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异想集·马腹(第一部)-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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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们家有一些清朝早期的绣品,特地登门拜访,又说起他儿子开了一个拍卖公司,如果顾家夫妻能放手绣一些大手笔的精品,以顾家的声望地位一定能在拍卖会上拍出很好的价钱。
顾诗云是个极有古代书生意气的人,对这种商业炒作自然婉拒,只是拿了一些早期绣品给钟教授鉴定。顾絪絪去拿绣品的时候一去不回,顾诗云去找之后又是一去不回,钟教授寻到仓库才发现两人双双昏倒在仓库里。
只当是因为地下室留着什么有毒气体导致两人昏迷,钟教授一时鬼迷心窍,打电话叫来儿子把昏迷的顾家夫妻挟持到钟商大学人迹罕至的地质系教员楼,锁在地下室里,本想强逼两人刺绣。但第二天发现这两人不但不醒,似乎还好像已经死了,吓得钟教授紧锁地下室大门,绝口不敢再提“刺绣”两个字。而今天是学生要到地下室找二十几年前留的标本,偶然发现了顾家夫妻的“尸体”。
钟教授和顾家夫妻的事自有警察去调查。
顾家古宅再次充满了温馨温暖的感觉,爸爸妈妈平安无事,顾绿章终于笑逐颜开,这几天毫无规律、噩梦一样的生活,总算是结束了。
当然,她无法忘记明紫的死。
他的死,赐予她幸福,也给了她一块最郁结的阴影,她永远都记得,她是这样一个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杀人的女人。
她也无法忘记小薇的残忍。
他隔着墙壁,用一句话杀死了明紫。
即使他是为了救她的爸爸妈妈,也不可原谅,那种当明紫的生命是草芥的人不可原谅!
无法忘记小桑的体贴和耐心,却不知该如何为他祈福、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生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实际上,什么都不一样了。
国雪,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你了,虽然这时间只有一两天,可是我无法踏踏实实地生活,我开始害怕自己、怀疑自己,也开始憎恨别人、害怕别人。我不知道怎么回到像从前那样平静的生活,要怎么才能在紫薇树下简单微笑。
还记得吗?你曾说我的微笑很温柔,说我走路的样子很温馨,说我很温暖。
一个人会温暖,是因为她幸福。
国雪,那时候有你依赖、有你走在前面,能让我看见、能让我坚定不移地相信你走的方向是对的,能让我不迷茫、能让我坚强,所以我才幸福。
你现在在我身后很远很远,我……究竟要往哪里走,才是人生中正确的方向?
才有想象中的清晰明亮的未来?
我不想输,我不想哭。
我想要有你那种对未来的信仰,和坚信信仰而拥有的另种强大的力量,支持我像从前那样,能对人温暖微笑,并走向前方。
已经离开我一年零一个星期。
你还想离开我多久、多远?
还能离开我多久、多远?
还会离开我多久、多远?
日子终于照常运转了。
顾诗云和顾细细又天天给女儿做饭、目送她上学,家里响起了谈论刺绣而引发的笑声。
沈方在学校里遇到了一个知性典雅的女生,似乎正处在暧昧阶段。
小桑这几天在家里复习,不久要考试了。
异味馆照常营业,虽然去的人寥寥无几。
所有人都似乎踏上了正轨,太阳依旧明亮、树木依旧青绿、天空依旧蓝,连穿透玻璃和树梢的光线都利索得条条笔直。
初夏的气息来了,五月天真好。
熏人欲醉、迷迷蒙蒙,浪漫也芬芳的季节啊……
十 爱情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像时间,你不问我的时候,我知道它是什么,你一问我,我就不知道了。
钟商大学。
“绿章啊,你有没有觉得那只鸟很奇怪?”江清媛和顾绿章近来常常走在一起,因为沈方“据说”在谈恋爱,江清媛不知怎么就是喜欢拉着顾绿章八卦。这天刚上完公选课,江清媛骑车搭着顾绿章往饭堂赶,理由是:等矜持秀气的顾小姐以碎花步散步到饭堂,人家都下班了,她看着都要急死了。
一只鸟在钟商大学上空盘旋了很久了。
“嗯……很大的一只鸟,又不像老鹰。”顾绿章坐在江清媛身后,随着她的车速摇晃,抬头看了那只鸟一眼。
“像一只鸡在天上飞,好奇怪。”江清媛一边骑车一边抬头向上张望,“哎呀!”她一下骑到路边的草地里去了,差点两个人都摔下来,幸好她及时一脚踩住地面,“那是什么鸟啊?”
顾绿章扶住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洠в小!苯彐乱煌剖职炎孕谐刀诓莸厣希さ煤芮逍悖春芎浪市裕拔也桓闱宄鞘鞘裁炊骶退蛔牛愕任掖虻缁啊!彼α松锵凳π值氖只己湍歉鍪π衷谂员哌筮笸嵬帷�
顾绿章凝视着在学校上空盘旋的鸟。她的眼力很好,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只像鸡的鸟,头是白的,身上是花的,有一对很大的爪子,看那么大的爪子以为是鹰,可是它并不会翱翔,而是持续不断地扇动翅膀。
这种鸟她真没见过,不过一见就给人一种不喜欢的感觉。
突然那只鸟“嘎”地口叫了一声,声音嘈杂难听,接着一个盘旋转身从高空中急速俯冲下来——随之地面一阵尖叫哗然——她骇然发现它在攻击人,紧追着一个女生不放。那女生抱头尖叫冲进了教室,那鸟一个盘旋又上了高空,钟商大学地面却已一片紊乱,人人仰头看着那只攻击人的大鸟。
“你说没有这种鸟?喂,你打开窗户看外面啊! 大哥。”江清媛在电话里叫。
“嘎——”
那只鸟再次一个盘旋,笔直对着顾绿章扑了下来。
“喂!快走!”江清媛吓了一大跳,旁边的人纷纷脱下外衣驱赶那只鸟,顾绿章连连倒退,往树下躲闪。
但那只鸟在大家的纷纷击打下偏转闪避,竟然像蝙蝠一样做着各种角度的追飞动作,刹那之间已经扑到了顾绿章头顶!
“嘎——”鸟鸣刺耳,说不出的难听难受。
她“啪”的一声坐到地上,那只鸟低飞扑空,从她头顶掠过再次上了蓝天。
“绿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江清媛刚刚把她扶了起来,“嘎”的一声那只鸟闪电般下扑,“啊”的尖叫,江清媛肩头衣服翻裂,赫然出现了五爪的爪痕,幸好没有伤到皮肤。
“天啊……”顾绿章拦在江清媛身前,仓皇失措地面对那只再次疾若流星的怪鸟。
一声清澈的口哨声响彻校园,声音拔得很高,音调完全翱翔在校园所有的树木之上!
“呀——嘎——”怪鸟应声拔高掠走,眨眼间成了蓝天之中的一个黑点。
谁的口哨?顾绿章蓦然回首,树林那边有个男生站着,仰头看着蓝天。
是小桑。
她疑惑地看着桑菟之扶树站着,仰头看着蓝天,那动作……叫她分不出那一声口哨是他叫的,又或者仅仅是他也在看那只怪鸟究竟飞到哪里去了?
只是那仰望的姿态有些……悠远了……悠远得有些孤独,以至于让她怀疑那一声赶走怪鸟的口哨声,来自那里。
小桑……
她感觉到,在小桑身上,也有一层淡淡笼罩的神秘感,关于他的占卜、关于他提前知道明紫是马腹、关于他相信传说中那些不可想象的事。
小桑……除了精致、体贴、孤独,还有些什么?
看来,所有出没的怪兽都怕他这头駮。
桑菟之仰望着逃走的鬿雀,那是一种吃人的猛禽,在他哨声下也快速飞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纹清晰,没有一点与众不同,但掌纹下流动的血却是如此不同,令怪兽恐惧。
莫明紫死了。
说实话他并没有觉得很奇怪,像明紫那样做不成猛兽也做不成人的马腹,成长到必须吃人的那一步的时候,就是死亡的时候吧?如果明紫还会说话,想必会说在山涧里吃鱼的日子更加快乐。
明紫他……只有猛兽的身体,没有猛兽的心,所以是活不下去的。
我呢?
駮也是一种猛兽。
幸好我还有八分之七是人,不需要那种本能……
“小桑。”顾绿章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在想什么?”
他没回头,站在那里笑,“没什么。”
“晚上凤扆说小薇放他假,他想去一趟你家。”她温柔地说。
“我不锁门。”桑菟之回头,“最近奇怪的东西好像更多了,报纸上说昨天公园里有一只红头的狼,咬伤了小孩子。”望了一眼天空,“今天是一只鸟。”
“我家里前天早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脚印,”她平静地说,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牛的脚印。”
“红头的狼叫‘猲狙’,今天的鸟叫‘鬿雀’,你家的牛大概就是‘诸怀’。”桑菟之笑笑说,“都是吃人的猛兽,看来它们都是针对着你来……很想吃了你。”《山海经。东山经》有云:“有兽焉,其状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名曰猲狙,是食人。有鸟焉,其状如鸡而白首,鼠足而虎爪,其名曰鬿雀,亦食人。”《山海经。北山经》有云:“有兽焉,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名曰诸怀,其音如鸣雁,是食人。”
“如果没有在小薇那里遇到九尾狐,没有看到明紫死……我永远都不会相信,这些怪兽真的存在。”她轻声说,落叶自指尖轻飘飘落下,拾起,本就是为了落下。
“打算怎么办?”
“它们不会再吃我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身上有马腹的气息,只不过想吃我罢了。”她微笑,“如果有一天真的逃不掉,那就让它吃了我吧,如果一切都能平息的话。”
他的眼睛在笑,笑得有些耀眼,“如果国雪在的话,你会这样说?”
她的确是怔住了,甚至怔了很久。
小桑……
“也……许……”她蹲下身,最后坐在草地上,望着天空,“不,如果国雪还在的话,我真的不会这样说。”
“那你姑且当他还活着。”桑菟之弯腰手指触到她的发梢,她本能地微微往后一闪。
他的手指随之停住,“你头发上有花辦……”
“啊……对不起。”她往后坐了一点。
第一次意识到,在绿章眼里,他并不是一个女孩。
他是一个男生,不管他曾经多想变成一个女孩,但他是一个男生。
她往后坐了一点。五月天的青草地上,她穿的裙子也是青色的,覆到膝盖,一双皮鞋扣上系着褐色的带子,长发垂到胸前,也微微泛着褐色光泽。缓缓抬起头来,那双温柔清澈的眼睛,眼瞳深处特别黑,周围却依然微微有些褐色,那褐色清澈透明如水晶,甚至温柔到介于深褐与隐约的墨绿之间。
他从没注意过,绿章的眼神一直如此澄澈认真,还有……
她是一个温柔秀雅的女生,有些时候……充满精致矜持的女性美。
心突然跳了一下,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慢慢往回收,树上飘落下来的花辦还卡在她耳边,那是一朵粉色的蔷薇。
浅青色裙子,头戴粉色蔷薇的女生……不,她是绿章,那颜色并不相配,却是那么……温暖妩媚,非常柔软的那种纯稚的妩媚。
“咦——”身后有人笑了出来,“奇怪了,难道绿章现在和小桑是一对?怎么气氛这么曖昧?”
“嗯?”顾绿章抬起头,“清媛你在说什么呢,我是国雪的女朋友。”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是这样的男孩。桑菟之直起背,笑了笑,“如果我是女孩,我也会选择沈方。”
“我觉得,什么都是国雪比较好。”她温柔地辩解,真心实意的。
“唉——死人至上论,人不在了,不管什么都是最好的。”江清媛叹了口气,“其实国雪在的时候,我没觉得他特别特别优秀。我不骗你,我真的没有觉得过——不过自从他死了以后我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你少了他不行。”她侧头看顾绿章,“是不是?”
她淡淡地笑了,要她说什么好呢?她没觉得少了国雪世界会变,只不过……是像跑步一样,你本来正那么认真、匀速、充满计划性地跑着,并相信以自己的体力和努力一定能跑到终点,突然之间,终点消失了。
就是那样……
国雪对她来说,就是如此的一个……人生的终点。
是起跑的动力、终极的目标、过程中的梦想、并肩时的支柱。
其他的……比如说甜蜜、羞涩或者误会和争吵,在他们之间的意义不大,几乎并不存在。
“……真的真的,有些人的重要性你没注意肯定感觉不到,像什么我们系比赛啊、考试啊,连什么英语考级今年都缺人才。对了不要说我们学生会组织比赛的事了,就是你们篮球队没了国雪也够麻烦的对吧?多好多可靠的后卫啊!”
江清媛和桑菟之并肩唧唧歪歪国雪的往事、国雪的重要性、国雪的优秀,“那,所以说你们队在今年就没什么战绩,就是这样。”
“呵呵……”桑菟之笑得风情万种,眼角都有些勾魂摄魄的风采,“今年校队只有沈方一个人。”
“咦?你没去比赛?”江清媛指着桑菟之的鼻子大叫,“不——会——吧——给我抓到了!你挂着队长的名字翘比赛,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太过分了。”
他抿着嘴笑,也不解释,就用那双眼睛笑得艳艳的。
“小桑,真的吗?”顾绿章听到这里,讶然插嘴。
他本可以笑笑默认,不知为何却有些“真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