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公寓-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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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跟你说声谢谢,你一直在帮我,我却一声谢谢也没说。”
“咳,我只是跟着你跑腿,没帮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帮小西。尽管他只是个画中人……”
“怎么说好呢,我知道你喜欢小西,我帮了小西,就是帮了你。”
“小西只爱戴悠悠……”说来说去,悠悠觉得自己很傻。
“我知道你不会在乎,可我还是要说,我心里只爱你。我喜欢你,才会愿意为你做一切。”武尚鼓起勇气说。
悠悠朝他好看地微笑,不置可否,一阵轻微的眩晕朝她袭来。有生以来,还没有谁向她这样坦白地表白过。可是,说这话的,如果是另一个人,该有多好。
19、
悠悠忍不住又发送了“1022”,究竟是想见小西,还是想从小西那里得到关于“笑玉”的详细信息,这就不得而知了。
人往往会做意志无法控制的事情,只是为了顺从情感。在更多时候,情感具有比意志更强大的力量。
小西面朝小爱神雕像站着,他低着头,像是在凝神思索,路灯光在他的背上投下忧郁的影子。
“小西,”悠悠轻声唤他。
他慢慢转过身来,一见悠悠,眼睛里燃起希望:“有消息吗?我一直在等。”
悠悠摇摇头,看见小西眼睛里的火苗熄灭了。
悠悠掩饰起自己的失落,问小西:“你能具体说说那块笑玉吗?”
小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纸,和戴悠悠送他的钢笔,拧下笔帽,在纸上画下笑玉的样子。丰满可爱的鸟的身体,合拢的翅膀,梳着古代发髻的人脸,微笑的表情。
小西用笔杆指着它说:“还没有你的掌心大,很精致小巧。”
悠悠伸手触摸那黑色的钢笔,问:“能让我看看吗?”
“好啊,”小西爱惜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笔,递给悠悠。
悠悠接过,确认这是一支“真实”的笔,笔杆光滑,笔尖是22K金。只是笔杆冰凉,像是从冰窖里取出,几乎冻了她的手。
她即刻将笔还给小西,触电一样缩回了手。然后,又疑惑地去看小西手中的纸。
小西似乎了解了她的心意,将纸折成几折,替她放进她的书包里。轻声说:“你照着它的样子,也许会找到的。拜托了。”说完,又抬脸看悠悠,眼睛里竟是求助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悠悠喃喃,是下意识说的话。是问小西,也是问自己。
小西只是看着她,并不回答,像是没有听见。
“因为你是悠悠,”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一字一字地说。
那块笑玉,离开家乡时,母亲叮嘱小西随身携带,它能祈福怯病。小西将笑玉放在离身体最近的地方,那玉总是带上他的体温,久而久之,即便离开身体也是温润的。
第一次,小西拥抱戴悠悠,身体之间就隔着这块温润的玉。它的温度,有小西的,也有戴悠悠的。戴悠悠曾经将它托在掌心端详、把玩,即便离开了身体,它也仿佛带上了两个人的灵性。因此,笑玉早已不是一块单纯的玉了,它是初恋的见证,是少年恋人纯洁爱情的载体。
悠悠似乎被小西的意识包拢起来,像羊水中的婴儿,暖融融,安全而踏实。她又仿佛被小西搂抱着,尽管这搂抱从来没有真实地存在过,但在意识中,她享受着小西并不宽厚的温暖的胸膛。她力图拂去眼睛里的迷雾,力图找出现在确切的位置,力图看清丘比特雕像的表情,然而,她确实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幻的界限,梦即是真,真即是梦。
在她心里,她多么不愿意从梦中醒来呵。宁愿停留在这里,体验现实中没有的温柔和美好,哪怕是虚幻的少年爱情,这爱情,存在于她记忆的深处,意识的深处。
第四章温柔的秘密
20、
武尚对着纸上的“笑玉”看了良久,鼓励悠悠说,“别泄气,你姑妈不是说还有典当行和拍卖会吗!”
是啊,典当行,那个仿佛距今很遥远的所在,从来没有涉足过。
好在典当行不多,总共三家。地铁广告里有一家振荣典当行,兰溪站出口便是。蓝白色的门面,招牌上写一个显眼的楷体“当”字。走进去,果真是想象中的样子,黑色铁栅栏,棕色木柜台。只是工作人员不是长衫、眼镜,而是穿着统一的灰色工作服,乍看像银行职员。
武尚把画着笑玉的纸递过去,问:“有谁当过这样的‘笑玉’吗?”
工作人员四十上下,嘴角上有一粒黑痣,脑后扎一把马尾。她端详片刻,说:“这应该是块清朝的老玉。”
悠悠马上接口:“您见过它?”
“没有,”却是令人失望的回答,“我见过类似的,不是鸟身,而是兽身人面的。”
返身走入地铁站,不消几分钟,就开过来一列。悠悠和武尚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地铁开得极快,风驰电掣的。车厢里很空,灯光冰冷,空气冰冷。在地铁里,往往会产生不真实感,远离地面,隧道里的幽暗,惊人的速度,似乎把时间压缩了,连周围乘客的脸都会变得模糊。但那幻觉只是几分钟,待列车进站,光明重现,人又回到真实的世界当中。
第二家,叫“宝隆”,老朽的名字,就在附近。第三家,在城市的东北角,名曰“安泰”,到那里必须纵越整个城市。
先去“宝隆”。双层车上,武尚看着悠悠说:“我真怀疑你和戴悠悠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你们同名,而且相像,都遇到小西,还有……”武尚在那里搜肠刮肚。
“还有,我们都爱上小西,”悠悠在心里轻轻说。
上车前,武尚去便利店买了满满一袋子薯片面包牛奶,两人当午饭吃。正吃着,悠悠感到邻座两个中年妇女射来的目光。她们欠起身子朝这里张望,时而耳语,从那边飘过来几个字:小小年纪……恋爱。
悠悠看了一眼武尚,低下头,很尴尬。心里想,如果这会儿身边坐的是小西,该多好啊。然而,小西只是影子,远得无法抵达。他属于从前,而悠悠属于现在。现在永远都不可能覆盖从前。
武尚依然沉浸在他的推理里,“悠悠,我想可能线索还得从你自己身上找。”
“我身上?”悠悠疑惑。
“对,否则小西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找上你,你、戴悠悠、小西三个人之间一定存在某种潜在的联系。”
武尚停止了咀嚼,沉思起来。悠悠头脑里全是稠密混乱的思绪,茫然无绪,眼前晃过一幕幕与小西相见的影象,过电影一般。
忽然,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像得了什么感应。她转身问武尚:“安泰典当行在山东路几号?”
“1022号。”
“对呀,笑玉一定在那里!”
“为什么?”
悠悠闭口不答,不由分说拉着武尚下车。1022,这暗号是她和小西的默契,恰如心中温柔的秘密,岂容别人分享?
他们在路边拦了出租,直奔“安泰”。
第五章无声地凋萎
21、
找到“安泰”时已是黄昏,那是家很小的典当行,寒酸地缩在山东路的一角。蓝色的门牌已经生锈,昏暗的天光下隐约可见门牌上写1022号。
里面的人正准备打烊,老式卷帘门吱嘎吱嘎地落下,苍老而疲惫。
“等一下!”武尚招呼道。
里面的人放慢了速度,隔着镂空的金属网格,悠悠看到那个人表情冷淡的脸。他身穿一件颜色黯淡的夹克,一条不合身的臀部肥大的牛仔裤,花白的头发,身材瘦小,脸部线条刀刻一般,你看不到他的目光,或者说,他不用目光与人对视。从他的脸看得出他生活的不如意,有种愤懑写在他的表情里。
“干什么!”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对不起,我们想打听一样东西。”悠悠和声说。
“这里不是派出所,”仍是一副冷面孔。
“你见过这东西吗?有人将它典当吗?”悠悠将画着笑玉的纸隔着卷帘门送到他面前。
他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你见过吗?”
“我是晚上值班看门的,不知道。”他没好气地说。原来是值夜班的,武尚泄气地冲悠悠摇摇头。
悠悠却不放弃,急中生智编了个谎:“那你留心着,没准会见到,有人出高价买它!”
冷面孔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出多少钱?”
“让对方最满意的价。”悠悠紧追不放。
“进来吧,”他把放下的卷帘门重新开启,将两个少年放了进去。
店堂面积很小,站在里面感觉局促。陈列架上摆满了各色物件,小至手表,大至冰箱彩电,甚至还有半新的大衣,都是最平常不过的东西。角落里支着有一张钢丝小床,想必是他值班睡的。
他带他们走到柜台后面的一个上锁的玻璃柜前,神秘地朝里一指,说:“这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吧?”
红丝绒盒子里,躺着一块玲珑的玉,不是纯净的绿,像是沾染了岁月的风霜,绿里还有锈红,鸟的身体,合拢的翅膀,梳着古代发髻的人脸,脸上似有微笑的表情。
悠悠的心跳加剧,像有什么力量在压迫她。真是不可思议,仿佛童话中的事物突然获得了现实的形状从天而降,它安躺在那里,包含了无穷逝去的时光,包含了爱恨悲愁、人间的情感。
“这笑玉的主人是谁?”离谜底越来越近。
“我的。”他得意地笑道。
“不,我想问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悠悠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委婉。
“我老娘,”他说。
“那您贵姓?”悠悠向他赔着笑脸。
“姓张,”他回道,伸手去放百叶窗帘,然后又拿起一块灰突突的抹布。
悠悠心里一惊,灵光乍现,“您父亲是不是张××?”几乎是失声叫道。武尚和姓张的同时掉转头惊谔地看她。
“你怎么知道?”他手里的抹布无声地掉落在地,现在知道他叫张翰生,一个和他的形象一点不符的名字。他既不彪悍(翰),也无虎虎生气。只是一个一看就过得不如意的半老头。
“哦,是我的联想,”悠悠急中生智编了个故事,“我奶奶和张××的太太戴悠悠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惜她们失散多年,听说她现在住在附近,所以我们试着找过来。喏,这笑玉是她们友谊的见证。”这谎言编得离奇、大胆。
“戴悠悠是我母亲,”张翰生低下头去,一脸的委顿。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
“她还活着吗?”
“不知道,”张翰生又是一脸敷衍的表情,“哎,是你奶奶要这块玉吧?我可告诉你,少于两万我不卖的啊。”
“什么叫不知道啊!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武尚急了。
“你怎么说话哪!轮得上你吗?”张翰生瞪了武尚一眼。
“对不起,”悠悠强忍内心的不满,“我们真的急着想找戴……奶奶。”“悠悠”两字刚要出口,又改成了“奶奶”。
“到底是要找玉,还是找人?”张翰生又做出一副冷面孔。
“都要,”悠悠几乎在企求他了,“伯伯,能不能带我们先见一下戴奶奶。”这回说得比较顺口了。
“找不着了,”他挥挥手。
“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老年痴呆你懂吗?那天,她不知怎的跑到店里来,朝着柜台里的玉盯了半天,还央求人家把玉给她。你知道,我们下岗的人,经济困难,我就把我母亲的玉拿来当了。我也不晓得怎么搞的,自从没了玉,她神志更不清了。那天,她看着玉,看着看着,见别人不给她,就喃喃着走出去了,谁知道,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我几乎找遍全城了……”
“……”
“我不骗你,不信,你跟我去看!”张翰生说着,把悠悠往门外拉。
马路对面的一根电线杆,凄白的路灯光照着一张自制的布告,上面歪歪斜斜写了字:“戴悠悠,88岁,1。58米,老年痴呆,不认路。穿黑色毛背心,藏青色布裤,黑布鞋。于山东路王家宅附近走失……”旁边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鸡皮鹤发,眼神呆滞……
她早已遗失了记忆。
她仍活在往昔的记忆中……
山东路王家宅,城市里最后一片棚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