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探秘-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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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疲倦地计划着。每次工作时,他都演习一遍他的潜水动作,就像芭蕾舞演员排练舞蹈一样。他先想清楚程序,然后排列使用工具的顺序,直到他认为整个计划足以应付所有的突发状况后才会入水。他清楚地记得,在越南战场上,那些等到战斗开始后才考虑如何行动的士兵是什么下场。他的做法可以尽量减少他在水底做决定的机会,这样任何突发状况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力。
大多数情况下,查特顿都不会轻易放弃。他认为商业潜水员还应当是一个优秀的焊接工、一个专业的爆破工、一个出色的装配工。如果你没有全心全意地完成工作,你是不会成为优秀的潜水员的。在商业潜水员的生活中,每天都会遇到各种突发状况。查特顿认为正是为了应对这些突发状况,生存才有了意义。他常常想,他活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等待这些时刻的到来。一天,他头盔上的电焊镜坏了,但更换电焊镜会耽误工作的进程。于是,他决定不用电焊镜进行焊接,他闭上双眼完成了工作。当查特顿拿着破碎的电焊镜上岸后,他对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说道:“搞定了,伙计们。”当晚,查特顿心满意足地开车回家,他终于又找到了一份可以让他与众不同的工作了。
1985年,查特顿加入码头营造商联盟,搬到了新泽西的哈肯萨克市。作为商业潜水员,他收入颇丰。他的大部分业余时间都用于近海潜水,尤其是他经常到附近的一个天主教静修处潜水。在那一片离岸几百英尺的浅海海域有两艘沉船,一艘铁制船,一艘木制船。查特顿经常对它们进行勘查,并乐此不疲。
这两艘沉船引起了查特顿到其他沉船探险的兴趣。他走访了潜水用品商店,咨询附近沉船的相关信息。一个店员向他指了指一大堆关于近期潜水包租船的绿色宣传单,查特顿一边翻阅,一边惊奇于看到的这些著名的沉船名称:“圣地亚哥”号、“莫哈克”号和“德克萨斯指挥塔”号。当他看到一份八月份的出海计划后,他停止了翻阅——是“安德亚·多利安”号,历史上著名的沉船。电视上曾经播放过有关这艘船的纪录片。他问店员,去“多利安”号的船上是否还有空位。
“‘多利安’号是沉船里的珠穆朗玛峰,伙计,”店员对他说。“只有那些最棒的潜水员才敢去。很多人死在了‘多利安’号上。你还是先从容易一点的沉船开始吧。”
查特顿多次租船到近海沉船中去探险,每次他都被从沉船上发现的故事所深深吸引。看到他对沉船潜水表现出的狂热,凯西也报名参加了一个潜水学习班,他们一起勘查了附近的多艘沉船。凯西认为她能到这些沉船探险已经非常满足了,但是查特顿却远远不够。他决定取得深海潜水资格证书,他认为这是为到“多利安”号探险做准备的最明智的选择。
1985年夏末,一个潜水用品商店的店主得知查特顿对沉船探险的热情后,建议他与其他有经验的潜水员一起租“探索者”号出海。“探索者”号的主人是比尔·莱格,他是潜水运动领域的一个传奇人物。店主对他说,“莱格可能是个粗鲁的讨厌鬼,但是你们俩对潜水的热情可能不相伯仲。”
查特顿开始了解“探索者”号,莱格和他的顾客都背着两个气瓶,带着长柄重锤、撬棍、备用照明灯和三把刀。他们研究沉船的甲板图,然后尽可能驶向偏远海域。有时他们甚至根据不完整的经纬度数字,试图寻找无人发现过的沉船。这种精神深深吸引着查特顿,这就像是美国早期开拓者的精神,是被查特顿所深深推崇的精神。
查特顿第一次随“探索者”号出海时,莱格根本看不起他,但是查特顿对这个船长充满敬意。莱格是个讨厌的家伙——这一点查特顿在船还没离开码头的时候就体会到了——但是他喜欢寻找富有挑战性的目标。查特顿在莱格周围徘徊时,经常听到莱格的咆哮声。“他是什么东西,”莱格怒吼道,“他说这不可能做到?是他不敢去吧?”每次“探索者”号出海,查特顿几乎都要随行。
1986年,有几次周末随“探索者”号出海时,查特顿注意到他在工作中培养的技巧可以自如地运用到沉船探险中去。他渴望能够潜到危险的环境中,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有办法返回水面。在能见度很低的情况下,他也能够保持冷静,因为他知道他可以凭借身体来弄清周围的情况。他对突发状况应付自如——随“探索者”号出海经常会遇到突发状况。1986年,查特顿主动提出要潜入“德克萨斯指挥塔”号底部将遇难潜水员的尸体打捞上来。在他之前从没有哪个第一次到这里潜水的人敢这样做。而查特顿却连着做了两次。
1987年,查特顿向凯西求婚了。从他买给她一把手枪作为防身之用后,凯西将她对武器的兴趣转化成为竞技射击职业。她到全国各地参加各种比赛,甚至保持了好几项赛事的全国记录。但这样的生活对他们两个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使他们想起了查特顿在海上捕贝的那些日子。他们好像在各过各的生活,凯西参加比赛的时候,他们都深切地思念着对方。
由于查特顿用严格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他对别人的期望值也就很高。如果他的朋友、家人甚至凯西行事上有所欠缺,甚至与他的价值观相悖,那他往往会很长时间不和他们说话。一次,一个朋友答应上午九点钟过来帮助查特顿清理树叶,但是他到了中午的时候才出现。查特顿从他身边走开,一个月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他靠不住,”他对凯西说,“我不能像他那样生活。信誉是最重要的。”
两人的婚礼选在一次前往基韦斯特的探险旅程中。几个月以后,查特顿获得了深海潜水的资格。现在,他可以挑战“安德亚·多利安”号了。莱格要到“多利安”号进行为期五天的探险,查特顿报了名。这次潜水具有历史性的意义,他们在船上发现了很多有收藏价值的物品。查特顿心中充满了对“多利安”号的热爱,他做梦都会梦到这艘沉船。“多利安”号上有很多地方从没有被任何潜水员勘探过。这些是无法到达的地方,但到底什么是“无法到达的地方”呢?
1988年初,查特顿准备再次勘查“多利安”号。他不断问自己他为什么如此沉迷于这艘沉船。随着启程的日期日渐来临,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一艘沉船就是一个巨大的秘密宝库。有些秘密可以通过探险被揭开,这些答案可以在被打捞上来的沉船物品上得到体现。但深藏在沉船内部的其他秘密却是很难触及的。这些难以发掘的正是关于潜水员自己的秘密。如果有心发掘,每艘沉船都会为潜水员提供无尽的机会来认识自己。他可以潜得更深,寻找那些从未被别人征服过的地方。对查特顿来说,即便是最小的沉船也会为他提供这样的机会。他可以有机会去解决那些值得解决的问题,这对他来说是意义非凡的,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有价值的。他对同事说,深海沉船潜水可以使人发现自我、了解自我。
在接下来的三年中,查特顿一直坚持不懈地勘查“多利安”号。他进入了三等舱、二等舱和头等舱的厨房——很多年来,这些地方都被认为是无法进入的。这是一项以收藏品多少来衡量的运动,但查特顿常常放弃“多利安”号上的物品,他对其他的潜水员说:“一个人能用几只茶杯啊?”他被公认为东部海岸最优秀的潜水员之一,有人说他甚至能够跻身世界上最优秀的潜水员之列。一天莱格给出了他的最高评价,“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恐怕没有人能够找到你的尸体。”
莱格酗酒越来越厉害,他的怨恨情绪也与日俱增。他的大部分生意都由查特顿替他打理,只有这样“探索者”号的生意才能维持下去。查特顿的脸上经常挂着笑容,时不时冒出几句俏皮话,还经常发出爽朗的笑声。但是,如果有人违背了他的原则,他也会反应强烈。他不能容忍任何人的懒惰和放荡,他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要求别人。
1990年,他听说一家潜水用品商店店主将沉在罗德岛附近的潜艇U853上的一具遗骸打捞了出来。查特顿立刻给他打电话。那时,几乎所有东部海岸的潜水员都已听说过查特顿的名字。
“我听说你把U853上的尸骨捞出来了,”查特顿说道。
“啊,是啊,我想一定是有传言了吧,”那人回答道。
“你把它放到你屋子里了?”
“是啊,放到我屋子里了。”
“你他妈想干什么?”查特顿怒吼道。
那人发出尴尬的笑声。
“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查特顿说。
“我说,伙计,他们是敌人。是他妈德国人。我们把他们打败了。”
查特顿冲着听筒大喊道:“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觉得你做的很了不起是吧。那我就打电话给报纸,让他们报道你,采访你。然后你就能告诉他们你这个盗墓者到底有多了不起。然后,整个美国都会感谢你这个盗窃别人尸骨的英雄,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记者。”
电话那边鸦雀无声。
“你想让我怎么做?”那人最后说道。
“你知道吗?你闯祸了,你闯了大祸,”查特顿说道,“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那些是潜艇上的战士,你侵犯的是战争的坟墓,你要把那些尸骨放回去。你不能就把他们扔在潜艇外面,你要把他们放回他们原来的地方。然后,你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已经放回去了。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再找你麻烦。”
一周以后,有传言说,尸骨已经被放回了潜艇。
到1991年时,莱格由于酗酒已经不能再潜水了。医生说,酗酒会让他送命的。但是,每晚当“探索者”号上的潜水员们睡着后,查特顿和莱格都会谈论起沉船探险,谈论潜水到底是要找寻些什么,谈论如果能够找到从前无人发现的重要沉船,那感觉将会多么美妙。
第一部分 数字之书第16节 致命深度(1)
查特顿踏入U505,那艘在芝加哥科学工业博物馆展出的二战德国潜艇。潜艇的墙上、天花板上,向四面八方伸出了能够引人联想的各种机械设备——各种仪表、刻度盘、通气管、电缆管、通话管、下水管、阀门、无线电设备、声波定位仪、舱口盖、开关、控制杆——每个设备都有力地抗议着那个固有的成见:人类不可能在水底生活。
潜艇中最宽敞的地方也只有四英尺宽、六英尺高——很多地方都无法同时容下两个并排站立的孩子。要进入某些艇舱时,艇员必须先将头伸出圆形的铁门,然后身体才能从中钻过。所有人,包括艇长在内,都没有一个可以完全展开身体的铺位。
查特顿听着从耳机里传来的讲解员的声音,他在播放潜艇的讲解磁带,内容是关于当时艇员如何在潜艇中生活的。艇员们三班倒轮流睡在窄小的铺位上。潜艇上最大的艇舱——艇首鱼雷舱中,大约住有12名艇员。他们在这里睡觉、工作,吃的是土豆、罐头和香肠。在狂暴的海浪面前,潜艇就像是浴缸中的玩具。艇员们经常被巨浪从床上摇晃下来,厨房中唯一的饭锅也会被从简陋的炉灶上抛到地面上。在冰冷的海水中,艇员们的脖子里、头顶上经常落满头顶管道滴下的冷凝水珠。唯一能够逃离这种寒冷折磨的地方就是柴油发动机舱。这里面两个巨大的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交响乐,室内的温度在华氏100度以上。满屋的蒸汽令人窒息,嘈杂的噪音使很多操作员都丧失了听力。引擎运转时产生的一氧化碳弥漫在艇舱中,严重影响到艇员的睡眠。不论厨师从狭小的厨房中弄出什么食物,吃起来都是一样的味道。
查特顿看得出通风设施的设计只能满足基本的生存需要,没有任何舒适可言。潜艇内要不了多久就会充满异味。虽然大部分潜艇设有两间浴室,但实际上,其中一间被用为额外的储藏室,艇上的六十名艇员同时使用一间浴室。冲澡是一项需要专门训练的微妙技巧。如果操作不当,海水很可能会倒流到潜艇中,最终导致潜艇沉没。在战争初期,潜艇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水面上,艇上的垃圾都随手丢在水中。但潜艇参战后,大部分时间都要沉在水下以免被发现行踪。这时艇员们只能临时想出处理垃圾的方法。他们将垃圾放到鱼雷发射管中,然后每隔几天就“发射”一次——他们称之为“垃圾炮弹”。很快艇员们身上的异味甚至超