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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2004年第3期-第15节

小说: 2004年第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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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鲍蓓的健康已经完全恢复了,就在客厅的壁炉前安了家,道光几次把它的毯子挪到一间空房间去,可它却总把那块毯子衔回来,依然睡在壁炉前。后来道光从杰克那里知道,狗进入一个新环境时,第一天晚上睡在哪里,以后就会一直认那块地方,因为狗觉得那地方能安全地度过第一夜,就可以保证以后许多日子里的安全,道光就由它去了。 
  除了睡觉分开在楼上楼下,鲍蓓现在对道光已经寸步不离,如果道光不在它的视线里,它会找他,道光关了门在卫生间,它就趴在卫生间门口等他出来。只要道光沉下脸来发闷,它也会不快活,而且会走过去不断用自己脑袋去蹭他的腿,仿佛在恳求他,又仿佛在安慰他。而见到道光高兴,它会更加高兴,在道光的两腿之间钻来钻去地嬉戏。 
  顶顶叫它喜欢的事是出门,道光一天带它散步两次。为了散步,道光给它买了一个红色的项圈,一条牵狗的皮带。在给它装项圈前,道光很紧张,怕鲍蓓野惯了,不肯接受这约束,不料,给它装时,它一点没有反抗,相反,当道光给它洗澡、梳毛时要摘下来,它反而很抵制,躲闪着不叫道光往下拿。道光把这事告诉杰克,杰克说,鲍蓓一定是把项圈看成是道光收留它的承诺,把项圈取下来,它会觉得主人不要它了。 
  “瞧她这个傻丫头!”道光现在和美国人一般,也开始用人称代词称呼鲍蓓。 
  
  
   十
  
   
  十二月初的一天,杰克请道光到他们家去做客,说他的妻子想见见他,特别要谢谢他,他的那张素描也让她乐坏了。 
  杰克住在镇边上,房子不大,可是院子大得像个田径场,若不是有一圈铁丝网圈着,根本就是和野地连成一气,等于是住在乡下。道光一去,杰克就带他到院子里去看他的四条狗,那四条狗见来了生人,一起吠起来,声势很是吓人。杰克吆喝着把它们关进院子角落的一个铁丝大笼子里,它们在里面叫得更凶了,八只眼睛全都隔着铁丝网瞪着道光,仿佛是抱怨他招致了它们被关禁闭。杰克对他解释说,它们自由惯了,这么个大院子对它们都显太小呢,它们常常像狼似的在野地里转,别看它们见了生人很凶,可对主人好极了。它们只要一进了房间,就非常安静,通常他和妻子跟这四条狗呆在房子里,一些儿声音都没有。 
  道光点头应着杰克的话,但他还是很难想象这么四条凶狠吠叫的大狗如何可能对人“好极了”,他的鲍蓓可是比它们温和多了,杰克仿佛读出他的心思,说:“瞧瞧他们四个,我因此没有邀请鲍蓓一块儿来。嗨,把一条狗带进一群狗中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杰克的妻子是个矮小圆胖的妇人,她脸上最触目的点缀是画着黑眼圈,让人几乎要觉得她俗气。可她的笑容非常温暖,语调柔和,俨然是最好脾气的乡间老太太。房子里的布置也有几分像杰克妻子的化妆风格,每张桌子上都放着假花,带着荷叶边的花窗帘,都带着小镇人家的俗气,可燃着火的壁炉,家常旧沙发上手工做的用小块碎布拼成的小靠枕,沙发前波斯卷草花纹的暗红色小地毯,餐桌上黑铁烛台插着的蜡烛散发的一股幽香,都叫人觉得温暖。道光在杰克家很放松,他大块地吃着烤牛排,喝着意大利浓汤,不时跟杰克两口子碰杯互祝健康。在饭桌上,杰克和他妻子又告诉了他很多关于他们狗的趣事。 
  他给杰克画的素描已经被他们装了框挂在餐桌迎面的墙上,杰克的妻子问了道光好几次, “天哪,你怎么能画得这么好呢?天哪!”除了这句问话,她找不出词来赞扬道光。道光几杯酒下肚,慢慢告诉他们他往日在中国做名画家的得意情形,他到纽约的混乱状态,他离婚,他忧郁,他曾经怎样的绝望……不知不觉,他把自己的事全告诉他们了。他自己以为的大起大落、漫长揪心的十几年经历,却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全说完了,短得让他有些失望。杰克两口子全神贯注地听着,跟着他的情绪呼应着,“嗨”、“太棒了”、“啊呀”、“嗨,这像话吗”。等道光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只是眼神柔和地看着他。道光对于他们的沉默有些意外,他以为他们至少会说些安慰或鼓励的话,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然后,他们交替着把自己的家务事告诉道光。他们的三个儿子,大儿子在纽约工作,做电脑程序,二儿子在水牛城,销售保险,这两个都已经成家。最小的一个在当兵,眼下驻扎在日本。而当兵的那个小儿子,也喜欢画画,他去当兵的目的就是要服满兵役后,可以得到免费上大学的待遇。或许他将来也会选择绘画呢。 
  在吃完正餐,等甜点上桌前,杰克凑近道光,神秘兮兮地说:“嗨,DAWN,我说过要领你看一样东西的,还记得吗?” 
  道光随即站起来,想不出杰克要给他看个什么东西,却见杰克拿了个手电筒,开了后门,引他到后院去。 
  杰克妻子听见门响,隔着厨房的窗子叫道: “你又要给人显宝了,那不是你的东西,再说,我们马上要吃甜点了,亲爱的。”
  。 
  杰克对道光做了个鬼脸,照样领他进了后院。在黑暗中,杰克带他直走到院子最远的尽头,在铁丝网边上有一堆伐倒的树干,杰克把一根树干往边上挪过一点,在手电筒光柱下露出一个洞。 
  “这是什么?”道光不解地问。 
  “嗨,是我的狗儿们挖的洞啊,嗨,我让你看的东西就是这个。” 
  黑暗中杰克看不到道光的表情,他只把电筒塞到道光手里,叫他拿着,只见他把两条腿伸进洞里,然后身体一缩,一人就钻下去了。立在洞口的道光又惊又窘,万万想不到让杰克煞有介事的东西竟然是个狗洞,而他好端端一条汉子竟能钻到狗洞里去,这也老天真得太过分了。 
  这时杰克却从洞里伸出头来仰面对道光说:“嗨,DAWN,你也下来看看嘛,里面很干净……嗨,别犹豫……为什么不下来看看,值得的。嗨,你知道,我们只会看着自己的狗儿,却不知道他们也会看着我们呢,从他们的方式看! 你为什么不倒过来试试?嗨,哪怕一次,试试看,从狗的地方看看人,嗨,来。”杰克边说边爬了上来。 
  道光被杰克富有哲理的话逗得一笑,又碍着脸面,心一横,学了杰克的样,真的把两只脚探下去,滑下洞去。 
  洞不算太小,长度上够一个人伸直身体,高 度却有限,仅容一个人勉强可以坐着。道光蹲着缩成一团,转着头四下闻一闻,洞里有一种类似烟叶的辛辣气味,但毫不讨厌,而且洞里很温暖。道光虽然置身一团漆黑中,可觉得这黑毫无威胁意味,因为洞是紧贴着身体的,黑暗变得安全而柔和。 
  道光抱紧腿靠着土壁想,在母亲的子宫里大概就是像这个样子吧:黑暗,安全,暖和。咦,杰克还真说得不错,是值得一试。他闭上眼睛,默默地呆了一会儿,由着黑暗甜药水似的灌进他的身体,一个人晕乎乎的,好像被灌进的是催眠药,身体化开来,化尘化土……这念头倒叫他一吓,睁开眼睛,一眼就被洞口那边缘整齐的天空吸引住了,那一方天空被黑暗衬托得晶莹透明,蓝幽幽的。 
  道光探出头去朝前望望,前面杰克的房子距离不能算远,但在幽蓝苍穹的覆盖下显得小,而杰克家窗子里透出的灯光在夜空下成了一小方暗淡至极的苍黄。这个发现让他不快,因为刚才他就置身其中,喝着酒,谈着自己的得意失意,荣辱沉浮,他所珍视的大起大落、波澜起伏的人生竟然只存在于那一方稀薄的灯光里。这难道就是狗的角度看到的人的世界:渺小?稀薄?!岂有此理……道光有些恼火,甚至还有一种受侮辱的感觉。 
  道光转着脑袋找杰克,却不见他的踪影,而那四条狗竟然都不叫了,使得乡镇上的黑夜又静谧又清爽,冷空气里有一股清新的甜味。天上虽然看不见月亮,可是天地并不沉黑,反而在黑暗中显得轻松,那是一种删繁就简的轻松,周遭的房子、树、狗舍全归纳成单纯沉静的黑影子,从近到远,有层次地排列过去,有一种类似音乐的节奏……道光看到了这些,但并不明白这一些对于他有什么意义,因为这一切太单纯了,单纯到无法思考,在这单纯前,他有一种束手就擒的感觉,他不得不把自己前头的激动、愤懑、恼火、受辱……全都像缴械一般放下了。 
  这时杰克突然在他头顶上——他爬到木头堆上去了——大声大气地说:“嗨,DAWN,怎么样,我们差不多该走了,甜点咖啡都备好了……” 
  道光一声不响地爬出洞子,挠一挠头发,拍拍身上的土。 
  他跟了杰克进了屋,吃甜点,喝咖啡,一直沉默着。他对杰克展示给他的狗洞不置一词,他仿佛害怕自己一张嘴,就会把刚才那种在单纯前缴械的感觉丢失了。 
  杰克见他不响,瞅着他,眉开眼笑的,反而变得话多,“嗨,你知道,DAWN,他们是瞒着我们干的……好家伙,嗨,想想看,瞒着我们挖了这么个洞,过了很久我才发现。天,你简直没法想象,他们究竟是如何把那一大堆土一点点地扬洒掉的,嗨嗨,一点痕迹都没有,他们真聪明,我跟你说过的,狗在很多方面超过人,我说过吧……嗨!有了这个洞,他们有空就进去呆着,什么也不做,我注意过,我的狗儿们只要在里面呆上一阵子,出来后就情绪镇定,好像……嗨,怎么说呢?好像在里面洗过一个澡,接受了一次心理治疗或什么的……嗨,我可够笨的,却一直想,他们呆在里面要干什么……嗨,干什么? 为什么要干什么!什么都不干!就是这样,呆着,什么都不干。哈哈,现在你也知道了吧。” 
  
  
   十一
  
   
  道光一回家,鲍蓓就扑上来,又叫又挠。它一突儿亲昵地舔他的手,一突儿又愤愤地咬他的衣襟,轮番表达它见到主人的兴奋和被独自留在家中的不快。道光抬手解外套的扣子时,鲍蓓又猛地立起身来,一口把他插在外衣口袋中的手套叼去了一只。 
  道光朝它笑道:“嘿,生气啊?可他们家有四条大狗,凶极了,怎么带你去?你又不高大,也比不上‘五乘三’那么漂亮,你看看你,黑不溜秋的,短腿,粗腰,缺耳朵……” 
  鲍蓓仿佛听懂了似的,虎虎地竖起耳朵,又竖起尾巴,身上的毛也竖了起来。 
  “哈哈,你还真在意啊,得了,我不嫌你丑就行。哎,美人儿,行了吧?把手套还给我,不许咬。告诉你,杰克家还有个狗洞呢。你会不会挖狗洞?哪天你也在咱们后院里挖一个。” 
  鲍蓓虽听不懂“美人儿”,但见道光对它如此亲热,高兴了,松下嘴里的手套,不由分说地伸出舌头,舔道光的腮帮。道光有了鲍蓓之后,一直没有习惯被它舔自己的脸,便躲闪着说: 
“好了,好了,别这么上鼻子上脸的,才分手几个小时你就这个样子,我要是出远门呢,你怎么办?好了,睡觉去吧。” 
  鲍蓓哪里肯去睡觉,它在道光身边蹭过来,蹭过去,道光一站起来,它就在他的两腿之间转圈穿行。道光见它这个样子,因想到今天去了杰克家,只带它散了一次步,这对鲍蓓不大公平,便说:“得,我也不想睡,带你出去遛遛。” 
  鲍蓓一听到“遛遛”,耳朵一竖,只在眨眼之间,就已经站在门口,两只前爪扑在门上,兴奋得直喘。见道光没动,它翻身扑向道光,身体竖直了,眼睛晶晶亮地看着道光,好像在问,真的吗?是真的吗? 
  道光推开它过去把门打开,鲍蓓活像患了失心疯,箭似地冲出门去,在门廊上快速兜了两圈,见道光还没出来,又窜回屋里,然后,就在道光跨出门去的一刹那,它再度利索漂亮地从道光的两腿之间把自己射出门去,站在门廊上得意洋洋地看着道光,仿佛自己刚表演了一手绝技。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道光却带着鲍蓓走了比平时更长的路。他也很兴奋,毫无睡意,和鲍蓓穿过已经熟睡的小镇,直走到野地里才停住。这天晚上,他对天、对地心头洋溢着一种特别的感情。他抬头又看看天空,在这里,天空不及他刚才从洞里看的蓝,而且,远处东南方向的天际隐隐透出一片暗红的暖光,那是纽约的方向,这个完全不休息、不合眼的城市,用它成分复杂的光芒污染了好大一片幽蓝的夜空。 
  已经是冬天了,却还没有开始寒冷。前几天,天气阴阴的,叫人以为要落冬天的第一场雪了,可是突然,天又晴了。仿佛那雪在路上被自己热心的朋友耽搁住了,挽留了,小住下来,让这里的天地空等着,而雪的配角们,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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