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壮集-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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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所谓的畅销书法则往往只能从现象面去事后诸葛,又或者,能洞悉这些法则的都是少数菁英编辑,他们也许能发现好书在哪,决定该翻译哪本国外大书,却无法将这些法则的能量灌溉给旗下的本土作家。
我认为其中倒可见一个事实。
畅销书越是集中在一、两本“潮流性集体阅读”的书上,对大部分的本土作家来说,都是一记记沉重的上钩拳……,读者钱就那么多,买了达文西密码、香水跟佐贺的超级阿嬷后荷包就瘪了。不过要怪罪少数的畅销书让大多数不畅销的作家陷入贫穷吗?这种结论也不大对劲,不过通路书店对翻译类书的青眼有加,也是不争的事实。
就算作家嗅到了畅销的方向,要起步往那里走,姿势也不一定好看。
一个想出书的老朋友曾写信问我,什么是魔幻小说、奇幻小说、科幻小说的定义,并要我各自举例,分析哪一个题材在市场最受欢迎,然后她再筹备写作。这大概是我听过最无脑的问题,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若除魅作家的神秘性,将作家视为一种“职业”,有人燃起斗志专门写符应市场热度的作品,便很正常。
写作原本就有延展性,而且最好有高度的延展性,就如同一个程式设计师,如果认为写 java 程式比较有前途、于是撇下原先的C语言兴冲冲去写 java ,差不多的道理。就算是平成怪物松?大辅,据说每年都很勤劳锻炼一种新球路啊!球路越多越好,如果写作的路子千变万化有何不可。君不见,现在便利商店躺了很多本 49 元的小开本恐怖小说,逐渐建立了灵异惊悚的热销路线,让很多以前冷眼看待灵异题材的作家,像看见宝一样跳入小开本的阵容?
反之,职业作家可以为了家计于题材上开疆辟土,也能为了自成山头原地跳绳。
多的是一辈子只写武侠的作家,满柜子都是终生离不开言情的作家,誓言除了纯文学其余类型碰了就脏手的名家,老是天天撞鬼的作家,除了火龙就是精灵的作家。这类型的作家嵌轨于特定题材的供给面,满足读者的需求。
没有谁比谁好,只能说人各有志。
也许你看不习惯作家的延展性与供给性如此“商业化”,但也不必将“写作是为了艺术、还是为了填饱肚子”,当作是划分作家与写手的准绳。为了艺术而创作的东西有时很矫情、很烂,为了填饱肚子苦思出来的东西有时可是超级经典……。
只能说,作品的“重量”不是权力菁英说了算,而是将书捧在手中的你。
你说了算。
39 到底要如何成为职业作家?
讨论了版税支票、中产幻觉、跟市场供需后,我们来寻找最后一击。
写作往往是不得不为的一种本能,很多作家恐怕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把石头丢给朱铭,下一次见到那石头时已成了一个人像雕塑。舒马克搭计程车回家,上车后多半会直盯着时速表指针困惑。下雨了,陈金锋拿起雨伞的瞬间,说不定会下意识做出挥棒动作。
写作,那就写作了,也没什么看着大海立定志向的画面。
但依靠写作维生,甚至养老婆养小孩,大概得偶而抽空看一下海。
有个很想以写作为生的好朋友说,我在写小说的经验史上非常幸运。
七年前我开始写作时只是一个废得要命的大学延毕生,其后考进研究所,了不起替自己付房租、付养鱼的钱、付生活杂费,每三、四个月出一本书,偶而有报纸杂志愿意收容我的短篇,我就活得很自在了。作品卖很烂,也不痛不痒。
但她不一样,她辞去原先的工作专心写作,然历经了几次退稿,她得花很多精神在正在进行的作品能不能出版,取悦编辑的心思大过于对畅销的期待。为了确实领到酬劳,可以想见许多创作的乐趣在模拟编辑喜好的过程中,折冲抹煞不少。
能自由自在写作的人,何其幸运。
这个世界运作的真实面貌,并没有那么讨好,可以靠兴趣维生的人一向少数。
多少以教书为最大乐趣的人,没办法考上正式教师就是没办法。多少A片达人想靠精准预测炮击时间维生,还是得另找出路(可以去当汁男的A片达人,毕竟很少很少吧……)。多少擅长写程式,却觉得写程式很无聊的人驻守在科学园区。想出唱片的艺人这么多,但大部分都只能听唱片啊。
兴趣,不见得要拿来当职业吧?你可以上班赚钱,下班再经营自己的写作兴趣啊?这就是真实人生。你可以不接受,但别想把梦想栽赃到别人头上。漫画家古谷实说过:“如果每个人的梦想都能实现,那不就天下大乱了?如果每个螃蟹卵都能孵化,不就整个海洋都是螃蟹!”
硬要把兴趣当工作,就要有实际的作为。
我们讨论过作家在台湾处境的艰难,用炼金术师“等价交换”的概念来看,当大家都在期待下班的心情中辛苦工作,而你却一整天在高昂的兴趣里打转,那么拿的报酬少,也是很公平的事。因此兼差赚钱,或者根本让兼差把写作挤压成副业,你也没有比较可怜。大家都是这样过活。
一些学校在长年推行驻校作家的计画,或者邀作家担任写作习作的讲师,挹注了不少实质帮助。就连我,也想在某日筹备创意写作的实战课,用强大的兴趣养老啊!
郁郁不得志的预备作家,满了好几条街。
最多的情况是,常常有人坚信自己只是没有遇到伯乐,却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千里马。即便你是千里马,那么,终生未遇伯乐的千里马多的是。你并不寂寞。
所以问题回到最初。你为什么写作?
如果你喜欢畅快奔跑,纵使是未曾谋面伯乐的千里马,那又如何?
那便跑吧。
即使只是放在网路上、放在硬碟里、躺在稿纸上的创作,只要你真心以对,你的快乐便不是虚伪造作的。出版社可以不出书,老师可以改零分,但你的快乐已在过程中完竟了不是?
邓小平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看我连续写了好些礼拜探讨职业作家的可能性,其实都是现象观察与个人经验谈。你真是胆气十足,我吓不倒你的,就用豪爽的实践,向你自己展现珍惜梦想的力量吧!
40 同情的边界
当我们发生了惨事,总是希望别人知道了能够感同身受,一手捧泪,另一手毫无犹豫拉住我们。
前一阵子看了网路上的简短影评,加上 IMDB 的高分确认,带小内去看李奥纳多的“血钻石”,暗中希望小内从此对钻石产生心理排斥。
电影很好看。内容大概是,非洲国家为了钻石的开采权不断发生血腥内战、动辄屠杀千人万人,而背后的元凶之一,就是为了获得低价钻石供应的西方知名厂商,而希望花三个月薪水买一颗钻石求婚的诸位,同样是惨剧幕后的共犯。
有几句台词精准地传达了电影的意念:“发现钻石的地方,就会发生灾难。”、“告诉那个白人,我们已经够惨了,拜托不要在这里发现石油。”、“人们不会去买钻石,如果他们知道付出的代价。”
电影中,曾经在 discovery 频道里听到的熟悉的非洲鼓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搭搭搭响的机关枪与呼啸炮击。偌大的萤幕里堆了成山的尸体,苍蝇停在蒙着白膜的眼球上,仓皇,是非洲最醒目的语言。钻石不再是闪闪发光的奢侈品,而是购买子弹屠杀同胞用的原始本钱。
在影片结束后,字幕呼吁观众在购买钻石时务必注意产地,不要让自己成为冲突钻石( conflict diamonds )的消费者,无心赞助了另一场远在世界角落的战争。呼吁结束,工作人员的字幕例行公事般爬上大萤幕。
藉着以悲情为素材的好莱坞电影,我突然有种,想要为非洲做一点什么的情怀。也许参加饥饿三十,也许捐钱到世界展望会,也许在 blog 上整理出一些关于冲突钻石的连结给读者网友看,什么都好,就是该做些什么,才不会辜负我看完这部电影的郁闷。
走出电影院,牵着小内的手,晚风格外清爽。
“这样,你还会想买钻石吗?”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想啊。”
“那就是不想啰?”
“不想了。”
我吻了小内,开玩笑地说我的计谋成功,但心中不免闷闷。
也许不过是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有多少人会感伤超过走出电影院的两个小时?电影里,可怜的黑人难民问女记者:“这个新闻会让全世界的人看见我们国家的问题,而来支援我们吧?”。女记者回答:“你知道吗?这个新闻可能只会出现 15 秒,在体育新闻和气象播报的中间。”
真希望这仅仅是嘲讽用的台词,偏偏真实到让人没有感觉。
我想起了另一部关于非洲黑暗面的电影,卢安达饭店。
脍炙人口的影评建立在无数同情的泪水上。内容同样直指非洲某国循环不绝的内战,大意是,为了防止对手将来的反扑,发动战争意味着清绝对方种族的大屠杀;男主角身为非洲某大饭店的黑人经理,他的血统是屠杀者的种族,他的妻子却是必须被屠杀者的弱势种族,无须纠葛,本着天性的良善与同理心,他开始在饭店收容大祸临头的弱势族群。情势紧迫,饭店外到处都是疯狂的军队,随时都会冲进见人就杀,唯一能救他们的,是国际社会以人道和平为名的介入。但联合国,几乎对正在发生的种族大屠杀漠然不视。
里面有一段堪称经典。饭店经理要所有黑人员工,打电话给他们曾经服务过的白人雇主,他激动说明:“你们用恳切、从此再也不会再见面的语气向他们道别,谢谢他们以前的照顾,然后沉默挂上电话——这就是我们活下去唯一的方法。”
果然,那些早已远在西方国度喝下午茶的白人雇主们,因为抵抗不了这种生死离别的告白,纷纷致电向联合国等权力机构施压,要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派足够的维和部队到饭店,保护他们的仆人抵达难民营。
与其说是正义感,不如说,是权力者的同情心让实质的营救行动付之实践。
我想起了我到底在哭完卢安达饭店后,为那片黑色的土地做了些什么?
没有。
了解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了解某些人的痛苦困顿,如果仅仅只是了解,那么了解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我们对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人性蒙难有所接触,必定不同于牛顿三大运动定律、亚弗加厥假说或安培右手定则那样的知识性了解。
当我们发生了惨事,总是希望别人知道了能够感同身受,一手捧泪,另一手毫无犹豫拉住我们。但事情的真相往往是,能够对我们伸出援手的“其他人”永远都保持一份“其他人”的距离。
常常我们得承认,自己就是一个内心火热,但行动冷漠的人。这份行动的冷漠将我们划界在麻烦之外,只是偶而用模糊的泪水凝视麻烦里的人。
引述德国基督教信义会牧师 Martin Niemoeller 的诗:
当纳粹对付共产党,我不发一言;因为我不是共产党员。
当他们对付社会民主党,我不发一语;因为我不是社会民主党员。
当他们对付工会,我没有抗议;因为我不是工会会员。
当他们对付犹太人,我没有反对;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当他们对付我,已无人能为我仗义执言。
41 郭董!我在这里!
最近几年看过最棒的台湾电影,首推“诡丝”。
诡丝的导演与编剧是同一个人,苏照彬,是我崇拜的奇才,在电影圈里是人手拇指的大人物。话说我刚开始写小说的那年,苏照彬担任编剧的“运转手之恋”在交通大学连续免费公映了两次,我也丢下写到一半的小说跑去中正堂看了两次,后来第四台每放一次,我就看一次,深深为其叙事的“丰沛”所着迷。苏照彬之为交大学长,也让我头一次觉得念交大蛮屌的。
两年后,苏照彬又一部作品“爱情灵药”上映了,那次我花钱赞助了国片,也同样没有失望。心底有个想法:没有充裕资金下能做到最好的电影,不外就是苏照彬趣味饱满的剧本,或杜琪峰的简单俐落(枪火,真是沉默分镜的一绝)。
接着,苏照彬获得了国际商业资金的认同,连续拍了“双瞳”与“诡丝”,强大的幸运,毕竟是留给持续跟牌的人。
回想当时诡丝一开拍,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