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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这一世木已成舟-第4节

小说: 这一世木已成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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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漓江笑道:“就奢侈这么一次吧。我实在累了,想找个宾馆好好睡一觉。”边说边扬手招了辆车,又拉过琥珀,“跟我走。”
  琥珀站住了:“你去哪家宾馆?我不见得和你同路,还是挤公汽好了。我没事,都惯了。”
  “这么客气?”他斜着眼睛带点笑意地看着她:“打车直接到你门口,之后我再在你附近找个地方先住两天,休整之后,你帮我去看看房价,斟酌斟酌。”怕她有误会似的,又补充:“我对上海不熟,住哪儿都一样,干脆住你附近好了。”
  琥珀便和他上了的士,都坐在后排。车窗开着,有风进来,吹得人头发都乱了。一路经过这个城市最繁华壮观的地带,高楼林立,叫人目不暇接。苏漓江突然开口了:“你说大家挣钱都不容易,可我的钱,来得挺容易的。”
  琥珀闻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世家子弟?”
  “恰恰相反,我过去非常穷。”隔了一会儿,他说,“哦,也许同样该是不容易的吧,毕竟我也担了风险。”
  “走私军火,还是贩毒?这些倒都是有风险而一本万利的行当。”琥珀戏谑。
  漓江突然冒出一句:“知道为什么不座公汽吗?公汽上人多,我不想被人认出来。”说罢,闭上了眼睛。琥珀看着他那张风霜而英俊的脸,微叹一口气:他真好看。呵。
  车停在琥珀租的小区门口,漓江跟着下了车,替琥珀搬行李。她犹豫片刻,开口了:“要么,你去我家坐坐?我住在5栋6楼。不过这么久不在家,没收拾,挺乱的。”她向来是把租住的这间房称为“家”的。
  漓江笑了:“好啊,反正这些行李,你一个人搬还真够戗。”
  虽然是大白天,琥珀一进门,就先开了灯,再去打开窗户通风。开灯是因为她害怕黑暗,小时候睡觉时老是哭闹,大人们就拿鬼来吓唬她,说:“不好好睡觉,鬼就来抓你了啊。”童年的记忆实在太过清晰,那种恐惧心理一直都没抹去,现在都20好几岁了,她依然不习惯黑夜。
  这套房子并不大,标准的两居室户型,冰箱、洗衣机、电视等家用电器都有,被房东稍微装修了,看起来还算象样,加上琥珀收拾得体,有家的感觉。客厅的布置是简洁的,摆了一套组合茶几,角落处放了一盆非常逼真的塑料盆栽,青翠的叶子显得房间里生机盎然。
  苏漓江帮琥珀把行李放在客厅里,随她进了卧室,坐在沙发上,粗粗地打量着这房间,问:“你一个人住?”想来他是看到了双人床上孤独的枕头。
  到底不是自己的家,琥珀的家具很少,10来平方米的卧室里,也不过放了一张双人床、梳妆台、衣柜、电视而已。此外还有书和CD架,码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随手可以拿到,却不显得乱。她喜欢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的样子。看得出来,她喜欢黑白两色,床单、桌布、窗帘都是黑白格子布,打着深深的荷花边,充满现代气息,一派优雅。虽然不够温馨,似乎硬了些,但这样的布局,漓江是喜欢的。
  “是啊,我不习惯和人合租。”
  “一个月租金多少?”
  “我跟他们一口气签了三年。不是十分昂贵,1200元一月。”
  “这还叫不贵?”
  “这是在浦东啊,而且设施齐全,价格不离谱。不过我也住不了多久了,想搬走。正好合同也快要到期了。”
  “我还是觉得贵。过两天你陪我去看房子吧。反正租房子也挺贵的。我打算在上海大干一场,不如定下来。”
  说话间,琥珀给他冲了杯咖啡,端给他。漓江接了,笑着望着她,这一刻,空气里有些微的暧昧。她突然怔住:他坐在这张沙发上,穿着灰色衬衫,端起咖啡,温和地望向她。这场景,像是一幕熟悉的剧目。而这男人,分明不是陈燃。只是这刹那她有错觉,以为她的阿燃回来了。
  可他分明不是。
  她想得有点发怔,漓江一时也无话,神情里有些尴尬。聪明如他,该能料到她是想起了过往,并没有问,啜饮着咖啡。
  琥珀回过神来,笑笑道:“我想他了。”
  “想来也是。是墙上挂着的照片中的男人吧?”
  琥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陈燃独自微笑的样子。他站在某一年春风中,背景是一堵破败的墙,因是黑白照片,看起来格外怀旧和沧桑。
  原来漓江早就注意到了。
  “是他。千禧年拍的。他的本命年。”
  漓江站起身来,走到照片下面,抬头端详了一阵子,回过头冲琥珀笑:“很好看的男人,很衬你。”
  琥珀盘腿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喝着杯里的咖啡,翻看着自己的手指,微微笑起来,并不反驳。陈燃长得有些像演员刘烨,应该可以划入好看一类的,可细细评来,又感觉一般了:骨架太大、颧骨太高、皮肤太黑、笑容太土。她常常会觉得这类长相很奇怪,有时候看起来很英俊,有时候又很难看。她倒没觉得有多么帅。她只是喜欢陈燃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非常的柔情似水,看人时似乎总有无尽的话要说,就是因为这个,她总觉得阿燃是个纯真的小孩。在认识他之前她原本是喜欢小眼睛男人的,她老觉得那样才性感。
  “你们……”漓江说,“你们看起来如此般配。”
  琥珀叹口气:“正如你离开她一样,他离开我了。”
  “我是不得已而离开她。”他道。
  “我也是不得已而离开他。你看,天涯沦落人。”
  “是。殊途同归。”
  和漓江出去吃饭的时候,琥珀想,如果他提出这几天不住宾馆,干脆就住在这里,自己该怎么说。面对这样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说出拒绝之类的话。其实若他真的住下,也未尝不可,毕竟有两间房,各睡一室,是没有问题的。她只是不太愿意想象一旦身居这样的暧昧里,会否发生一点什么风月。
  可苏漓江并没有说,哪怕是开玩笑般的试探都没有。他们出去找了一间档次不错的饭店,吃了顿饭。然后琥珀陪他在距离小区不到两站路的某家宾馆订了房,互留了手机号码之后,客气地说了再见。
  回小区的路上,琥珀在路边报亭买了几份报纸,有人才报之类,还有《上海一周》和《申江服务导报》。她很喜欢这几种报纸,纸张精美,文字轻松,图片活泼,通常会使人有很好的心情,觉得生活充满希望,很明亮和愉悦的样子。
  进了家门,把报纸丢到床上,开始做清洁。一个来月不在家,桌子上有灰尘了,行李也要收拾。之后她给自己泡了杯牛奶,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翻报纸。首先看的当然是人才报了,从头版翻起,拿支铅笔,将适合的招聘启事划上记号,重点挑几样。她想,得开始好好准备简历了。从前在那家知名的外资企业一做三年,满以为会长期做下去,结果请假旅游一个月不被批准,便慨然辞职了,现在想想,一时任性,放弃那份薪酬福利都很好的工作,真有些可惜。不过这次出游,让心绪果然开朗了不少,倒也还不错。她不觉得后悔。
  大半个小时之后,两份人才报被琥珀走马观花地看完了,心里初步定了几家公司:北京西路上的某家广告公司、一间做电子市场的外资企业以及两家银行,决定休息一天后针对不同的应聘岗位制作简历。
  忙完了这一切,她抄起《上海一周》,首先翻娱乐版。这么久了,这老习惯还是没改。阿燃就笑过她是个小女人的。可她真没觉得做小女人有什么不好。相反,她认为就是因为自己个性太强了,在那家公司以硬派女生的身份出现,似乎叫人忽略了她的性别,除了阿燃,再没有人将她当小孩子一样来疼。
  琥珀咬咬嘴唇,狠狠地难过了,她又开始想念阿燃了。满以为会渐渐从心里放下他,不料还是这么难。她呆坐在床上,浑身虚脱,是那种全身软弱下去的虚脱,幻觉在面前飘了出来,很是恍惚。那个男人,他的白衬衣和微笑,他曾经说过的话语,荡漾着,她伸手去抓,只得虚空。
  又能怎么样呢,她只能反复告诉自己,宁琥珀,陈燃结婚了,陈燃已经和辛夷结婚了。接到辛夷递过请贴的那天,她请了假,在街上随意晃荡着,午后微雨的街道上,放学的孩子忙着回家,下班的人们或许还有应酬,路人带着各自的表情擦肩而过。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流泪,也无人有闲暇向她投来关注的一瞥。她麻木地走在喧嚣的人群里,思绪空洞而苍茫。
  就在当天,琥珀看到了一场婚礼。这城市每天都会有人结婚,平日里她从来都不会留意,即使看到也不会联想到什么。可是那天,当婚车缓缓驶过时,花钟下洒落一地的花瓣,香味非常清新,她心如刀割。她知道再过几天,阿燃就会挽着身披洁白婚纱的辛夷走过此生最美好的日子。那天,也会下雨吗,也会这样空气濡湿吗。西式婚礼和葬礼竟是这么的相似,一样的素白,一样的花,一样的风琴奏乐。
  和阿燃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这样的男人,看到他就像看到希望,带有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绝望的温暖。总以为成为阿燃新娘的那个女子,必然是自己。到底还是输了。
  当时有多少痴心绝对,后来就有多少意冷心灰。次日琥珀就换了手机号码,又去辞了职,她没有勇气去参加陈燃和辛夷的婚礼,只得远离。
  辛夷送来的大红请帖装祯考究,喜气洋洋,封面的烫金字体舒展地写着百年好合,内页是阿燃清清楚楚的手写体,写着恭请宁琥珀小姐偕男友出席的字样,婚期是4月21日。这个日子,从此忘不了。
  琥珀很想知道,当阿燃写下她的名字时,他究竟有着怎样的心情?
  第四章
  许颜喜欢牵着漓江的手走路,很依恋地不肯放开。漓江走在她身边,听她说起老是拖堂的物理老师,班里调皮的男生,或者是上次考试粗心错了的题。这样安定而幸福的日子,漓江不习惯,却极其投入和热爱,有时他会无端恐惧,害怕有天会失去这样的温暖。可他没有任何办法,除了珍惜,他只能祈祷和许颜相守的时光,可以无限延长。
  世间人潮万千,只有这个女孩,让他想要无限度地宠着她,给她一切他所能给的。
  许颜从小生长在A城,对乡村生活非常好奇,常常缠着漓江,让他讲童年的故事给她听。
  漓江说:“小孩,你相信吗,一个人童年的经历,可以影响他的一生。”
  他的家乡叫做千江镇。那个小镇有着闻名的龙灯,曾经代表国家在世界上拿过大奖。那里的风俗是,每个村庄都必须有自己的龙灯,过年时,全村男丁上阵舞龙灯,小女孩们统一着红衣裤,跟在龙灯后面充当仪仗队,负责打鼓、吹唢呐。场面特别壮观。
  每年过年,镇上非常热闹,各式各样的龙灯从正月初一到十五,舞得天光灿烂。听说那些巧手的民间艺人们从七月就开始扎这条龙。过了十五,龙灯就要被焚烧掉,龙御归天的意思。焚烧龙灯很好看,远远地看到明亮的火光,夜色映照下,那火光温暖极了。
  正月十五那天,还会放烟灯。这是一种古代信号灯,用白纸扎成空心圆柱形,底部是空的,点上柴油,借助风势使之飞上天。飘飘荡荡,像一尾鸢。漓江童年时就向往成为烟灯,可以飞,是自由的。
  可老人们都说,烟灯是不祥的,当它坠下时,落入哪户人家,哪户就会有晦气。
  有一次,烟灯落入某个大户人家,老远都能听到那家人如丧考妣地哭喊。开春时,这家靠做黑心生意发了财的人家的长子死于车祸。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似乎有迷信的意味,可这是真的。也许是巧合。
  那时苏漓江住在叔叔家,镇上唯一一家卫生院的宿舍大院里,很脏乱。院子里长满四季长青的松柏,经常可以看到白衣的护士,闻到来苏水的气味。
  卫生院的隔壁是油厂,生产工业用油,用巨大的铁皮罐子装。油罐太多了,仓库里堆不下,在露天搭起了高高的帐篷,里面堆着一堆一堆的油罐,充满刺鼻的气味。漓江和别的小孩偷偷溜进去,爬上一个油灌,再跳到另一个上,年份已久的生锈的铁皮罐发出沉闷的巨响,哐当哐当响。
  油厂的背面是一片田野。不知名的野花恣意开放,多年后漓江在书上看到“陌上初熏”这个词,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就是家乡漫山遍野的花。躺在油菜花地里,天那么那么蓝。
  农村没什么零食可吃,小孩子嘴又馋,于是常常聚在一起,偷农田里的芋头吃。几个伙伴分头行动,一个人把风,余下的人跳进田里拔芋头。再拿到溪水里洗净,把芋头丢进从家里偷拿出来的小铁锅里,弄两块砖架着,在底部点上火,烤着吃,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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