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茗红菱(第一部分)-鲍尔金娜2-第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愿你是快乐的穷人之妻,甚至成为人格高尚的老姑娘。”
唐紫茗托着下巴,眼神有些痴:“写得真好……”
“其实不是我写的。”章文熙脸上流露出小孩子抄袭作文得满分之后的得意掺杂不安。
“那是谁说的?”
“上次和你一起看《小妇人》,里面母亲的台词,我记下来了。”
“怪不得感觉有点熟,原来是抄的,哼。”话虽这么说,唐紫茗还是再一次上前勾住母亲的脖子。
“妈,我感觉好受多了。谢谢你。”
章文熙这次没有再挣扎,她紧紧搂住女儿,轻声说:“我爱你,宝贝。”
“真肉麻……这不是逼我么……我也爱你,行了吧。”
41
唐紫茗从心底感觉获得了新生。
绷紧差不多一年的情感神经至此彻底松弛下来,泪腺也恢复了正常的工作量。
第110节:紫茗红菱(110)
依然会经常想起叶勃朗,但每次想他时的心情竟都是那么平静而释然,仿佛过去那些夸张的心动与心痛,都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传说。唐紫茗对自己前后感情反差之大不仅感觉讶异,简直有些不满。虽然这平静和解脱就是她想要的,可她又觉得如果这期间能适当穿插一些伤感的回味,似乎才能让这段故事更像一场真正的初恋,而不仅仅是一场旋风式的单方面着魔事故。可惜类似悲伤的症状并没有发生,唐紫茗也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百般暗示怂恿自己强挤眼泪。因为她现在发现,顺其自然地生活而不去擅自捏造感情,是多么轻松快乐的事情。她猜想,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也许过不了多久,叶勃朗的名字对她而言就会如同“亚特兰蒂斯”一样陌生而遥远。但就算真到了那么一天,又能如何呢?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
在家呆了几天之后,受到在北京生活的舅舅的邀请,唐紫茗和母亲跑到北京玩了两个星期。这是唐紫茗继五岁之后第二次去伟大的首都。与前一次只拥有少量模糊的记忆不同,这一回,拥有了独立思维和鉴赏力的唐紫茗在这两星期内充分见识了紫禁城的绝世之美,潘家园的趣味横生,保利剧院里的豪华表演,胡同里猫狗鹩哥们的幸福生活,国贸商城名牌店营业员们戏剧化的势利嘴脸,以及京城出租车司机对外地口音乘客的精湛绕道技术。
可是无论如何,她挺喜欢这座城市。
从北京回来,又在家休整一个月之后,面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唐紫茗宛若一台重装系统的电脑。心无挂碍,步履轻盈,眼神清澈,饭量大增。清晨盖满一身的阳光,雨夜推开窗后袭人的草香,超市里新出炉的面包香味,翠蓝看综艺节目时前仰后合的爆笑,这些细微的生活痕迹,唐紫茗以前很少在意,如今留心观察,从中得到不少温馨的喜悦。
很有点一夜长大的意思。
很快就要开学。考上嘉华高中的狂喜滋味已经日渐寡淡,现在剩下的只有平静的茫然和冷不丁袭来的兴奋寒战。有了世凯的前车之鉴,这回唐紫茗不再提前贮备愚蠢的向往,当然,也并未提前培养仇恨。这座号称市里乃至省里最好的高中,对于她究竟意味着一个绚丽迷人的万花筒,还是蹦出弹簧怪物的恶作剧盒子,也只有走着看。就算实际情况是后一种,唐紫茗也并不害怕。过去的三年生活赐予了她一件抗打击性极好的黄金圣衣,她愿意再次披挂上阵,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可能。
“开学前还想去哪?还有一个星期,想做什么就抓紧时间去做。”一天早饭后,穿鞋往外走的章文熙对女儿说。
唐紫茗站在阳台上寻思了一会儿,她突然很想回小学看看。
站在明月小区的大门口,唐紫茗有些兴奋地深吸了一口气。一晃已经三年多没回来了。明月小区虽然没有发生什么质的变化,却也有了一些小小的趣味性的不同。当年守在小区门口摆摊弹棉花的小两口,接活的位置没变,身边却多出了三个或跑或趴的小孩。居民楼三号楼一单元一楼原来是老太太们练法轮功的根据地,被围剿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小发廊,灯箱上撅着屁股的外国大美人和对面楼的数学补习班招牌遥相呼应。明月小学校门外三百米处的大红墙,唐紫茗他们上学那时候上面只写着一句“五讲四美人人爱。”现在这标语后面又跟上了许多稚气的儿童字——比如“朱宇刚大王八”,比如“陈小军是大傻逼”等等,一笔一划都充满了仇恨。
明月的校门,如今也赶时髦地换成了巴洛克式铁艺门,唐紫茗先是站在远处观望,然后走到近处,双手抓着铁栏杆使劲晃了晃,那沉重的声音让她觉得很有趣,于是便晃得更猛烈些,还煞有介事地喊了一句:“放—我—出—去—”,没想到话音刚落,收发室里便神奇地蹦出来一个小男孩。
“哎哎!你干什么?”小男孩脸色健康如石榴,气势汹汹地指着唐紫茗问。
“噢,我是这儿毕业的,回来看看。”唐紫茗有点尴尬,讨好地笑笑。
第111节:紫茗红菱(111)
小男孩瞪了唐紫茗一眼。“你说你是这毕业的,有啥证据?我是今天的护校组组长。你不告诉我就不能让你进!”
唐紫茗笑了,她想起自己五六年级的寒暑假当护校生的情景。那时她也和这小石榴一样把护校看得比保卫边疆还重要。“我班主任是常玉,数学老师是王平美,校长名叫张大川。现在还是不是他我就不知道了。”
“你说的老师我倒是都认识……可是你怎么跟刚才那人说的一样啊?”小男孩有点纳闷打量着唐紫茗。
“是吗?谁啊?跟我说的一样?”唐紫茗好奇地往操场上看了看。“那我进去看看,可能真是我同学呢。谢谢你啊。”
小男孩不太乐意地一挥手,“进去吧!别乱走!”
走进操场,空无一人。唐紫茗慢慢悠悠地走了一大圈,发现自己上了六年的旱厕所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篮球场中央的大树也给砍死了。唐紫茗惋惜地摇了摇头,爬上操场北侧的大看台,坐在第三级台阶上,杵着下巴看国旗。她是很有那么一点感慨的,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抒发是好。正看着身旁的蚂蚁搬运死毛虫的时候,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唐紫茗?!”
唐紫茗立竿见影地打了个寒战。她抬起头慢慢向上看。一双漆皮的紫色高跟凉鞋上面是纤细的蜜色小腿,小腿上面是浅粉色的蕾丝花边短裙,短裙上面是桃色亮片吊带背心,里面裹着丰盈的胸部,那些闪闪发光的亮片映红了阮红菱那张无比美丽的脸。
唐紫茗缓缓起身,嘴唇微张,两只手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放。
阮红菱确定眼前人是唐紫茗,也吃惊地哑在那里。左右两肩上的吊带相继滑落竟还浑然不觉。
大眼瞪大眼半天,唐紫茗和阮红菱方才艰难地回过神来。
唐紫茗有点没话找话但还算是由衷地说道:“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那是。”阮红菱不领情地翻了翻浓重卷曲的长睫毛,一屁股坐在看台上。“你可没以前好看了。”
料到阮红菱不会给自己好话听的唐紫茗镇静地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
“你怎么来了?”唐紫茗命令自己压住一切不良情绪,在阮红菱身边坐下,歪头问。
“学校是你家开的?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唐紫茗咬着嘴唇思量几秒,盯着阮红菱的翘鼻子问:“你是跟所有人都这么说话还是就跟我这么说话?”
“当然就跟你这么说话。跟别人也这么说话我还咋混呢?”阮红菱从包里掏出一盒烟。“来一根?”
唐紫茗摇摇头。“那我是应该感到不胜荣幸了?”
“少整那书面语,爱咋想咋想。”
“我没觉得这是书面语。”
“那是你当干部当习惯了,自己觉不出来那么说话多恶心。”阮红菱斜眼瞟了唐紫茗一眼。
“你普通话退步了。”唐紫茗接住阮红菱的目光,不为所动地看着她的右眼睫毛。因为睫毛膏没有涂匀,她的睫毛粘连成粗粗的四根,呈放射状盛开。上面还粘着从双眼皮缝里掉落的银色眼影。唐紫茗很想伸手去弹掉,想得手直痒。
“少扯这套。说普通话有奖咋的?我最烦你没事就装老师那劲儿。”阮红菱厌恶地说。“我咋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在哪碰见?”
“不知道,反正不是这儿。刚才在这院里转了一大圈,一下子想起来好多咱们小学时候的事儿,没劲骂你。”阮红菱面无表情地把烟灰弹到两只正在工作的蚂蚁身上。
“你一直特恨我是吧?”唐紫茗鼓起勇气问。
“不不不,千万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恨一个人得特有劲,特有精神头才行,我可没那闲工夫。”阮红菱轻松地甩了甩头发。
“……”
唐紫茗没想到阮红菱能用这么有劲的话来噎自己,不由暗自佩服。
“再说我琢磨琢磨,确实也恨不着你。你也没咋地我,就是追求自己的大好前途呗!关我屁事啊!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人要是命不好,那就谁他妈也怨不着。”
第112节:紫茗红菱(112)
“我觉得人和人之间都是平等的,命运应该自己掌握。”唐紫茗本来不想搭茬,想了想还是肯定地说。
“扯淡!我最听不了这话!什么人和人之间平等的这类屁话都是你们有钱人说的。安慰人?用不着!我小时候也觉得只要努力争,别人有的我也能有。可我现在发现这人哪,生下来就不带平等的!怎么就有那么多人生下来就嗷嗷有钱,有的人生下来就挨饿?远的不比,你就说咱俩。我哪都不比你差,怎么从小就混得不如你?还不是因为你家有钱有势?”
“打住!我家可不是有钱有势,别这么说。”唐紫茗不高兴地摇头。
“那看跟谁比!你家跟我家比还不算有钱有势吗?都给你走后门送到世凯了你还想咋的?”
唐紫茗沉下脸。到现在为止她最不爱听人提起的话就是这档子事。
“你再看看我!我……”阮红菱眼珠子一转,后面的话又吞进肚子。“算了,不说了。”
“没事,说吧。我一直想知道你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想看我笑话?看我笑话上瘾是吧?我还偏不说!”阮红菱点起第二根烟。
“还说你不恨我?你这么说话,咱俩到底谁难受?”唐紫茗苦笑一声。
阮红菱听了这话,陡然丧了气,叹息着佝偻下去。“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命苦。爹妈不疼,家里穷的叮咣响,走出来还总碰不到贵人,真不知哪还有比我倒霉的?唉,也怨不得别人,还是那句话,命不好!你就说我这姓。姓什么不好?非得姓‘软’!听着就他妈好欺负!”
“你这么说是因为阮玲玉吗?”唐紫茗好奇地问。
“阮玲玉?哪学校的?不认识。”阮红菱甩了甩头发,冷淡地说。
唐紫茗并没有笑,她意识到跟阮红菱提阮玲玉本身就很多余。看了看阮红菱,她严肃地说:“我跟她也不熟。”
“那你说她干吗,我这儿说我自己的事呢,别打岔!”阮红菱不满地瞪了唐紫茗一眼。“下辈子我要还是人,我就姓硬!到哪都让人躲着我!让着我!”
“那你这辈子也能实现,不用改姓,裸奔就行。”唐紫茗不知哪来了开玩笑的兴致,挤挤眼睛。
“你这……”阮红菱先是想骂,半道又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又仿佛觉得不该笑,冷冷扭过头去。
过了好久,阮红菱才再次张嘴说话。“你看,篮球场那棵树被砍倒了。谁这么缺德?”
“哼,那时候你还天天嫌它碍事呢!”唐紫茗撇撇嘴。
阮红菱摇摇头,“那时候懂啥?傻子一个呗!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怀念上小学那几年,没啥操心事,天天乐呵呵的。”
看着阮红菱话越说越轻,最后垂下眼帘,唐紫茗突然难过起来。“我也是。”
“还记得六年级运动会不?”阮红菱很突然地咧嘴笑起来。“我那天差点被你气死!”
“你被我气死?你咋不说你把我鞋踩掉了呢?差点把我踩瘸!”唐紫茗也瞪起眼睛笑着说。
“那,谁知道你还光着脚跑啊?真虎!”
唐紫茗露出白亮的六颗上牙。“嘿嘿,我坚强呗!”
阮红菱懒懒地推了唐紫茗一把。“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其实最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