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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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尾巴
作者:王若虚
内容简介:
爱者?叛者?告密者 1996…1997年间黑色校园故事
我希望这样的教育不普及,从此以后,不再有这样的现象。——鲁迅
每个青年作家的诫命都是表现他们自己的时代。——卡尔维诺
一九九六年的高中校园,娱乐活动和今天相比真是天差地别:没有笔记本,没有手机、PSP,没有网游,听音乐大多用的是磁带,看电影用的则是录像带。而如果你在校园里谈恋爱,那可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在上海一所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重点中学里,老师们为了遏止这一甜蜜而暧昧的瘟疫,召集一小撮学生,秘密成立了“尾巴” 小组和“剪刀”小组,前者负责跟踪有嫌疑的早恋学生,而后者则专门检查学生的往来信件。
林博恪是尾巴小组的核心成员,他第一个胜利完成的任务是跟踪男生“马可尼”和女生“汞”——在苦苦盯梢却无果的情况下,他意外发现马可尼和汞在图书馆总是借同一本书,而书的后面总是有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而汞发表在学校黑板报上的诗歌,竟然隐藏着所有的秘密。马可尼被迫转学,汞从此一蹶不振,而林博恪拿着曾经影响马可尼和汞的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继续忠实恪守着他“尾巴”的职责。他平静但偶尔迷茫的生活一如既往,直到他接手新的任务,追踪目标却是他的初中好友,代号为“帕斯卡”的班磊。事情终于失控了……
高考压力下的重点中学校园生活,环环相扣的紧张情节,冷静克制的客观描述,超乎现实的荒诞情节,却如同《一九八四》一般发人深思。黑暗而绝望,一切只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情了……
作者简介:
品名:王若虚
类型:天蝎男
年份:一九八四
产地:上海
曾就读于上海大学经济学院金融专业,却立志写小说。二〇〇七年在《萌芽》杂志发表处女作《马贼》,讲述一个专门在大学校园偷盗废弃自行车的大学生的故事,此后相继发表《红双》、《跑车》、《在逃》、《引信》等短篇。二〇〇九年由人民文学社出版《马贼》长篇版。《尾巴》为其第二部长篇,在《萌芽》杂志连载一年,之后又在《收获》杂志的长篇专号发表了《限速二十》。因其小说的视角和体裁总是另类脱俗,故被称为“青春小说的黑魔法”、“硬派校园文学”。
正文
【前言】
我的青春回忆
都是关于如何破坏别人的美好青春
一九九六年,如果你在高中里谈恋爱,那会是件很不得了的事情。
那个年月里,高中生的娱乐活动和今天相比真是天差地别:没有笔记本,没有手机、PSP,没有网游,听音乐大多用的是磁带,看电影用的则是录像带。
但此时的未成年人已经开始流行起了“爱情”。
对学校来说,席卷校园的早恋就好比一场旷日持久的瘟疫。当学生陆续陷入其中时,他们的中考和高考成绩便岌岌可危,那么学校赖以生存的某些关键数据会显得很难看,甚至“致命”。
为了遏止这场甜蜜而暧昧的瘟疫,一小撮学生被秘密召集起来。
他们的目标,是扼杀那时校园里的爱情。
他们的任务,是放学之后跟踪同学回家。
他们的代号就是:尾巴
【第一季 冷血功勋】
第一章 林博恪
1
星期三上午十点二十六分。
“东厂一条街”,教导处办公室。
情况很不妙。
“东厂一条街”的正式名称应该是行政楼三楼走廊。它朝北这面没有办公室,只有一排窗户。为防止心理脆弱的学生做傻事,窗户被常年锁死,并用深蓝色的窗帘全部掩上,外面的人就看不到走廊上发生的故事。
走廊的南面,则都是些这样的办公室:查处普通违纪行为的纪律纠察处、负责严重违纪行为的教导处、主抓考试舞弊的思教中心,以及凡事都得听命于前几个办公室、只起点缀作用的学生纪律自管会……反正无论你犯了哪样的错误,“一条街”上总有间办公室适合你进去喝茶谈话。
如果运气好,有时候你能看到父母掌掴子女的场面,或者两家的家长不顾身份和形象扭打在一起。当然,平时最多的还是斥责和训导声。
但今天很安静。
走廊倒数第二间的教导处虽然房间朝南、阳光灿烂,但每个坐在这里接受盘问的学生都只会觉得阴森冰冷。
教导处主任姓庞,绰号螃蜞,现年五十三岁,在他十七年的教导处生涯里一共抓过一百六十七个作弊分子、十三个小烟民、二十五个打架闹事者、一整打业余小偷和三个砸坏自己家玻璃窗的小子,学生们谈起这个无人能破的纪录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句话。
此刻螃蜞就坐在办公桌后面,因为背阳,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我明白在他的心目当中,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小偷。
今天上午第三节课上课前,班长陈琛发现自己的那块SWATCH手表不翼而飞。因为之前的一节是体育课,他怕打球时把昂贵的手表弄坏,所以脱下来放在了课桌深处——可现在把课桌和书包翻了个遍也没找到。
班主任对处理班级盗窃案可谓经验丰富,失主周边的几名学生下课后立刻被一一请到教导处单独谈话,美其名曰“配合调查”。这次配合调查的人包括四名男生和两名女生,我就是其中之一,轮到第四个进去。
螃蜞这个老头有着不怒自威的外表,而谈话的风格更是直接而犀利:“上一节体育课,你一直在乒乓房?”
我明白他要说什么。体育课我是在乒乓房,但其间离开过一段时间,在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二十分钟左右。这显然很可疑,所以班里的某个浑球把这重要线索告诉了他。
“我去了次厕所,文体楼的。”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正常,但情况很不利:我就坐在失主陈琛的斜后侧,他脱手表放进课桌的动作我能看得一清二楚;体育课时唯一一个在教室里的女生正好是“每月例行性献血”,其间上过两次洗手间,教室门大开;也没有谁能证明我当时的确在文体楼的厕所,我又不可能将一团早已被冲入下水道的排泄物作为不在场证明呈现给螃蜞他老人家。
“但体育课的时候有人在篮球场上看到你从文体楼出来,进了西楼。”
学校教学楼分为东、西两幢,东楼是高三教室和所有老师的办公室,西楼则是高一和我们高二。在螃蜞眼里,我不仅有作案时机也有作案动机。他肯定事先查过我的资料:父亲早亡,只有母亲苦苦支撑这个家,班里最穷的学生之一,学费半免,初中时所在的学校“声名狼藉”。
也许我很可怜,也许螃蜞有同情心,但同情心不能帮他抓到小偷,同情心只有真相大白之后才用得上。
可我不需要同情,我当时绝对没有进过西楼,是有人诬陷。
2
我叫林博恪,学号95237,隶属高二年级7班。
现在是一九九六年,我所就读的是所有着一百二十六年历史的区重点中学,校风严谨,一类本科升学率居全区第三。
在这样一所学校念书,我感到无上光荣,并且一直在不懈努力,想要成为佼佼者。我每天按时完成作业,宛如虔诚至极的教徒对待每日的祷告或忏悔;除非生重病,否则绝不缺席学校里的每一节课;成绩排名在班里靠前,却没有哪门功课出奇的好。
而我唯一的班级职务是:劳动委员。
别跟我打“劳动最光荣”或者“劳动委员也很重要”之类的官腔。我努力学习、对班级职务兢兢业业、尊敬师长,但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每天留下来监督别人扫地排桌椅倒垃圾直到自己考进大学。
这所学校的一大潜规则就是班级职务的大小和成绩排名成正比:前两名是班长、团支书,然后是副班长、组织、学习、生活、文艺、宣传……十个班委里倒数第二的才是“光荣”的劳动委员。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在这个班,我的排名从未跌出前五。
这很不公平,而这种不公唯一的原因就是:这所学校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所在地分开,距我们六条马路之外的初中部每年都会直升或者考进来一大批学生,他们被称为“原班人马”——自始至终的成绩优异,并且有着四年基础的人际关系。而那些普通初中进来的人就像新移民一般无依无靠,尤其是我这种在此地甚至没有一个初中校友的人,一切都从零开始。
你也许已经猜到了,不错,我们班靠前的几个班委都是“原班人马”。
而且尽管如此,我已经是部分人的眼中钉,受尽嘲笑和欺凌。从高一开始,我的课桌经常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画上小人图案和不怎么押韵的打油诗,内容都是关于一个野心勃勃却总是失败的穷小子,左手拿着扫帚,右手拿着拖把,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我那个“原班人马”出身的同桌总是说没看到谁画的,因为他和他们是一伙的。时间一长,我便不再声张,不再追究,只是默默地拿橡皮擦掉。
但这次他们诬蔑我有盗窃嫌疑,有点过分了。
3
在教导处待了十五分钟,我终于出来了。
门外走廊上站着班主任和我们班几个学生,神色都不好看。我逐一审视那几个学生,背后诬陷我的人也许就在里面。手表的失主陈琛也在,很关切地问:没事吧?
我笑笑,摇摇头,却什么也不说。
说起来也奇怪,我们班虽然不少干部联合起来挤对我,但陈琛却是例外。他虽然也是“原班人马”那一族的,却待人和蔼,遇事没什么主见。可能当初正是因为他的性格懦弱比较听话,被老师定为班长。也正是因为他这种老好人性格,那些人精似的班委都不为难他。
我深信陈琛不在陷害和嘲笑我的人之列,因为假如他要害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有无数次机会了;相反,有好几次,都是他在帮我的忙。
这次手表失窃,他明显是被利用了。
那些想陷害我的人一定没料到,我并没有因为诬告而落入说不清道不明的境地,更没有就此身败名裂。
我林博恪清清白白地从“东厂一条街”走了出来。
之前在那间办公室里,螃蜞步步为营把我逼入死角,然后说了那句老生常谈的话:你再好好想想,我有很多时间的。
谈话陷入僵局。
忽然,桌上的电话响了,在那样的气氛里令人心惊胆战。
螃蜞拿起话筒,却只一味回答“嗯”,同时目光牢牢盯在我身上,最后以一句“我知道了”结束谈话。他从抽屉里摸出一盒没拆封的红双喜,小心地拉掉外面的透明包装纸,忽然对我讲:走吧。
见我还愣在那里,他头也没抬,又重复一遍:你可以走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肯定是那个电话里来了什么好消息,站起身问是不是小偷被抓到了。他摇摇头,却不再多话,慢慢给自己点上烟。
直到我犹犹豫豫地走到门口,正在抽烟的老头忽然语气阴郁地提醒了我一句,顿时让刚刚那个电话的内容真相大白:回家路上把眼睛睁大点呵,小尾巴。
第二章 暴露危机
1
你每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是否曾经回头留意过自己身后的情况?
估计很多人的答案是:少之又少。
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长相或者身材不错的学生,请多留意自己的背后,那里也许不光有你的书包在如影随形。
一九九六年,早恋风潮席卷校园,我们学校的高考一本升学率出现明显下滑。校方管理层研究之后认为,学习风气变差是主要原因,而首要问题就是早恋,这种暧昧而甜蜜的瘟疫。
经过多次内部商讨后,摆在学校高层面前的就俩选择:要么不闻不问自甘堕落,让我们多年来试图冲刺成为市重点的美梦泡汤;要么痛下杀手绝不姑息,有几对就拆散几对。
高层自然选择了后者。
毕竟这是一所百多年历史的中学,目前位列全区区重点的头把交椅。只要再努力上个一两年,多少代老师的市重点之梦就要实现了,所以绝不能功亏一篑。
但问题是,他们此刻面对着这么多学生,每个人都那么可疑,每个人都那么危险。他们正处于青春期,躁动不安跃跃欲试,而且知道社会上对早恋恶评如潮,所以谈恋爱时都分外小心。
很多人和事都是给逼出来的。教育是这样,学校是这样,老师也是这样。
于是我们这些“尾巴”就成为逼不得已的最终手段。
越是不可思议的事物,往往越会逃脱人们的视线而安然存在。“尾巴”这个特殊年代的特殊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