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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花容天下-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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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无论他是生是死,我都一定要见他最后一面。 

带上奉紫,速度要慢上许多。 
一路上借着稀饭米粥给她喝,算是填饱了肚子。 
经过一家小城镇的时候,看到了让我久久难以忘怀的一幕。 
城边有一条小溪。 
溪边摆了几张竹椅竹桌。 
桌上放了几碗稀饭。 
一个孕妇和一个老年妇女正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孕妇的手时时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轻轻抚摸。 
老妇坐在她的身边,用蒲扇扇了扇风。 
“哎,我也是这么过来的,生个孩子真像是去鬼门关溜达一圈再回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婆婆一定会给你请最好的稳 

婆。你这段时间就不要走动太多,免得动了胎气。” 
那孕妇温柔地笑了一下。 
“谢谢婆婆,我已经很享福了。可怜了于嫂……” 
“哎,她这运气也太不好了,刚怀上孩子就死了丈夫。还好她公公婆婆都在,否则真不知道她接下来几个月该怎么过 

下去。”” 
孕妇道:“也不能这么说,若是没有丈夫的支撑,谁有勇气把孩子生下来啊。” 
我朝他们走去,指了指桌上的碗。 
“这位婆婆,请问我能借你们的粥给孩子补补水吗?” 
“没问题。”老妇看了看奉紫,“这是你的孩子?” 
我点点头,舀了一勺粥喂入奉紫的口中。 
奉紫眨了眨大眼睛,乖乖地将那些粥喝下去,一边喝眼睛还一边弯了起来,一直盯着我笑,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 
老妇摸了摸儿媳妇的肚子,漫不经心地问:“孩子的娘亲呢?” 
动作略微迟疑了一下。 
“他……他在家。我这就是带女儿回去找他的。” 
奉紫伸出小手抓住我的手,将剩下的粥灌了进去。 
老妇点点头,又摇了摇蒲扇。 
“应该是在坐月子吧。坐月子也辛苦啊,稍微一个不注意身子就废掉了。当相公的千万不要让娘子受冻了,否则下半 

辈子就不好过了。”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漫天飞雪中,我的刀狠狠地插入了重莲的后背。 
他看着我的眼神,寂寞而又脆弱。 
我紧紧皱着眉,细心地喂了奉紫第二口,眼眶渐渐模糊。 

又是照顾孩子又是赶路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抵达重火境的时候已是初秋。 

遍地落叶,满山枫红。 
走在地上,都会有沙沙的声音响起。 
我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找到了一袋细粉。走到了紫藤林中间偏西的地方洒了出来,树林上空的雾气渐渐散去,一条小 

道呈现出来。 
我朝里面飞速走去。 
白色楼宇于数重花内起,如雪国一般。 
清溪楼环绕,水澹澹兮生烟。 
只是楼宇间不再有灯火,石回桥上不再有侍女。 

走进了嘉莲殿。 
空空如也。 
什么人也没有。 
甚至连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我抱住奉紫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左顾右盼了半晌,仍不见半个人影,最后只有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人都去哪里 

了?” 
然而只有余音寥寥。 
阵阵回荡。 
“重莲!重莲!” 
“重莲!你去哪里了!” 
同样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莲……你去哪里了……” 
从头到尾却只有我一个人。 
我泄气地坐在了地上,已经不敢往下去想。 

身后渐渐传来了脚步声,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宇凰,你果然出卖我们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转头,吓得立刻站了起来。 
灵剑山庄和另外几个门派的人都到齐了。 
楼七指叹了口气,摇摇头。 
楼彦红朝我走了一步。z 
“上次看到你和水镜讲话我们就知道你肯定有问题。没想到你还真的偷偷溜出来了,要不是我发现苗头,怕是大家都 

给你害死了!你说,重火宫的人都去哪里了?!”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别的事了。 
重莲不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 
那他会去哪了…… 
他一定在心莲阁,他一定在那里! 
我朝门口冲去,却被楼彦红拽了回来:“想跑?没那么容易!”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怒骂道:“你他妈放开我!!” 
“林宇凰!我对你一再忍让,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声音不是楼彦红说的,而是楼七指,“现在你总得给大家 

一个交代!” 
所有人都在盯着我。 
我慢慢摇了摇头。 
越来越用力。y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楼彦红使劲推了我一把—— 
“你想骗谁啊你?!”b 
我没有防备,脚下一个不稳,退了一步。 

正准备开口解释,又有一个人开口讲话了:“不要再找了,你们找不到宫主的。”声音苍老已极。回头一看,竟是重 

火宫四大长老之一的温孤东泰。 
温孤东泰步履蹉跎地走过来,十分惊愕地看着我。 
“林公子,你……没有死。” 
“不要说这个了,他……他……” 
话已说不下去。g 
温孤东泰恢复了平静,一字一句道:“哎,你就算活着,也救不了他。你应该知道宫主练了《莲神九式》,是不可以 

动情的。” 
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剧烈颤抖。 
“不可能的,不可能啊!还没到一年,不可能!!” 
“的确没有到一年,但是他以为你死了。”温孤东泰叹息一声,“奉紫出生的那一个晚上,宫主就在心莲阁自尽了。 

” 

楼七指雍容一笑,道:“堂堂重火宫宫主会自杀?温孤长老,莫要把在下当傻瓜。” 
温孤东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倘若宫主还在,诸位此刻已经变成一堆尸体了。” 
这话说得云淡风清,但是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唯独楼彦红讥讽道:“就凭他一个人?杀我们全部?长老,你看看来 

的都是些什么人。” 
温孤东泰捋了捋胡须。 
“坐井观天。” 
楼彦红先是一愣,随后脸就气得通红。 
“是你目中无人!小心我砍了你!” 
温孤东泰大笑:“哈哈哈哈哈……反正没了宫主,重火宫也毁了。现在老朽就烂命一条,你们这群真正的败类若想要 

,就拿去罢。” 
“那我就成全你!” 
楼彦红抽出宝剑,朝温孤东泰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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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被弹了回来。 
楼七指握住剑柄,将楼彦红的剑拨回去,摇了摇头,对温孤东泰道:“温孤长老,你们宫主怎么自杀的?” 
温孤长老叹了一口气。 
“鹤顶红。一杯下去,半盏茶的功夫就去了。” 
鹤顶红。 
我用力抱住奉紫。 
怀中的婴孩疼得哼唧起来。 

楼七指沉默了。 
“重莲为何要自杀?” 楼彦红看了我一眼,“难道就因为这小子?你别和我开玩笑了。他是什么人全天下都知道。” 
温孤东泰一脸漠然。 
“恕老朽不能交代。你们爱杀便杀。” 
楼七指的脸色变得阴沉。 
眼中有兴奋的光芒在闪动。 
“既然重莲已死,我们这就把重火宫给夷为平地!”说完,从腰间抽出长剑,高高举起。身后的人纷纷响应号召,跟 

着取出了武器。 
刀声剑声在密闭的大殿内响起。 
刀光剑光闪烁着冰寒凛冽的光。 
温孤东泰紧紧闭上模糊的老眼,眉头深蹙。 

楼七指将长剑指向了温孤东泰。 
“温孤长老,真是对不住了,要拿你开刀。” 
温孤东泰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温孤东泰年纪大了,用疾速的招式几乎是百发百中。果然楼七指的眼睛一眯,手腕用力,剑在空中飞速旋转了一圈— 

— 
灵空剑法! 
全天下最快的剑法就是这一式。 
温孤东泰也没想闪躲,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 
金银交错的光芒擦破了空气,在空中划过一道尖锐的声响,直撞击在了即将刺入温孤东泰咽喉的长剑上! 
当——吭! 
长剑倏然落地。 
人们的目光都投到了我的身上。 
我抱着奉紫,轻轻一跃,踩着楼彦红的肩膀,足下踏过几个人的头,身形一转,伸手接住了自己扔出的凰羽刀,插入 

刀鞘。 
刀柄上还残留着方才紧握的温度。 
白羽在静谧的空气中飘扬。 

楼七指猛然回头,诧异地看着我。 
奉紫害怕地往我身上靠了靠,小小的脸抬了起来,美人痣如缀红玉。 
我抱住她的手用力了些,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楼庄主,请你离开!” 
声音很大,可是底气不足。 
重莲,重莲,重莲…… 
楼七指捡起长剑,剑锋慢慢指向我:“林宇凰,出卖大家的下场,你是知道的。楼某人现在就在这里除掉你这个叛徒 

——!” 
他的手指抚过剑锋。 
徒然间,身子一屈,长剑从右上方斜划下来! 
我仰头一闪,躲过了他的攻击。 
谁知他收剑后,左手手肘又回旋击向我,我腾出抱住奉紫的手—— 
邦! 
两个关节砰然相撞! 
两个人都倒退了一步。 
我的手肘被撞得隐隐生疼,但未忘抬脚,急速踢向他持剑的手。 

连续两次被击落武器,楼七指的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怎么可能……林宇凰,你说,你是不是练了什么邪功?! 

” 
我双手抱住余惊未定的奉紫,没有说话。 
嘉莲殿内突然变得十分空旷。 
宁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楼彦红连忙转过头,对众人吼道:“杀了这个叛徒!杀了他!杀了他!!” 
许久。 
人群中依旧没人说话。 
我暗运内力,踏过众人的肩膀,飞出大殿。 

叶残败,风萧索。 
我站在大殿正对的巨大石狮上,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卷,高高举了起来:“不管重莲在哪里,你们想要的无非就是这本 

《莲神九式》。” 
人们一起换过头来看着我,目光停留在了我的手上。 
凉风鼓起了我的衣襟,身上一阵冰凉。 
我足下一点,腾于高空。 
鸿鹄翱翔在灰暗的苍穹。 
心中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空旷。 
说什么思念雪芝。 
如今就算有人告诉我雪芝已死,我也不会再难过了。 
没有了重莲。 
还剩下什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手卷朝山下扔去—— 
“要攻打重火宫,你们死伤一定惨重,但是如果现在下山,你们将得到全天下最强的武功秘籍,变成‘莲翼’的主人 

,真真正正的——武霸天下!” 
所有人都怔住了。 
楼彦红激动地冲出人群,却被楼七指拉住了。 
“儿子,不要中计了!如果是真的《莲神九式》,他会舍得扔吗?!” 
楼彦红甩开了他的手。 
“不要,爹,让我去看看,或许是真的啊!” 
楼七指想再抓住他,却没有拦住。 

楼七指的脸色一沉,抽出长剑,往楼彦红身上狠狠刺去! 
我用手遮住了奉紫的眼睛。 
楼彦红闷哼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从后背捅穿到前胸的剑锋。 
染满鲜血的剑锋。 
楼七指吓得手上一抖,连退两步,睁大眼睛看了看周围的人:“不怪我,不是我杀的。不是,不是啊……他不是我杀 

的……” 
没有人理他。 
所有人都朝我扔了手卷的地方跑去。 
楼七指看了看仍挂在剑锋上的楼彦红,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一边说,一边用力抽出了长剑—— 
“啊——!!” 
楼彦红的惨叫声刺伤了人的耳膜,轰然倒地。 
他费力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爹……你竟然……杀……” 
话没说完,已然断气。 
楼七指用袖子擦了擦沾满血珠的长剑,一边不断往前跑:“不是我杀的,是你要和我抢的,不是我杀的,不是,不是 

……” 
他一边重复着同样的话,一边拔剑滥杀着在前面奔跑的人,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大片血花染红了雪白的地面。 
我恶心地别开头,捂着奉紫的眼睛,走回了嘉莲殿。 
温孤东泰孑然独立于空旷的大殿,眼里写满了疲惫和沧桑。 
我朝他走了两步。 
“温孤长老,莲没有喝鹤顶红,对不对。” 
“奉紫还没出生前,他就已经听说有人会杀到重火宫,当时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将所有人都遣散,并且把两个 

孩子的性命托付给了水镜和海棠。” 
鼻子开始发酸。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眼眶依然在发烫。 
“他还像奉紫这么大点的时候我就看着他,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我一直以为你可以改变一切, 

终究是大错特错。” 
温孤东泰的眼中亦是一片潮湿。 
“宫主的致命弱点在颈间的莲花图腾上。只要你对着那里狠狠击一拳,必定丢掉性命。”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他 

用一把半尺长的钢针扎入了颈项。” 


西风兴,秋夜长,月冷霜华凝。 
两壶辛辣的烧刀子。 
两只空坛子。 
我和温孤长老坐在嘉莲殿的台阶上,聊了一个晚上。突然发现重火宫的长老都爱和人说故事,而且都是很多年前的破 

事。听了一宿,没听出点味,只觉得心里发酸。 
得从二十多年开始说起。 
重火宫老老宫主重某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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