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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3652-百年老课文-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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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了寒郊的散步,实在是江南的冬日,所给与江南居住者的一种特异的恩惠;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生长的人,是终他的一生,也决不会有享受这一种清福的机会的。我不知道德国的冬天,比起我们江浙来如何,但从许多作家的喜欢以Spaziergang一字来做他们的创造题目的一点看来,大约是德国南部地方,四季的变迁,总也和我们的江南差仿不多。譬如说十九世纪的那位乡土诗人洛在格(PeterRosegger1843—1918)罢,他用这一个“散步”做题目的文章尤其写得多,而所写的情形,却又是大半可以拿到中国江浙的山区地方来适用的。    
    江南河港交流,且又地滨大海,湖沼特多,故空气里时含水分;到得冬天,不时也会下着微雨,而这微雨寒村里的冬霖景象,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悠闲境界。你试想想,秋收过后,河流边三五家人家会聚在一道的一个小村子里,门对长桥,窗临远阜,这中间又多是树枝槎丫的杂木树林;在这一幅冬日农村的图上,再洒上一层细得同粉也似的白雨,加上一层淡得几不成墨的背景,你说还够不够悠闲?若再要点景致进去,则门前可以泊一只乌篷小船,茅屋里可以添几个喧哗的酒客,天垂暮了,还可以加一味红黄,在茅屋窗中画上一圈暗示着灯光的月晕。人到了这一个境界,自然会得胸襟洒脱起来,终至于得失俱亡,死生不同了;我们总该还记得唐朝那位诗人做的“暮雨潇潇江上树”的一首绝句罢?诗人到此,连对绿林豪客都客气起来了,这不是江南冬景的迷人又是什么?    
    一提到雨,也就必然的要想到雪:“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自然是江南日暮的雪景。“寒沙梅影路,微雪酒香村”,则雪月梅的冬宵三友,会合在一道,在调戏酒姑娘了。“柴门村犬吠,风雪夜归人”,是江南雪夜,更深人静后的景况。“前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又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和狗一样喜欢弄雪的村童来报告村景了。诗人的诗句,也许不尽是在江南所写,而做这几句诗的诗人,也许不尽是江南人,但假了这几句诗来描写江南的雪景,岂不直截了当,比我这一枝愚劣的笔所写的散文更美丽得多?    
    有几年,在江南,在江南也许会没有雨没有雪的过一个冬,到了春间阴历的正月底或二月初再冷一冷下一点春雪的;去年(一九三四)的冬天是如此,今年的冬天恐怕也不得不然,以节气推算起来,大约太冷的日子,将在一九三六年的二月尽头,最多也总不过是七八天的样子。像这样的冬天,乡下人叫作旱冬,对于麦的收成或者好些,但是人口却要受到损伤;旱得久了,白喉、流行性感冒等疾病自然容易上身,可是想恣意享受江南的冬景的人,在这一种冬天,倒只会得到快活一点,因为晴和的日子多了,上郊外去闲步逍遥的机会自然也多;日本人叫作Hi-king,德国人叫作Spaziergang狂者,所最欢迎的也就是这样的冬天。    
    窗外的天气晴朗得像晚秋一样:晴空的高爽,日光的洋溢,引诱得使你在房间里坐不住,空言不如实践,这一种无聊的杂文,我也不再想写下去了,还是拿起手杖,搁下纸笔,上湖上散散步罢!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一日    
    【点评】    
    郁达夫(1895—1945),现代作家。原名郁文,浙江富阳人。1913年赴日本留学,1921年参与发起成立创造社,出版了新文学最早的白话短篇小说集《沉沦》。1930年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成立,为发起人之一,并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1933年初加入中国民权保障同盟。1938年底赴新加坡,从事报刊编辑和抗日救亡工作。1942年流亡到苏门答腊,化名赵廉隐居下来。1945年日本投降后被日本宪兵秘密杀害。1952年,中央人民政府追认为“为民族解放殉难的烈士”,并在他的家乡建亭纪念。郁达夫一生著述宏富。1928年起,郁达夫陆续自编《达夫全集》出版,其后还有《达夫自选集》、《屐痕处处》、《达夫日记》、《达夫游记》、《闲书》、《郁达夫诗词抄》、《郁达夫文集》,以及《达夫所译短篇集》等。郁达夫的创作风格独特,成就卓著,尤以小说和散文最为著称,影响广泛。其中以短篇小说《沉沦》、《采石矾》、《春风沉醉的晚上》、《薄奠》、《迟桂花》,中篇小说《迷羊》、《她是一个弱女子》和《出奔》等最为著名。    
    《江南的冬景》:北方的冬天是蛰居的异境,而江南的冬天则是可爱的,作者从江南的晚秋写到闽粤的暖冬,从鸟雀、冬雪到读书写字,漫步郊外也是一种难得的福气。细碎的微雨中,村庄,长桥,远阜,树林,就像是一幅淡墨的山水画,人的境界也仿佛得到了升华。冬天的江南,别有一番滋味,江南的冬天,可以恣意享受。


第三部分 民主与科学老舍:五月的青岛

    因为青岛的节气晚,所以樱花照例是在四月下旬才能盛开。樱花一开,青岛的风雾也挡不住草木的生长了。海棠,丁香,桃,梨,苹果,藤萝,杜鹃,都争着开放,墙角路边也都有了嫩绿的叶儿。五月的岛上,到处花香,一清早便听见卖花声。公园里自然无须说了,小蝴蝶花与桂竹香们都在绿草地上用它们的娇艳的颜色结成十字,或绣成儿团;那短短的绿树篱上也开着一层白花,似绿枝上挂了一层春雪。就是路上两旁的人家也少不得有些花草:围墙既矮,藤萝往往顺着墙把花穗儿悬在院外,散出一街的香气:那双樱,丁香,都能在墙外看到,双樱的明艳与丁香的素丽,真是足以使人眼明神爽。    
    山上有了绿色,嫩绿,所以把松柏们比得发黑了一些。谷中不但填满了绿色,而且颇有些野花,有一种似紫荆而色儿略略发蓝的,折来很好插瓶。    
    青岛的人怎能忘下海呢,不过,说也奇怪,五月的海就仿佛特别的绿,特别的可爱,也许是因为人们心里痛快吧?看一眼路旁的绿叶,再看一眼海,真的,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春深似海”。绿,鲜绿,浅绿,深绿,黄绿,灰绿,各种的绿色,连接着,交错着,变化着,波动着,一直绿到天边,绿到山脚,绿到渔帆的外边去。风不凉,浪不高,船缓缓的走,燕低低的飞,街上的花香与海上的咸味混到一处,浪漾在空中,水在面前,而绿意无限,可不是,春深似海!欢喜,要狂歌,要跳入水中去,可是只能默默无言,心好像飞到天边上那将将能看到的小岛上去,一闭眼仿佛还看见一些桃花。人面桃花相映红,必定是在那小岛上。    
    这时候,遇上风与雾便还须穿上棉衣,可是有一天忽然响晴,夹衣就正合适。但无论怎说吧,人们反正都放了心──不会大冷了,不会。妇女们最先知道这个,早早的就穿出利落的新装,而且决定不再脱下去。海岸上,微风吹动少女们的发与衣,何必再会到电影园中找那有画意的景儿呢!这里是初春浅夏的合响,风里带着春寒,而花草山水又似初夏,意在春而景如夏,姑娘们总先走一步,迎上前去,跟花们竞争一下,女性的伟大几乎不是颓废诗人所能明白的。    
    人似乎随着花草都复活了,学生们特别的忙:换制服,开运动会,到崂山丹山旅行,服劳役。本地的学生忙,别处的学生也来参观,几个,几十,几百,打着旗子来了,又成着队走开,男的,女的,先生,学生,都累得满头是汗,而仍不住的向那大海丢眼。学生以外,该数小孩最快活,笨重的衣服脱去,可以到公园跑跑了;一冬天不见猴子了,现在又带着花生去喂猴子,看鹿。拾花瓣,在草地上打滚;妈妈说了,过几天还有大红樱桃吃呢!    
    马车都新油饰过,马虽依然清瘦,而车辆体面了许多,好做一夏天的买卖呀。新油过的马车穿过街心,那专做夏天的生意的咖啡馆,酒馆,旅社,饮冰室,也找来油漆匠,扫去灰尘,油饰一新。油漆匠在交手上忙,路旁也增多了由各处来的舞女。预备呀,忙碌呀,都红着眼等着那避暑的外国战舰与各处的阔人。多咱浴场上有了人影与小艇,生意便比花草还茂盛呀。到那时候,青岛几乎不属于青岛的人了,谁的钱多谁更威风,汽车的眼是不会看山水的。    
    那么,且让我们自己尽量的欣赏五月的青岛吧!    
    (载一九三七年六月十六日《宇宙风》第四十三期)    
    【点评】    
    老舍(1899—1966),现、当代作家。原名舒庆春,字舍予,另有笔名絮青、鸿来、非我等。满族,北京人。老舍一生写了约计800万字的作品。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二马》、《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文博士》、《骆驼祥子》、《火葬》、《四世同堂》,《鼓书艺人》、《正红旗下》(未完),中篇小说《月牙儿》、《我这一辈子》,短篇小说集《赶集》、《樱海集》,《蛤藻集》、《火车集》、《贫血集》,剧本《龙须沟》、《茶馆》,另有《老舍剧作全集》、《老舍散文集》、《老舍诗选》、《老舍文艺评论集》和《老舍文集》等。    
    《五月的青岛》:五月的青岛是花的海洋,绿的世界。人们来到海边,尽情地享受着轻风和细浪,海岸上,微风中的少女恰似春天里的一道移动的风景,快活的孩子们在游玩嬉戏。人们享受着五月的天气,享受着五月的青岛,享受着美好的生活。


第三部分 民主与科学沈从文:市集(1)

    廉纤的毛毛细雨,在天气还没有大变以前欲雪未能的时节,还是霏霏微微落将不来。一个小小乡场,位置在又高又大陡斜的山脚下,前面濒着    
    的河,被如烟如雾雨丝织成的帘幕,一起把它蒙罩着了。    
    照例的三八市集,还是照例的有好多好多乡下人,小田主,买鸡到城里去卖的小贩子,花幞头大耳环丰姿隽逸的苗姑娘,以及一些穿灰色号褂子口上说是来察场讨人烦腻的副爷们,与穿高筒子老牛皮靴的团总,各从附近的乡村来做买卖。他们的草鞋底半路上带了无数黄泥浆到集上来,又从场上大坪坝内带了不少的灰色浊泥归去。去去来来,人也数不清多少。    
    集上的骚动,吵吵闹闹,凡是到过南方(湖湘以西)乡下的人,是都会知道的。    
    倘若你是由远远的另一处地方听着,那种喧嚣的起伏,你会疑心到是滩水流动的声音了!    
    这种洪壮的潮声,还只是一般做生意人在讨论价钱时很和平的每个论调而起。就中虽也有遇到卖牛的场上几个人像唱戏黑花脸出台时那么大喊大嚷找经纪人,也有因秤上不公允而起口角——你骂我一句娘,我又骂你一句娘,你又骂我一句娘……然而究竟还是因为人太多,一两桩事,实在是万万不能做到的!    
    卖猪的场上,他们把小猪崽的耳朵提起来给买主看时,那种尖锐的嘶喊声,使人听来不愉快至于牙齿根也发酸。    
    卖羊的场上,许多美丽驯服的小羊儿咩咩地喊着。一些不大守规矩的大羊,无聊似的,两个把前蹄举起来,作势用前额相碰。大概相碰是可以驱逐无聊的,所以第一次訇的碰后,却又作势立起来为第二次预备。牛场却单独占据在场左边一个大坪坝,因为牛的生意在这里占了全部交易四分一以上。那里四面搭起无数小茅棚(棚内卖酒卖面),为一些成交后的田主们喝茶喝酒的地方。那里有大锅大锅煮得“稀糊之烂”的牛脏类下酒物,有大锅大锅香喷喷的肥狗肉,有从总兵营一带担来卖的高粱烧酒;也还有城里馆子特意来卖面的。假若你是城里人来这里卖面,他们因为想吃香酱油的缘故,都会来你馆子,那么,你生意便比其他铺子要更热闹了。    
    到城里时,我们所见到的东西,不过小摊子上每样有一点罢了!这里可就大不相同。单单是卖鸡蛋的地方,一排一排地摆列着,满箩满筐的装着,你数过去,总是几十担。辣子呢,都是一屋一屋搁着。此外干了的黄色草烟,用为染坊染布的五倍子和栎木皮,还未榨出油来的桐茶子,米场白濛白濛了的米,屠桌上大只大只失了脑袋刮得净白的肥猪,大腿大腿红腻腻还在跳动的牛肉……都多得怕人。    
    不大宽的河下,满泊着载人载物的灰色黄色小艇,一排排挤挤挨挨的相互靠着也难于数清。    
    集中是没有什么统系制度。虽然在先前开场时,总也有几个地方上的乡约伯伯,团总,守汛的把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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