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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九辑)-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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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际。
    四周扑天盖地溢进了小扇的训斥。
    入了宫,你便不是你自己,你得把原来的琉璃从身躯里抽了出来,看着她去死。
    啊……她嘶喊开来,若是有个来世,教她如何再选择做人?即便是做了,这虚
情假意,暗里藏刀的日子也要让她每一个轮回都成了行尸走肉,空有了青春,仿佛
这眉成了两把锋利的刀子,眼中焚着邪火,胭脂变黑,一付青面獠牙,这还是琉璃
吗?她捂着脸欲哭无泪,像是刹时间变成了那条吞吃鲜活的蛇。
    不如做了蛇吧!这念头只闪了一瞬便凝固住了。
    ……
    琉璃新添了嗜好,她再不哀风伤雨,描弄丹青,每天她艳妆出行,在墨鸾的陪
同下,纵情玩乐,看各式的酷刑。既使只是独自,也不再拈花赏月,而是坐在修蛇
坑边,喂那巨蛇鲜血淋漓的肉或活生。

    ……
    正午,焦阳灼烧着大地,似每一道火蛇腐蚀着空气
    琉璃浸在冰池中,将脸紧贴住大理石的池面,额上仍沁出细汗来,她喝退了所
有宫女,想拿放在一边的丝扇,也唤不得人来,只能赤裸着从水中立起,拖及地面
的青丝在地上压过一道湿痕,她拈起扇来,吟唱起一个早忘了名儿的宫调,慢慢地
踱到池边,正待坐下,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拥着她猛坠到池底,溅得池水珍珠脱线
般扬起,她骇得不能自己,慌乱中吞下好几口池水,终于她的唇被激情覆上……
    这水似被两股绳拧住了,不停翻腾,又像是被人煮沸了般欢跃,清澈本幽凉的
水底似有两道直旋而上的旋涡,再细辩去,却又是两条纠葛的蛇,混淆了宇宙间一
切静止的事物,只扰得天地一片混沌,再无了盘古这等人物……
    骤雨过后,天地惨淡的空寂,一如这水池
    琉璃疲惫的倚上冰池的石阶,凝视着池中的背影。
    “何苦来哉呢?”她软软的问去
    骜自池中走了上去,顾自将朝衣穿着起来,结果如何穿都不整齐。
    索性半裸的走向琉璃,将她紧拥。
    “我后悔,我后悔让你入宫,所有的念头里只有我要你,我要你!”
    “哈~哈~”
    琉璃先是轻柔的笑,然后是放声浪笑,眼里流出的不知是喜还是悲哀。
    骜吻住她的笑,心碎含混不清,“别这样……”
    “若真这样,你就杀了桀!”琉璃推开他。
    “杀了他?”
    “哼,你怕了……”琉璃离开他,去拿浴衣裹住身体。
    骜仍呆立在那儿,双拳紧握,青筋爆起。
    琉璃望着他的背影,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骜的弓朝着天空指去,支箭如电驰般射去,大雁应声而落。
    侍卫捡了来,呈在她的脚下,四周的人退下了,琉璃伸出穿着银丝凤绣鞋的纤
足潦草的翻动了一下,便不屑了。
    “你带我来只为了看看这些死鸟?”她暧昧地笑。
    他紧抿住双唇,并不言语。心里却已清楚,那当年连扑蝶都唯恐伤了它们的琉
璃此时只是一国之后,一个完全可以一笑倾城,却永不再是他曾经熟识的女子。这
意识将他伤得透彻,伤得他宁愿在战场被众剑砍死,这心若是可以挖出来给她看,
必定早划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骜自己安排的步步棋倒像是为自己掘的坟墓,死
得狼狈,痛得不堪。牵连着伤口的却又是自己无法割舍得她的一颦一笑。
    这棋怎么终,怎么了啊……
    “若没其它的事,我可要回去了,皇上若找不到我,定要怪罪的!”她站起身,
被骜拉住。
    他在她耳边低语“我早已经明白我该怎么做……”
    “你早已明白,呵,那你做了什么?除了将我送进宫,你又做了什么?”她不
屑的问。
    “在你入宫的这段时间,我已将桀手中所实握的兵权移在了自己手中,杀他对
于现在来说,只是我最后的一步了!”骜耐心的解释。
    “原来,原来,我一直就只是你拖延时间的棋子……”她冷笑,并不惊讶。
    “我不得不承认一开始,你是!但现在,我杀他更为了是永远的拥有你!”骜
扳过她的身子,欲吻她。
    “我想回宫了,将军!”琉璃避开他,向前走去。
    骜无奈的看着天,猛的一声长啸,直插云宵,遍散四方,惊得林中飞鸟扑腾而
起,刹时与这树林将天日遮的严实。
    ……
    骜请命去平息边疆的战事,半路发动兵变,一年中,他已暗中夺下了桀的兵权,
转眼攻战下魍魉城,墨鸾被冲进宫中的兵士乱刀砍死,骜则与琉璃一起寻找桀的踪
迹。
    ……
    风雨交加的夜,故自凄凉的奇怪
    矗在这两尊早已不屑的欢喜佛前,喝得酩酊时才跌坐在香堂边,发束散了,精
心盘上的高髻散了下来,在这空殿里被四起的寒风吹的飘逸,又被栏杆外的暴雨打
的凄惨,却没了俊秀的风流模样,泪来的突然,想到那两个比酒更让他迷醉地痴狂
的人儿,心全收不得,便恼恨的浑身如蚁啮,醒不得,醉不得,怕陷入梦里也嵌满
那两张脸孔,爱不得,恨不得。
    整个香堂内密布着死的烟尘……
    突然,他面前出现两个熟识的身影,他抬起头,呆立在那儿……
    猛的,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胸膛,他沉沉地跪了下去,双手握着刀。
    桀的眼光似利箭般射入对方的眸子,果然是骜。
    桀顺着刀锋迎向他,唇边渗出的血成了道殷红泉向下流动。滴在了刃上,混着
他手上的盘再落在殿上,一双魍魉城再遍寻不到的美目中,滴下的泪裹满了痛与不
堪。
    “我……做错了吗?错到你要亲杀了我?难道我对你的宠爱也有错吗?”他艰
难的问,眼神凄婉的向骜逼去!
    “错了,错了!你荒淫无道,害国殃民!”骜心虚的松了剑,不敢看他的眼睛,
对着天怒吼,“我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哈……”桀笑的凄惨“你,你其实是想骂我阴阳不分,夺你所爱,辱你之身
……”
    “够了……”骜重又握紧剑,恼怒的向他刺去,穿透了他的身躯。
    桀的身躯如猛遭雷霆猛劈的杨柳,向后直直的倒了下去,以长发浸着血围着再
无了生命的身躯。
    琉璃走上去,将他腰间缀着细碎夜明珠的腰带抽了出来,束上自己的腰间。看
见桀骇大的双眼,将它合上,顾自走了。

    桀最终是被骜扔进了修蛇的巨坑。

    ……
    骜来到琉璃的寝宫,喝退了所有将士,他走上去,眼中满是喜悦与爱怜,当他
紧拥住她时,他觉得腹中插进了冰冷的锐物,他骇大双眼看她。
    琉璃却是一双凄怨的眸子凝视着他……
    “我问天借了许多东西!我借了你的生命,就像你当年的那张棋局,现在该是
我来安排终了的时候了,若你相信有来世,我就下辈子来还你……”他骇大的眼睛,
双瞳锢着突然,当他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与四溢的血时,已沉在了地上,她吻住
他未问出口的话,手中执着的匕首又一次深扎了下去。
    她的唇在他的手上摸索,那种叫沧海桑田的东西是否就藏在他的掌纹之间?这
纵横交错如同阡陌又如同绳索的纹络,若能顺着它追溯上去,这百年前他是谁呢?
自己呢?来世呢?这一生走到尽头竟全是疑惑,她的眼里落下的悲伤与绝望融进这
双曾经熟识她一切美丽的手,她能看见它们在那双手心结成了冰,与他一齐再没了
生命!
    她终于站了起来,纵身投进那片火海,与那修蛇一起万劫不复……

                                (完)


                              胸前的秘密

                              作者:苏青

    十余年来,虽在酷热的夏天,我也仅露臂而不袒胸,原因是我的胸前挂了件秘
密的东西,我不愿它给人看见而问起。
    有一次,这个秘密几乎给淑发现了,淑是我中学里同学,在新秋的夜晚,我同
她正在郊外闲步的时候,天忽然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我跟着她拚命跑,双手
掩住胸口。到了躲雨的所在,浑身都湿透了,只剩下这胸前一块,因为我紧紧按着,
没让它受到雨的袭击。
    于是淑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我供住了,半晌,才无可奈何地回答:“是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她睁大了眼睛低声说:“你告诉我,我一定不说出来。”
    我想说了,但是,又摇摇头。
    她以为我不信任她,不高兴地眨了我一眼。第二天,她便悄悄地告诉别人说:
“阿青胸前有一个秘密,我问她,她不肯说出来,你们不妨去试试看。”
    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探询秘密的人都来了,我苦笑着,仍旧摇
摇头。
    淑是个性急的,有一次,她便乘我不备,在我胸前摸了一把,想凭手的触觉来
断定这是什么。我吓得怪叫起来,赶紧自己掩住胸口。她恫吓着要我马上说出来,
我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走近来,我拔脚便逃,逃回寝室,哭上大半天。
    从此我见了她便逃避开去,她翕动着嘴唇想对我说什么,可是我总不让她有开
口的机会。
    渐渐地,别人都把这件事淡忘了,秘密还是一个秘密。可是我却换了副性格,
老爱孤独地沉默着,逃避淑,也逃避一切知道这秘密的人。
    后来我们都毕业了,六、七年不见面。
    直到今年夏天,我在法国公园邂逅了淑,她惊喜得直叫起来。又怕我照旧逃避
开去,扯住我的手臂牢牢不放。我笑着向她点点头,神情很有些茫然。
    “请你原谅我呀!”她急切地说:“我以后再不……再不……”
    “没有什么关系,我……”
    她更加抓紧了我的手臂,说:“但是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以后再
不敢向你探询这个秘密,惹你恼哭了。你得原谅我过去,是不是?”
    “但是,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我苦笑着回答:“我说没有关系是,因为我已
经没有什么秘密了,你瞧——”我一面说,一面指着自己的胸口。
    她钉住我胸前看,我穿的是蝉翼纱衣,纺绸衬马甲遮不牢胸口,什么都瞧得出
来。她不禁诧异地问:“那末,你的秘密究竟到那里去了?——不,我不问,我不
问。”她见我要哭了,急忙改过口来。
    但是我不理她,自己拭拭眼睛,说道:“它已经随着我死去的女儿埋葬在地下。”
    “什么?”她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自信地问:“你说什么东西已经埋葬在地
下?”
    “那个秘密。”我黯然回答。
    “但是,那个秘密又是什么呢?”她说时猛捻我臂膀,我痛得直跳起来,躲避
不迭。她以为我这次可真恼了,忙又改口道:“不,我不问,我不问,请你原谅我。”
    但是我仍旧不理她,一面抚摸着自己手臂,一面把那个秘密说了出来:

    那是十万遍大悲咒,缝在布袋里,挂在我的胸前。
    念大悲咒的人,叫做广才爹。
    广才爹是我外婆家里的长工,高个子,瘦长脸孔,牙齿漆黑的,老爱喝又浓又
苦的茶汁,有时候,他驮着我上山玩去,在半途中,他突然会停下来说:“喊我一
声爸爸,阿青。”
    
    “不!”我倔强地反抗。
    他故意吓唬我:“不喊就把你掉下山去。”
    我哭了, 两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于是他回过头来,眼泪汪汪的安慰我道:
“别哭呀,不喊就得了。”
    那时我反觉过意不去,把脸孔紧紧贴在他的耳朵上,喊他一声:“广才爹!”
    他应声:“哦。”,抽出手来摸我的脸孔。
    我的脸孔像他的女儿,他说了,我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江西人——他,他的
妻子,他的女儿。在他女儿才三岁的时候,他突然发觉妻的不贞,于是他便发疯似
的奔离了家乡,加入军队,永远不曾回去过。后来他随着军队打了多次仗,当排长,
但是他恨女人的心,却越来越盛。每当他们军队败退下来的时候,人家抢劫,他总
是奸淫妇女。而且每次奸淫了妇女以后,他总要高喊着妻的名字,咒骂她,最后才
发出胜利的狞笑,狂奔而去。
    有一次,他随众败退到某村庄,村庄上的妇女都逃光了,只有一个少女,因为
老母卧病在床,不忍离去,给他找了出来。她颤抖着,向他苦苦哀求,跪在地上不
肯起身。妻的印象浮在他脑际,他像野兽一般,竟把她扯近身来。那个不幸的少女
知道哀求无用了,便噙泪请求他同到后房去,别惊动她的病母,他不听,她猛撞他
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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