散了,一堆白骨横七竖八堆在地上。    
    他万没料到死神竟这么不堪一击。他低头瞧着那堆白骨发呆。他倏然想到,死神可能会立刻又变成刚才的样子出现在他眼前,赶紧翻找出一些结实的绳子,欲将那堆白骨捆绑起来,以防止死神变化。    
    躺在床上死去了的他,这时活转了来,下床帮他一块儿捆。两个他在忙乱中合而为一了,似乎从未分开过。    
    他拎着那一堆骨头,匆匆离开家,下了楼,将那捆白骨扔进了垃圾箱。他转身离去,又不放心地站住了,忐忑不安地回头看。手里仍拿着死神那件肮脏的黑斗篷竟忘了扔掉。    
    附近,建筑工地上的搅拌机轰轰地响着。他用死神的黑斗篷包裹了死神的白骨,朝搅拌机走去,趁工人们不注意,连骨头带斗篷塞进了搅拌机中。    
    他仍不放心,站立一旁,听着搅拌机发出破碎之声。    
    一会儿,几个工人过来,从搅拌机中泻出泥沙,用斗车运走。他跟在他们后面,亲眼看见他们将泥沙倾倒在木型内,才略觉放心地回家。    
    房间里,腐败的臭气未消。    
    他敞开门户,开了电风扇。    
    几天后,工地上矗立起了几根十几米高的水泥柱。其中一根,顶端露出五截锈钢筋,有的勾着,有的指着,正对他的窗口,使他联想到死神那玲珑的秀手,五指纤纤捏成莲花形的样子。    
    他常从窗口望着那根水泥柱冷笑……    
    


第四卷突围(1)

    农村人家的土坯窗根下有道裂缝,裂缝里生存着一群蚁。不是那种肉色的极小的红蚁,是较大的,单独作战能力和自卫能力都很强的黑蚁。这是一群从大家族里分离出来的蚁,为数还不太多。它们在那道裂缝里各尽所能,打算为自己也为子孙后代们建造幸福的有“社会”秩序的理想王国……    
    它们每天由那道裂缝出出入入,往里拖食物,往外除垃圾,勤劳,忙碌,习惯成自然。    
    “哥,你看,这儿有蚂蚁哎。”    
    “弟,让咱们来摆布摆布它们。”    
    有一天,那人家的两个孩子发现了那儿是蚁窝。他们正闲得无聊,于是开始“玩”它们。俩孩子蹲在窗根下,手中各捏一条帚枝,见有蚁从裂缝里出来,便用帚枝将其拨回去。    
    这是一次偶然“事件”,而且,仅仅是开始。    
    “拨”这个字,意味着动作幅度的小和力度的轻微。“玩”蚂蚁不是斗牛,即使俩孩子,也很快就从心理上产生了一种巨灵神似的优胜感。确实,蚂蚁们在他们的每一拨下,皆连翻斤斗,滚爬不迭,晕头转向。那轻微的一拨,对于它们意味着巨大的不可抗力。它们退回到裂缝里去,聚在裂缝内部的两侧,懵懂困惑地讨论刚刚发生过的情况。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明白。于是一起去向一只老蚁请教。    
    老蚁听了它们的汇报,沉思良久,以权威的口吻说:“那是风啊!你们呀,真没见过什么世面,遭遇到了一场风就一个个大惊小怪,惶惶不安的。不怕下一代笑话么?”    
    有一只中年的蚁反驳道:“前辈,我觉得我们不像是遭遇到了风。我经历过几场风的,风是有呼啸之声的呀!你们听到风声了么?……”    
    被问的青年蚁们,全摇头说没听到什么风声,全说外边阳光明媚,天气非常好。    
    “前辈您请看……”    
    中年的蚁指着裂缝,也就是它们的穴口——斯时一束阳光正从穴口射进来……    
    “不是风?那么你有何见教呢?”    
    老蚁受到当众反驳,满脸不悦。    
    中年的蚁张口结舌,一时无话可答。    
    老蚁在两个青年蚁的搀扶下走到穴口,探头穴外,打算亲自观看究竟……    
    这时,弟弟问哥哥:“咋一只都不往外爬了呢?”    
    哥哥说:“它们奇怪呗,肯定在开会哪。”    
    “可我还没跟它们玩儿够呢!”    
    于是那弟弟双手按在地上,将头俯下去,将嘴凑近裂缝,鼓起腮帮,噗的向裂缝里猛吹了一口……    
    他的头自然挡住了阳光,那一瞬间蚁穴里一片黑暗。    
    中年的蚁大叫:“危险!”    
    但是已经晚了。    
    好一阵“狂风”扑灌蚁穴——蚁穴内顿时“飞沙走石”,“风”力四卷。那一股“狂风”在穴内左冲右突,寻不到个出处,经久卷窜不止。所有聚在穴口的蚁们,都被狂风刮落到穴底去了。那只老蚁,虽有那只中年的蚁和青年的蚁们舍生保护,还是摔伤得不轻……    
    那弟弟却仍双手按地俯头在那儿猛吹……    
    穴内蚁族,整群惊悸,拥挤于穴角,团缩无敢稍动。当“狂风”终于过去,老蚁怒斥那中年的蚁:“我说错了么?还不是风么?你才见过几场风?倘论对这世界的经验,你差得远呢!”    
    众目怨视,怒视,嘲视,那一只中年的蚁自感罪过和历世的浅薄,肃立聆训而已,从此明哲保身,唯唯诺诺,变成了一只不复有什么见解的沉默寡言的蚁。它是一只中年的工蚁,工蚁之间有互相交换食物的习惯,然而这习惯并不意味着友情,更不意味着亲情,那是蚁们的一种古老的习惯。它们的唾液里含有能传播信息的化合物,正如人类之间经由亲吻传染感冒一样。于是在那一天,许多别的中青年工蚁们,从它的唾液之中接获了这样一种“思想”的暗示:免开尊口,少说为佳,人微言轻,说对了又如何?而说错了却有可能一辈子成了错误的典型……    
    于是那许多别的中青年工蚁们,在那一天里,对它们所亲历的洞内洞外的“狂风”,都变得讳莫如深,沉默寡言,明哲保身起来。    
    经验一旦被“事实”证明,便往往上升为权威认识。而权威认识一旦形成“经验主义”,并受到普遍的尊崇,再要推翻则十分不易了,连怀疑它甚至都是狂妄的。    
    那一天里这一群蚁都不再出穴了,都自觉或半自觉地聚在老蚁身旁,听它讲种种关于“风”的事。它一边接受着几名青年雌蚁的按摩,一边谆谆教导。它的教导一言以蔽之那就是——“风”是某种神明打的喷嚏。那神明在它的语言描绘之下,像一只无比巨大的蚂蚁。蚁的想像力毕竟是有限的,对于神明和对于妖魔的想像,都难免接近着蚁。    
    第二天依然是一个明媚朗日。    
    俩兄弟起得比蚂蚁们还早。阳光总是先从窗子照入人的房间,其后才从那道裂缝射入蚁穴。    
    弟弟一睁开眼就说:“哥,我今天还要弄蚂蚁玩儿。”    
    哥哥说:“行呀,今天咱们换个玩法儿!”    
    于是哥哥找到支香,一折为二,自己一截,弟弟一截。    
    他们燃着香,又蹲在窗根前了。    
    “哥,蚂蚁怎么还不爬出来呢?”    
    “别急。兴许它们昨天都被你吹感冒了,发着烧呢……”    
    “瞧,有一只往外探头了!”    
    “先别烫它,等它出来……”    
    探头的是那只变得明哲保身了的中年工蚁。它原本是一只在蚁群中颇受尊敬的工蚁,一只任劳任怨,责任感很强的工蚁。不惟老蚁摔得不轻,“保育园”里的许多小蚁也确实被“狂风”吹感冒了。尽管,它对此并不应负什么直接的责任,但它一想到自己曾当众反驳老蚁,认为不是风,就一阵阵地独自脸红,因自己所犯的“言论错误”而觉得罪过。它率先第一个来到穴口,是一种将功补过的表现。    
    它向外窥望了一阵,没觉得外面的情况有什么异常,于是放心大胆地爬出。    
    啊,多好的天气呀!    
    它仰望太阳,伸了几伸两只胳膊,分别将四条腿活动了一阵,之后向穴内发出平安无事的讯号。    
    于是一只只中青年工蚁们接连爬出了那道裂缝;而蚁穴里,蚁群依照“社会”的分工,又开始了一天按部就班的忙碌。心宽体胖的蚁后,通过“她”大量需要的早餐,从“化学鸡尾酒”中获得了关于种群的第一份“报告”,并一如既往地进行加工处理,从体内及时排出另一种化合物。“她”管理种群的各种指示,通过那另一种化合物的传播,在蚁穴的各个角落被有效地执行着,落实着……    
    如果不是因为两个农家孩子的恶作剧,关于这一群蚁的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    
    哥哥见爬出来的蚁不少了,下达了袭击的口令:“开始!”    
    于是两个不可爱的孩子分别用香头烫那些蚁……    
    对蚁们来说,这当然是比“风”更加突如其来的不可抗的灾难降临呀。    
    蚁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否则,它们被烫时的哀号,也许会使俩孩子听了不忍,由不忍而停止他们的恶作剧。它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是它们多大的不幸啊!俩孩子见蚁们被烫得在地上翻来滚去,伤残之状历历触目,反而大为开心,其乐陶陶……    
    蚁毕竟是蚁。    
    从那道裂缝里爬出了更多的蚁,皆勇猛善战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兵蚁。整队整队的兵蚁出动又能奈人何呢?它们的对手是它们仰视也看不明白的凶恶之物啊!对于蚁们而言,敌人是不可名状的,仿佛来自于上苍。那造成它们严重伤残的袭击,迅疾不可避,也根本无法招架,无法对抗,更无法反攻……    
    视死如归前仆后继的兵蚁们,最终也不过是靠的数量之多,使俩孩子顾此失彼,而得以将它们伤残了的同胞一一抢救回裂缝里去,包括奄奄一息的,无一弃之不顾。    
    蚁这一种虫的天生可贵,斯时过人。    
    群蚁大骇,大悲,大乱……    
    蚁后接到紧急情报,出于战备考虑,决定将所排之卵全部孵化成兵蚁,以补充兵蚁数量的伤残损失……    
    那一天,成群结队的蚁三次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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