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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阴阳师5-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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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再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了。  
       
 十四

    浅斟低酌。

    地点是晴明家的外廊内。

    晴明、博雅、保宪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个晚上一样,保宪盘腿而坐的两脚之间,睡着那只蜷成一团的猫
又。

    保宪伸出手指在酒杯里浸一下,然后将指头伸到猫又  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
得正香的猫又微睁开眼,伸出红红的舌头舔舔保宪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干得挺漂亮嘛……”

    保宪一边让猫又舔酒一边说道。

    “哪里哪里,只因您保宪大人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过,那情景真是够凄惨的……”

    博雅记忆犹新地说。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饱不了。虽说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谓人性,
的确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嗯……”

    “想到那惨死的模样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让入又觉得可悲,又觉得可怜。”

    博雅打住话头,目光投向庭院,仿佛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夜幕下的庭院,外观已尽呈秋色。

    静候冬天来临的庭院,在月光下缄默着,文风不动。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吗?”

    博雅说着,从怀里摸出叶二——从朱雀门鬼手上得来的笛子。

    他将笛子轻贴唇边,吹起来。   旋律像一条美丽、发光的飘带,从笛子滑出。

    笛声在月光下延伸,扩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声溶化在秋之庭院。

    无法区分何者是笛声,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气息——连他的肉体本身,仿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间。

    “了不起……”

    保宪止不住发出赞叹之声。

    “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声呀……”

    仿佛是喃喃自语。

    晴明默然倾听,他让笛声穿透自己的肉体,溶化在天地间。

    笛声不绝如缕。  
       
 虫  姬

                                   一

    夜间的大气中,飘荡着一种甘甜的香气。

    是藤花的气息。

    庭院深处,正开放着藤花。

    藤蔓缠绕着老松,足有一个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悬着好几串。

    是白藤和紫藤。

    两种颜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着蓝蓝的月光,带着静穆、淡然之色,仿佛被水濡
湿过一样。月光似乎已经渗入花房,经发酵变成甘甜的气味,散发到大气之中。

    “哎,晴明,简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现的念头直截地说出来。

    地点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内。

    博雅与晴明正相对而坐,浅斟慢酌。

    晴明穿着凉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仿佛唇上酒香永驻。

    昏暗之中有一两只萤火虫。

    萤火虫的亮光在空中一闪而逝,待目光追向那个方向,那亮光却又在视线外的
另一处闪过。

    两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别坐在晴明和博雅一侧,见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静静地
斟满酒。

    蜜虫。

    蜜夜。

    晴明用这样的名字称呼这两个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区的琉璃杯。

    如果取过满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话,月光会注入其中,使酒杯带上一种
色彩:仿佛透过玻璃观赏新绿嫩芽,因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泽带着蓝色的调子。

    “这样把琉璃杯玩转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笼子啦……”

    博雅一边摆弄酒杯一边说。

    博雅脸色微红。

    浅斟慢酌,两人都已微带醉意。

    晴明支着一条腿,像倾听着轻快的音乐一样,留意地听着博雅说的话。

    “不,不是笼子。酒杯自己让月光留存在自己体内,从这一点来看,算是个容
器吧?不,是家才对吧……”

    博雅自问自答。

    “哎,博雅……”

    晴明开了腔,随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条地板上。   蜜虫为他斟满酒。

    “哪件事?”

    “抓住,然后再装进去呀。”

    “抓住再装进去?”

    “对。”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实之大人的女儿的事吗?”

    “就是家在四条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吗?”

    “没错。”

    “我知道。”

    “见过面吗?”

    “没有见过。”

    “但是,听说过?”

    “嗯。”

    “据说她喜欢饲养虫子呢。”

    “应该是吧。让小孩子捉来各种各样的虫子,把它们放进一个特别的笼子里饲
养。”

    “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这个‘有意思’是指什么?”

    “听说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齿,即使有男人在场也满不在乎地掀起帘子,抛头
露面。”

    “没错。宫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虫子姑娘’。”

    “嘿。‘虫子姑娘’吗……”

    晴明点着头,拿过斟满了酒的杯子,端到唇边。

    “那位姑娘似乎还说过这样的话呢……”

    博雅边拿酒杯边说。

    “什么话?”

    “鬼和女人,都是不为人见才好……”

    “嗬!”

    晴明发出叹服之声。

    “难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此人脑瓜子好厉害呢。”

    “所以嘛,橘实之大人也很头疼。”

    “为什么?”

    “教给她种种礼仪和写作,本想她就能够出入宫中了,但似乎这位姑娘没有这
个意思。”

    “噢。”

    “她说讨厌那种无趣的地方。”

    “宫中无趣?”

    “唔。”

    “不是说得很对吗?”

    晴明浮出微笑。  
  
 二

    橘实之的女儿——露子姑娘,自幼即异于常人。

    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因为她的父母供职宫中。其实,露子作为一个小孩子再
正常不过。

    她的特别之处,就是她长大之后,依然带着一个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欢观察事物。

    她喜欢触摸事物。

    花草树木、天空云彩、石头水滴——这些东西都是她充满好奇的眼睛关注的对
象。

    如果下雨了,她会一整天盯着自天而降的雨水从棚顶滴落庭院,在积水里形成
一圈圈水纹。

    在外面见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带回家来,栽种在庭院里。

    头一次看见的花草或虫鸟,她一定得问清它们的名字。

    “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问题得不到回答,她就让人到处去了解。这样还弄不清楚的话,她就
自己给这些花草虫鸟取名字。

    她找来画师,让画师画下这些花草虫鸟,然后在上面写上名字。

    长大以后,她便自己动笔来绘画,为之取名。

    露子对乌毛虫尤感兴趣。

    乌毛虫也就是毛毛虫。

    她捉了毛毛虫回家来,放进笼子里饲养。

    一开始,毛毛虫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种毛毛虫要吃哪种植物的叶子后,毛毛
虫死掉的情况就极少了。

    笼子是木板做底,木条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顶上蒙着纱布。

    把毛毛虫放进笼子,再放入它们爱吃的叶子,然后透过纱布观察虫子吃掉叶子
的模样。

    有时候,露子会打开笼子,取出里面的毛毛虫放在手心里,托起来看个没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们对她的这种举动都惟恐避之不及。‘“这毛毛虫有什么
可爱之处吗?”

    曾经有一位侍女这样问她。

    “呵呵,因为有趣所以有趣呀。”

    露子姑娘这样回答。

    “虽然现在它没有翅膀,但这个地方会长出翅膀来,它就会飞上天空了。这多
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让它这样变化呢?我一想到这样的
问题。

    就会整天想着,一点也不厌倦。“

    “可是,它现在还不是蝴蝶。连两片翅膀都还没长出来的毛毛虫,怪吓人的。”

    “哟,你不知道吗?蝴蝶的翅膀不是两片,是四片!   我不是说蝴蝶有趣,也不是说毛毛虫有趣,是毛毛虫变成蝴蝶这件事情有趣!


    尽管露子作了这样的解释,侍女们还是不理解。

    “人之爱花、蝶者,尚虚幻焉。人当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对于花、蝶之类,仅以其外观来决定它们的价值,这是很奇怪、很虚
幻的事。带着追求真理的态度,寻找事物的本质,才是兴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说
的这番话,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学工作者或学者之口。

    “以心观之,虽乌毛虫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说的是:仔细看它,虽然只是一条毛毛虫。

    也很不简单呢——它包含了许许多多的问题!

    她收集的东西,并不仅限于毛毛虫。

    她既养了猫、狗和小鸟,还养了蛇、蟾蜍等。

    因为侍女们对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边倒是不知不觉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
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们去捕捉螳螂、蜗牛之类的东西。

    发现了新的品种,她就自己给它们取名字。

    不仅给昆虫取名字,她还给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诸如蝼蛄男、蟾蜍麻吕、蚱
蜢麻吕、雨彦等等。

    “哎,蝼蛄男,你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点不同啊。”

    “蟾蜍麻吕,你找到的蜗牛外壳上的涡漩,跟普通蜗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吕,你捉回来的毛毛虫,原来是独角仙呀。”

    “雨彦,你在河里抓的虫子,我给取了个名字叫水嗡嗡。”

    当捉到稀罕的虫子时,露子就会这样说,并发给他们想得到的东西。这样,她
的屋子里总是昆虫满地爬。

    有时她会找人把风,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为她是贵族家的干金小姐,不
可以任意地出门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们捉了虫子来,她就要听他们的详细报告,在纸上记下虫子是
待在什么地方,他们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虽然年满十八,露子还是不像一般的贵族小姐那样把牙齿染黑。

    她一笑,红唇之间就会露出白齿。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还是长着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妆,不过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发际,把头发拨到耳后而已。

    大家闺秀要做的事,她几乎都不加理会。她所做的,除了这些事,就是读书、
写字、埋头乐器——如此而已。

    而她呢,书尤其读得比别人多,《白氏文集》、《万叶集》等,她都烂熟于心。

    父亲橘实之时常对此发牢骚,她也不以为意。

    “露子呀,你身边总是一大堆虫子,外人看来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欢毛毛虫没
关系,可别人都是喜欢美丽的蝴蝶的。这里面的道理,你多少总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别人说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觉得探究世间万象、明白
天地之理,比关心别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觉得毛毛虫恶心吗?”

    “没有的事。父亲大人所穿的绢衣,也是用这种毛毛虫吐的丝织成的。由茧孵
化出来、长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蚕就死掉了。没有比这更可爱的东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齿总该弄弄了吧?虽然不是送你进宫,但你也得学学别
人,做个样子吧?否则你可是无  人问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样,
本来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亲大人。很感激您为女儿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饰,如果没有人认可
我,说‘你这样子就很好’的话,我宁愿这事不成。”

    “话虽这么说,可你还是因为不了解这个社会才会这样说。露子呀,父亲的话,
你多少总要听进去,就当父亲求你了。你才识过人,只要稍加修饰,肯定会有好男
子赏识……”

    尽管实之这样说,露子姑娘还是不放弃饲养虫子,也不拔眉染齿。

    “行啦行啦。就这样子吧。”

    露子姑娘嘟哝着,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为人见才好。”         
 三

    “有意思,好一个‘鬼和女人,都是不为人见才好’啊……”

    晴明边举杯畅饮边说。

    “不过,晴明——”

    博雅开了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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